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椁中放了无数香料,仍旧止不住恶臭。按照礼法,皇太后棺椁须在奉安宫中停奉百日,行殡礼后移入旗山陵供奉,三年之后再落葬封陵。谢茂实在不忍眼睁睁地看着皇太后尸身朽坏,七日之后,上谥太庙,即颁旨奉迎皇太后棺椁安厝旗山陵奉慈堂。凡是太后丧仪,皇帝全程亲奉,短短几日就黑瘦了一圈。让人瞩目的是,跟在皇帝身边的除了皇四子谢泽,还有一位与谢泽服制相同的亲王郡主,崇慧郡主谢团儿。谢泽的几个儿子以皇孙身份,立在班侧。谢团儿的儿子保保与女儿十五娘,也与皇孙同列。宗室群臣目光烁烁,却没有一个人敢站出来吭气。——有这份骨气硬气的,要么都死光了,要么压根儿就没被皇帝选入朝中做官。奉太后神主诣庙行祔享礼后,谢茂流连再三,准备起驾回宫,外边一阵细微的喧哗,衣飞石出去一趟很快就进来了,低声道:“陛下,沭阳公……去了。”谢茂瞬间脸色涨红,似乎想要发怒,又强自按捺下去,说:“朕去看看。”说着,他又左顾右看,问道,“秀品姑姑呢?看好她。不能再出事了。”太后临死前就一个交代,不许任何人殉葬。哪晓得张姿还是一声不吭地殉了。谢茂既痛恨张姿违背了太后的心愿,又实在不忍责怪一个甘愿为母亲殉死之人。衣飞石跟着压着怒火地皇帝走出太庙殿门,沭阳公张姿已经被抬到了下处,赵云霞等几个太医都围在一边。见皇帝亲自来了,显然是关心沭阳公的死因,赵云霞说:“陛下,沭阳公乃心痛之症……若是早些发现,扎上两针,是能救回来的。”中医所谓心痛之症,就是心脏病。张姿此前从未有过心痛之症,他这个病犯得极其诡异。谢茂看了衣飞石一眼。衣飞石点点头,低声道:“习武之人,以心痛自裁是很轻易的……”赵云霞听见二人嘀咕,知道张姿死因不能见人,连忙道:“今日天气暑热,沭阳公只怕是仗着身康体健,有些许不适也不曾放在心上。孰不知这心痛之症最是磨人,一时不慎就丢了性命。”人死之后,屎尿齐流,一般都很恶心。张姿死后却很安静,身上也没什么异味,很显然,他早就准备在今日自裁,所以事先禁绝了饮食,肠胃之内干净无比,死得清清静静。谢茂轻轻握住衣飞石的手,低声道:“小衣。”“臣在。”“他没有亲人子侄,朕不能让奴婢送他走。”“臣以父礼事之。”张姿殉死的那一瞬,谢茂就承认了他和太后的关系。只是,作为皇帝,谢茂不可能亲自为张姿收殓。他只能求衣飞石帮忙。所幸衣飞石也没有任何避讳不肯,立刻就答应了下来。“朕要为太后念两卷经。”谢茂说道。原本打算启程回宫的皇帝重新回到太庙之中,跪于太后神主之前,为太后念经。衣飞石则留在了下处,亲自为张姿收殓尸身,清洗遗体,更换寿衣。文武百官已经被遣散,只剩下谢泽夫妇、谢团儿夫妇带着孩子们候着。听说襄国公在处理沭阳公的后事,谢泽默默咋舌,这个老太后啊……真是不得了。一切收拾停当后,天已经黑了。皇帝从太庙中出来,吩咐道:“送沭阳公到奉慈堂。”衣飞石欲言又止。旗山陵的奉慈堂是皇帝专为太后所建,底下就是太后的陵寝。可是,说到底,那块地方是帝王陵,是谢茂百年之后的陵寝。把张姿的尸身也送到奉慈堂里搁着,这是真把张姿当继父看了?一旦太后棺椁停放三年之后,封陵下葬,是不是也要把张姿一起封进去?“不能封进去?”谢茂跪了几个时辰,膝盖有些打弯,“朕觉得没什么不能的。辛辛苦苦养育后嗣,图的不正是身后之事?若这点儿小事朕也不能替阿娘办好,她要朕何用?”谢泽与谢团儿恰好走来,准备奉驾回宫,就听见皇帝后边这半句话。谢泽面上悲戚,心中想的还是太后的“风流故事”,一边暗骂太后不知廉耻,一边又觉得皇父实在太过窝囊。谢团儿则只记住了八个字,养育后嗣,身后之事。见两个孩子都来了,谢茂放轻声音,对衣飞石轻声道:“他守了阿娘一辈子,此后也叫他守着吧。有他在阿娘身边,谁也不能欺负阿娘。”“是。臣明白了。”当天晚上,衣飞石亲自护送沭阳公张姿遗体,停放旗山陵奉慈堂中。第229章振衣飞石(229)是夜,谢茂独宿太极殿中。因穿越前曾经修行的关系,谢茂很少做梦。于修真者而言,梦皆有兆。若非天人感应肇于梦中,就必然是别的灵物侵入梦境前来sao扰。哪怕谢茂穿越之后失去了修行的能力,他守灵的本事也比寻常人更强一些,很少有山鬼小神能进了他的梦境,捣乱他的灵台。就算有神鬼之物侵入了他的灵台,他也能不为所动,守本还真。这一夜谢茂躺下之后,却堕入了一个冗长又悲戚的梦中。他在梦中荒芜的大地上行走,花瓣沾着苦水,稻谷生出毒液,连土壤都渗出腥臭的恶血。绝望在他的心中蔓延。他漫无目的地在大地上走,不停地走,意识中一片绝望的茫然,明知道继续走下去也不会有任何结果,他仍旧不停地往前走。他心中除了绝望,迷茫,还有一股毁天灭地的痛恨。似乎有人夺去了他最重要的根苗,最亲爱的守护,当着他的面毁掉了他存在的意义。他太痛苦了。痛苦中裹挟着绝望的疯狂。他不停地往前走。走到精疲力尽也无法停止,走到满目疮痍也无法停止。前方凄风苦雨之中,似乎涌动着一股遮天蔽日的黑云。精疲力尽的谢茂心神一震,心头涌起不可思议的仇恨与杀意,他疯狂地往前奔跑,被恶血浸泡的大地原本使他泥足深陷,那一瞬间,他踏破了足下苦瘴的纠缠,飞入了空中。空中都是令人窒息的阳光。日头太烈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