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长成这种没骨气的窝囊废。你简直,丢尽了曾家的脸面。”她说这番话时极为冷静,却字字句句刺得他体无完肤。少年脸色惨白,坐在病床上,捂着通红的半张脸,却无法出言反驳哪怕一句。寂然良久,他突地嗤笑出声,沙哑着嗓子问她:“我丢尽了曾家的脸——那你何必救我?”“啪”地一声。少年此刻本就虚弱,身子歪倒在床上,整个人嗡嗡直响,半天都没能缓过神来。这次掌掴用了十分力道,连曾平阳自己都觉得掌心火辣辣的。可这一耳光,也并不能令她稍微好受半点。小的时候,曾平阳也打过他,却绝没有一次打脸。他想她一定是以他为耻,愤怒到了极点。他做了尹义璠的情人,和男人不清不楚——这可能是曾平阳矜贵至极的人生里唯一的污点,就是拿他千刀万剐,也没办法抵消她的愤怒。“我救你——我为什么要救你?”曾平阳揪着他的领子,将少年重新扯到跟前来,“你以为我想救你?”少年仰着脸,望进母亲眼底里,却见那双眸子里尽是血丝,一片通红。停了一停,曾平阳低低接着道:“我真后悔当年带走的是淇曜,不是你。我还以为——”她蓦地抿起唇,松开了他。还以为,还以为什么?他能够有朝一日长大成人,救他们出苦海,为韩君莫报仇?曾平阳哑然失笑。她把那一线希望不由分说系在了长子身上,不管他知不知道,愿不愿意,她以为他一定会以理想的模样成长起来,他一定能被段应麟培养成一个顶天立地的男子汉。却原来都没有。她的长子一贯沉默、冷清,行事乖张。他出逃澳门,来港一次又一次找她却不得见,还为了谋生莫名其妙去做了什么艺人,以至于引祸上身。他长成了陌生的模样,没一样她看得入眼,没一样看得满意。她一直有派眼线盯着他的行踪,得知出事,赶在赵成安前头将她救回,本想大骂他一场让他走回正道,可看着长子冰凉如幼兽的眼神,她忽地又绝望了。或许这就是宿命。她这一生,自韩君莫走那日便已结束了。她又何必苛求他长成什么样子。她令他姓韩,难道不就是希望他割断与曾姓的联系,一生平安喜乐吗?“别再见尹义璠。”末了,她冷声道,“你喜欢做艺人?我送你回新艺城,亲自给你铺路,只要你安安分分,别再跑到我眼前晃悠,也别下贱得去爬男人的床。”“韩淇奥。”曾平阳探手勾住少年的下巴,逼视他清冷的双眼,“这是我最后一次能以母亲身份对你讲的话,我希望你牢牢记住。”那一霎他想要开口将这一切误会解释清楚,却终究没有。曾平阳不知段应麟对他的觊觎,更不知他为了逼自己离开尹义璠,做了怎样的离间手段。亦不知他与尹义璠之间,原就是一场交易。他想她什么都不知道,或许是好的。曾平阳若是知晓他怀抱怎样一个危险的目的,并无任何益处。他佯作瑟缩地在母亲手里点了点下巴,又在曾平阳转身离开前,拽住了女人的袖口。“mama。”这一次,他成功喊出了口。曾平阳很是僵硬了一会儿。这一声mama,已经暌违太久了。“陪我几分钟就好。”他轻声道,“然后我会马上离开这里。我一定都听你的。”女人默了片刻,终于还是回过身,重新坐了下来。她的手被长子握在掌心,一直没有放开。第14章跑马地。新一轮跑马即将开闸。与简陋棚顶甚至是露天的观众席不同,观赛的绝佳视角处,是清一色的贵宾室。孔承筹正坐在里头,眉头紧锁,等待开闸。他身侧的男人视线始终停在闸口,随着号令声起,数马奔腾,男人的视线仍是一动未动。“阿璠?”孔承筹显然感知到好友的走神。世家子没有不爱马的,但凡观赛,哪个不是聚精会神,尹义璠是马协的马主,对物色品类、策骑尤其上心,今天却一直心思不在这里。尹义璠陷进真皮沙发里,手边的雪茄一直燃着,却忘了吸。他稍微回过神来,道:“没什么。”半个月前,曲斌落海,随即被赵成安找到救回,而韩淇奥却不知所踪,他一度以为他已经死了。直到前日,赵成安才告知他,新艺城的某个酒会上,韩淇奥曾经出现过。他没有死。这之间发生的一切都好像过眼云烟,少年轻描淡写将这一页揭过,重新回到了自己的生活里,此后的一切便都与他无关,与这危机四伏的世界亦无关联。韩淇奥全身而退,退得干干净净,没半点藕断丝连。曲斌向他致歉,说自己一时失手被擒,却连累了赵成安等人忙碌数日。言及韩淇奥,却又问他,璠爷,您令他走,又放任赵成安带人追击,究竟是想他活,还是想他死?彼时尹义璠沉了面色,并没开口回答,周围的人也不约而同跟着沉默。这些年来,曲斌体察主上每一分心意,每一个抉择,却惟独对这个问题,百思不得其解。他曾以为璠爷是想割舍韩淇奥向段应麟示威的,但当尹义璠开口放人,他却又觉得似乎不是那么一回事。少年的生死,原不该重要到费心抉择的地步,所以曲斌大难不死归来,首先想问清的,就是这件事。赵成安却拉一拉曲斌手肘,叫他别再问下去。曲斌瞥见尹义璠脸色,心忽地便揪紧了。他们之中,只有曲斌不知,在以为韩淇奥已死的那日,璠爷是如何反常。男人整整一天一夜足不出户,将自己关在书房里。隔日有人去收拾,却见桌案上墨迹宛然,写的字却都被扔了。纸篓里满满登登是撕碎的废字,偶有完整的字句露出来,还能依稀辨认出那是诗经里的句子。瞻彼淇奥,绿竹猗猗。……有匪君子,终不可谖兮。后来曲斌听到赵成安说了这些,才无言地沉默下来。赵成安大喇喇说:“你说璠爷到底心里是怎么想的?”曲斌笑了一下,带了点苦涩似的。“这世上,平淡如水,柴米油盐最消磨感情,人在一处久了,最初一点热烈也即归于无声。”停了一停,他叹了口气。“但这世上,动荡艰险,死而复生,最令人难忘。哪怕起初再是无情,也禁不住这些磕磕绊绊后的宿命感。”“璠爷也是人,逃不脱的。”尹义璠原是金刚不坏之身,日日被人朝拜供奉,香火再盛,也是食之无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