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直视前方时,锐利深邃得如同蓄势待发的雄鹰。只有现在,看向沈荣河时,那双玻璃珠似的眼睛会悄无声息地沾上几分温柔的气息,压抑、带着渴望。可这次,是真的要走了。不是忍耐再几个星期,偷偷旷了训练溜到大使馆,就可以看到眼前这个人了。“好好照顾自己……现在那边估计很冷了,记得加点衣服。工作别太累了,别把自己逼得太紧,身体最重要。”沈荣河听见自己沙哑的声音,“有什么事儿就给我写信。”话说得差不多了,他轻握了握对方的手,吸了吸鼻子道:“去吧,阿斯塔耶夫他们在等你呢。”安德里安却不动,浅色的眼睛静默地注视着他,声音轻轻的:“荣荣,和我说再见。”这一瞬间,沈荣河几乎差点就坚持不住了,他双手攥得死紧,像是用尽了全部力气:“再见,安德里安……我哪儿也不去,就在这里等你……所以你早点回来,好不好?”他尾音里带着不自觉的依赖,整个人都透着股不舍和委屈……他也没意识到自己用了“回来”这个词,仿佛已经默认了这里才是安德里安的“家”一样。这话的内容多像是出自一位妻子对她将远行的丈夫惜别时的叮咛。安德里安身侧的手青筋紧绷,交错蜿蜒的淡色血管和指骨一齐高高隆起。最后,他摘下军帽,金色的发丝霎时扬在空中,漂亮得像一幅画。那双深邃的眼眸宛若经历淬炼的星辰,在他的月亮旁永恒不变地燃烧着,并将继续闪灼至宇宙灭亡。沈荣河听着自己的心跳声再一次无限放大,回荡在耳边如鸣雷轰响,同那个静谧夜晚里的悸动一模一样。安德里安垂下睫毛,像第一次送他回管理区时那样正式地牵起他的手,低头落下一个温柔的吻。“遵命,мойкомандир(我的长官).”我会不惜代价地回到你身边,我发誓。第22章此次大会作出决议,我方不再延长,该约至1980年4月11日期满。11月13日,苏联代表团已从北京返还苏联。沈荣河看到这条消息时,眼周肌rou似乎都随着身体抽搐了一下。心脏一带火辣辣地烧,疼得他喘不过气来。他早知道对方回去了,因为前一阵子里,他又了去大使馆一趟。本来就不报什么希望,饶是真正地亲自被人告知“雷查列夫先生已返回苏联”,他的心还是扑通一下跌落至谷底。“一戎!你干嘛呢?老三嚷嚷着要罚你喝呢!”徐胜的大嗓门儿将沈荣河从思绪中拽了出来。他们一帮人刚评比完,正在酒桌上一论高下,几个人看见沈荣河离了席又久久不回,以为他作弊,起哄着让沈荣河多喝几杯。沈荣河的耳朵几乎都要被这群男人的吼声震破,他二话不说,借过旁人手里的酒杯仰头便喝。“看见没!”老三见沈荣河如此爽快,忍不住鼓掌叫好:“这才叫真男人!你们其他人能不能别磨磨唧唧跟个娘们儿似的!”徐胜乐呵呵地又给他满上,借势起了个头:“来!大伙儿都干!”沈荣河漆黑的眼眸盯着那酒,喉结动了动,似乎像说点什么,但最终也还是一口气饮了下去。耳旁男人们叫嚷吵闹的声音很嘈杂,刚灌了两大杯酒,沈荣河的太阳xue嗡嗡作响,听不大清他们讲话的内容。“哎,来一根?”有人推了他肩膀一把,递过来一支烟。这烟档次不高,很廉价的包装,混带着一股强烈的草木灰味儿,大概抽起来也很呛人。沈荣河一贯不爱抽烟,这次却接过来了这支烟。借了打火机点上火,他不大熟练地深深一吸,浊气立马流通肺部,辛辣感在身体里漫延开,让他剧烈地咳了几下。他眼里冒上点生理性的水汽,用鼻子深吸几口气,努力平复下那股从头到脚的不适,又抿了一口,这次他眯着眼,似乎稍稍找对了感觉。“你——差不多得了啊。”沈荣河抬起眼皮淡淡一瞥,是刘绍诚。对方拿走了他的烟,正皱着眉头看着他。“你可别染上这些坏毛病……不然我咋和你哥交差去?”刘绍诚语气算不上好,但他很快顿了顿,蓦地放缓了声音:“不就是分手了?...说句俗的,天涯何处无芳草——你何必因为这点小事给自己找罪受呢?”“没有分手。”沈荣河低声道。他垂着头,看上去脆弱又颓废。“行行行,没分。”刘邵诚投降似的应和道。明眼人都看出来了,这小子和前几周那种热乎的状态简直天差地别,就是个傻子也能猜到——这俩人掰了。他又扫过对方眼中掩饰不住的疲惫,暗自叹了口气。现在来看,八成是他们任一戎同志被人甩了。他之前还感慨过任一戎情根深,但也没想到这点还成了报应。孽缘啊。就他这么一错眼珠的工夫,沈荣河又灌了一杯下肚,末了还打了个嗝。“出息。”刘邵诚嗤了一声,看他这样,顿时有点恨铁不成钢。这几年来,他一直受任带着沈荣河,什么时候见过对方这么落魄过?说真的,他们一戎条件也不差吧,到底是谁家的姑娘那么瞎眼?他越想越忿忿不平。让他刘邵诚的弟弟受委屈,那不是开玩笑么?“一戎,你跟我说,甩了......不是,就你好上的那个小丫头片子是谁?刘哥帮你劝劝去。”刘邵诚一把夺下沈荣河手里的酒杯,连带着酒瓶一起搁得远远的,蹲下身,语气里透着关切。沈荣河这会已经合上了眼,听见他满是关心的话,又抬起眼皮,晶黑的眼里晕了片雾。“刘哥...”他指了指自己的左胸口,声音沙哑:“我难受。”他难受,每每经过那条他们一起走过的路,经过大使馆的门口,一草一木都那么熟悉,他连风往哪个方向吹的都知道,哪怕是闭着眼睛也能找过来……而现在这一切都不属于他了,因为那里面没有他想见的人了。短短几周,怎么会种天翻地覆的感觉?在那之前,还发生了一件事——陈书亭很遗憾地告诉他,任军长听说了他们的采访之后,阻止了这篇文章的发表。沈荣河当时怔了一下才反应过来,也是,他现在这身份本就是假的,又怎么能公开在报纸上出现呢?这不算什么大事儿,可沈荣河却觉得浑身发冷。他本来还想得好好的,等采访发表了,他要向陈书亭要一份给安德里安去瞅瞅呢。只不过现在两者都办不到了,因为采访没有发表,安德里安也已经走了。那时候,天阴沉沉得像要塌下来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