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分卷阅读7

    烦道:“苏见微,你好是没好?跟你谷老师告别就告别,还在这生根发芽了是吧?又在那扯什么有的没的?”

苏见微便对谷蕴真吐舌头,抱着花茶小跑过去。经过门口,池逾拦住他,挑眉道:“此山是我开,你怀里抱的什么?”听他答是谷老师做的花茶,池逾不由分说从人家纸袋里顺走两包,放在鼻前一闻,赞道:“香。”

苏见微噔噔噔跑远了,谷蕴真还坐在凳子上生闷气。池逾走过去把花茶往他面前一晃,低头查看这里近来的授课效果,一半嘲讽一半赞叹道:“哟,谷老师教得不错,我们家小混混都会写打油诗了。”

谷蕴真伸手抚桌上皱巴巴的薄纸,负气道:“可不就是小混混!”

他的语气颇为愤然,还带半点委屈,池逾新鲜又好奇地在桌子对面坐下,幸灾乐祸地问道:“怎么,见微又惹你生气了?今天是什么事,在你背上贴王八还是在你手上画狗屎?”

这也不是个好的。谷蕴真那么好脾气的人都生气,他起身捡书,准备回家,没好气道:“关你什么事?谁要你来看热闹?你走。”

池逾道:“哎,我不想走。你跟我说说,你气什么,让我高兴高兴。”

谷蕴真充耳不闻,提着书往外走。池逾跟牛皮膏药似的从书房一直黏到金北街口,此时正是晌午,小雨点点,谷蕴真被凉丝丝的雨一洗,无名怒火散去不少,冷静下来,索性也赏脸回了话。

他偏头控诉道:“你外甥说我长得像女孩。”

跟池逾说能指望得到什么好回应?这人捏着下巴把谷蕴真的脸看了很久,笑着搓火道:“他又没说错,气什么气啊。”

都是堂堂正正的大男人,谁乐意被说像女孩?谷蕴真冷冷地瞪他一眼,他的情绪极其容易上眼,不多时眼角便飞红,像受尽委屈似的,意外地显得又媚又艳。而池逾明明看的是这张不施粉黛的脸,却出乎意料地肖想到谷蕴真妆容齐全,戏装华服,在台上浅吟低唱的模样。

一定很惊艳。

谷蕴真忽然张口骂他:“混蛋!”池逾愣住,谷蕴真骂完就跑,抱着书袋飞快地消失在巷口人潮,他在原地回味那句含羞带怒的混蛋,心中好气又好笑。

长到这么大,骂人还是第一次。谷蕴真的心情好比表白后的少女,心脏砰砰直跳,后悔、愧疚、踯躅等等一系列情绪全都糅合在一起,五味杂陈。

他正待路过一条街道,忽地想起什么,复又折返回去,在巷口的水果店买了一袋子青梨,沿着废弃脏乱的街道慢慢往深处走去。

在这条鞋儿胡同的尽头,住着他的过往青春。

谷家班未解散时,台柱子有两个人,皆系班主亲传弟子。一位是班主的亲生儿子谷蕴真,艺名芙蓉,为外界起无数浑号,甚至奉他为再世芙蓉花神;另一位则是班主途径江南演出,在当地收养的一个孩子,班主给他取名岁寒,因在白家镇结缘,大名便叫白岁寒。这孩子在戏曲上天赋极佳,不用刻苦磨练,便可唱的人柔肠百转,化上妆便如戏文中俏生生走出来的女子。于是名噪一时,与芙蓉比肩。他艺名为金百雨,便赞他为“露水牡丹,风流一见”。

只是几十年后谷家班众人流散,班主逝世,谷蕴真靠琴行教学维持生计,其余众人有的如花辛夷,改入别的戏班,有的如便干脆转行,再不唱戏。这位曾经与谷蕴真齐名的名角儿,也已寥落凋零,宛如一株真正的牡丹。

谷蕴真提着水果走到最后一户人家门前,这户人家门前冷落,种着一棵枯败的榕树。他原本是想把东西放在门口便走。谁知道那扇木门许是被风吹得半开,里头的情景霎时便一览无余。

他的师兄白岁寒在里面净发。

白岁寒生得极为好看,与天生女相的谷蕴真相比,他自有另一种风情,眉眼极尽风流,五官精致,偏偏又气质冷清,这样的人在以前极受追捧。早前少年意气时,谷家班从来没有说谷蕴真清高的,因为白岁寒比谷蕴真清高一万倍,他极为高傲自负,喜欢他的人把他捧上九重天,讨厌他的人将他贬入地下十八层。白岁寒又十分固执,认定一件事就绝不松口。谷蕴真不唱戏是暗地里,他则是发郑重过声明,此生不再开嗓。

谷蕴真站在门口的榕树后,借粗壮的树干挡住身影,探头探脑地看那扇门后的人。

他弯腰将长发用十指打湿。

他费尽地伸长五指去够放在一旁、明明很近的洗发水。

他挪动拐杖,艰难地往右移动了一段距离。

――白岁寒的左腿不能动了。

谷蕴真蓦地捂上口鼻,怕自己不小心出声,惊扰了他。他的师兄素来矜贵自持得很,被谷蕴真知道这件事,比他残疾本身更让白岁寒难堪。

白岁寒拿到了洗发水,慢慢抹开,墨黑的发打上泡沫,浸在温水里,如同散开的一团浓重的黑暗,他缓慢而无声地理着长发,修长白皙的十指在黑发中穿梭。白岁寒有洁癖,洗完一遍,又换水再洗一次,不知道过了多久,也许洗过五六次,他终于用梳子将乱糟糟的长发梳理起来。

他把头发拢到身后,脸就毫无防备地露出来。外头的谷蕴真手指手掐得麻木,惊愕地张大嘴巴。

白岁寒的左脸侧,有一道从眉梢到下巴,深可入骨的刺眼伤疤。他本来生得极为漂亮,几乎是天生吃唱戏这晚饭的,而现在脸上这一道多余的疤痕,硬生生割裂了一张山河锦绣图,碎掉了一颗稀世明珠罕见的光。

那可是他最骄傲的师兄,是他扬鞭催马,横眉立目、最最意气风发的师兄啊。

谷蕴真从鞋儿胡同失魂落魄地走出来,把手里买的青梨分发给过路孩童,忽而闻到有人在唱不知何人编纂的刻毒小调:“妖怪妖怪住在鞋儿巷,十五夜里吃啊吃小孩。牡丹折枝不足惜,美人残面可恨矣!可恨矣!”

“什么折枝牡丹?!”谷蕴真蓦地摔了袋子,青梨哗啦啦滚了一地,他崩溃似的失声喊道:“不许唱,不许再唱了!闭嘴啊――”

那唱歌孩子的母亲把他牵走,莫名其妙地看着谷蕴真,啐道:“神经病啊……”

谷蕴真在寂寥冰冷的空气里站过一会,心态渐渐平复下来,所有过激的情绪潮水般褪去,变成无处安放的焦虑与无奈。

人说戏子轻贱,且不说取名都非花即月,那花是镜中花容易残,月则是水中月转瞬逝。是国色天香还是凌寒独艳又有什么要紧特殊的,终究不过凋死成泥。

谷蕴真又一次在愁夜里辗转,久久无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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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章临风错闻暮蝉鸣

今日暖阳初透云端,河边垂柳轻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