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谈天资料——蒋经国这一任快到期了,你们看明年他会找谁做副手?应该就是孙运璇了对吧?如果下一任的“副总统”是孙运璇,他就是接班人,两蒋时代终于要结束了,你们怎么看?反倒姚在一旁并不多话,一直到阿崇谈起他在这份学生报纸上刊了一篇引发校方高度关切时,姚才突然打断这个话题,转过头问我一个人坐在这里干什么。“没什么,就是无聊,来这里吹冷气。”我说。“真是一点都没变。”“所以你跟瑞峰高一时很熟喔?”阿崇问。“你现在看起来很像青年才俊。”我说。“我以前不像吗?”姚笑了起来。直到这一刻,姚才终于露出了我记忆中那种带了点憨直的笑容。姚的改变显然已不只是外貌,进了大学的他,与高一班上的那个留级生,若说是一对孪生兄弟也不奇怪。两人轮廓仿佛,但哥哥看起来多了弟弟所没有的冷静自信。与他两人眼神相会的停格多了那么三秒,忘记是谁先转移了注视的目光。一旁的阿崇再次想加入谈话:“他高一的时候不是这样子的吗?那他是怎样的?”我还没来得及搭话,姚便先恭喜我全台校园民歌大赛打入了决赛,又问起还有在驻唱吗?我难掩讶异,问姚怎么会知道我这些近况。“这就是代联会主席在做的事啊,包打听。”姚说。三两句话后,直觉又送来了讯号:姚的冷静似乎只是为了在努力掩饰。掩饰什么?是不开心?还是不耐烦?校庆园游会碰到时那副满不在乎到哪儿去了?“听他乱说,什么包打听!”阿崇终于取得了发言权,“因为瑞峰他马子也有去参加啦,不过没进决赛就是了。”“已经是前女友了。”姚说。“不会是高三游园会上我看到的那个吧?”“当然不是,”姚一边熄烟一边摇头,“丁崇光,谢谢你的大嘴巴,怎么都没看到你也去把个马子咧?”“唉瑞峰,这就是跟你当哥儿们的代价啊!不都是被你先把走了?怎么还会有机会留给我呢?”左一声瑞峰,右一声瑞峰的阿崇,坐在姚的身边,虽然穿的是同款的衬衫领带,可他看起来就像是姚的仿冒品。“他高一的时候就很花心,看来这毛病一点都没改。”我不意就随口丢出了这句,想必是语气过于认真了,竟让三人一时无话。短暂的尴尬中,高三校庆晚会表演结束后曾守在后台门口的记忆,这时浮上心头。一直以为姚那天晚上食言爽约了。也许我错了,姚其实坐在台下。他知道我在表演后希望能见他一面,却故意留下一道若有似无的线索,又在三年后这样轻描淡写继续添上一笔……是警告?是备忘?那么他也曾不动声色,坐在民歌餐厅的角落听我演唱而没有被发现吗?接下来的三人成行,就这样变成了一件似乎顺理成章的事。相约去看场暑假档的热门电影,坐上阿崇的车一起去当时还没被大批观光客摧残的九份,或者有时唤来阿崇的表弟,四人一桌麻将打到半夜再去永和喝豆浆,一开始就像普通大学男生四处游荡,没有什么特别。如同皮肤上莫名冒起的红肿,一开始总有点刺痒,然后留下一块暗色的疙瘩,渐渐就不会去注意,到底肤色何时才会恢复正常。或是渐渐习惯了暗记的颜色,以为看上去并无不正常。当起了“瑞峰的哥儿们”,仿佛就是这种无法定义是正常还是不正常的肤色转变。这个有口难言角色让我跟姚的距离更远,偏偏两人的接触突然比真正当同学时更频繁。我的心里不是没有提防。不断告诉自己,不要动心,不可伤神。虽不完美但还可接受的三人成行,未尝不是转移欲望与焦虑的最好练习。我曾如此想象,或许只要能练就这套不动声色的隐忍功夫,也许,往后的人生就可以不至于太过悲惨。我知道,真正需要担心的,不是逢场作戏后一开学大家的鸟兽散,而是与姚在一起,这多出来的一个夏天,将成为另一场徒劳的乱梦。秘密有时比欲望更不安分。欲望需要对象,但秘密却像一个孤独的游击队员流落丛林,在茫然的思绪里漫窜。与他俩的互动,像是从某个陌生人的生命中借来的一段交集似的,因为不像是自己的东西,所以不得不随时小心避免损坏,难免就会流露出了一种不自觉的、刻意的殷勤。怕阿崇看出自己的心事,我格外注意不要冷落了他,没事便把话题拉回我们高三的时候。高三的时候姚不在我的生活里。高三的时候姚曾经是过去式。现在洗牌重来。曾经姚的那种鲁莽中透露着孩子气的阳刚,如今被包藏在一副寡言沉稳的代联会主席身份之下,谁不当姚是个有为青年?谁会相信姚曾在我的耳际狎吟着,我马子都不肯帮我吹……那个吊儿郎当的愣小子,曾经让人猜不透也放不下的姚,究竟哪里去了?一度我有意回避他们的邀约,想要慢慢淡出这样的自寻烦恼。拒绝几次以后,姚与阿崇开始直接到我驻唱的餐厅来找我。说是专门来捧我的场,但我直觉,应该是有些什么我并不知情的状况正在变化中。虽说暑假里大家都是在无事晃荡,但那两人也未免太闲。阿崇家境优渥也就罢了,但姚瑞峰家在中部,印象中他模糊提过,父亲年纪很大,抗战“剿匪”一生戎马,最后不过干到少校退伍。暑假里他不用回家看看父母吗?也没听姚提起是否有在打工,校外租屋生活费也是不小的开销,还要频频来民歌餐厅消费,看遍首轮新片,没事泡咖啡馆吃消夜跳个舞打个小麻将,而且继阿崇后也sao包地在腰间挂上了一只BBCall,这些照理不是一个只身北上的大学生负担得起的。难不成都是阿崇帮他买单的?每晚的演出原本是我遁回自我小世界的独享时光,他们的出现并没让我感受到惊喜或虚荣,反倒更加深了我的不自在感。与姚佯作无事,称兄道弟的已经够磨人,我愈来愈感到自己在这三人行中的格格不入。或是说,动辄得咎。例如,当我无意间聊到,姚的吉他其实也弹得很好呢,阿崇竟显得非常吃惊,仿佛那是什么天大的秘密,一直追问我为什么会知道。“你听过他弹吗?”他的语气从意外变成怀疑,好像那是我编造出来的。“当然听过,我干吗骗你啊?”我不能说出全部实情。在记忆中,几乎已认定在那个黄昏的教室里,姚以一段吉他独奏对我试探性地撩拨,是不能公开的秘密。阿崇不死心要姚露一手,姚却坚称自己都只是随便玩玩,好几年都没碰了,并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