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寒山寺里的小和尚（第六个男人）
西域三十六国有一小国，他们的王子乃是天煞孤星命格。 他克死了自己的国家，克死了自己兄弟姐妹，克死了自己的双亲。 凡是他所过之处，受到的皆是驱赶侮辱。 一日，一位老和尚将他从菜叶堆里捡出来，还给他买炊饼，他收留他，让他成为了小和尚。 老和尚法号寂尘，小王子法号浮屠。 那年他九岁。 寒山寺的秋天有扫不完的落叶，自从他来后整座寺庙的落叶都成了他的任务。 累是累了点，可他只有在清扫时，才能控制自己不去想过去那些事情。 他在寺里没有朋友，这里的小和尚虽然不会像外面那些小孩子一样欺他辱他，但他们会当他不存在当他是空气。 他知道的，他什么都知道。 他是天煞孤星，是带来灾祸的孽障。 他时常会问老和尚，问他怕不怕自己克死他，可他总是摸摸他的头说一堆他听不懂的话。 又一日他在山脚下碰见一条小青蛇，那蛇很奇怪，跟了他一路，他去哪它也去哪，甚至他往左跨一步，它也要立马跟上跟着往左扭一下身子。 他想，它真傻。 自那日后，那小青蛇便缠上他，寺里不允许杀生，可他想，即便允许杀生，他也不会杀了它。 他才不会成为他们口中沾满血腥与人命的妖魔。 那些人的死，与他无关。 他不信命。 它还会在他每日醒来后，呲溜一声钻进他的窗缝来到他的床前，一阵摇头晃脑还吐着猩红的蛇信子，给他打招呼。 它还会在他扫地时，帮他将新的落叶，用蛇尾缠住一步一步小心翼翼拢到他堆好的叶堆。 模样笨拙，却让他感受到了久违的暖意。 他想，他也是有朋友的人了。 小青蛇便是他的朋友。 也是在那个临近冬日的秋末，他第一次杀了生。 因为他突然发现他的小青蛇越来越没有精神了，它常常为他卷来几片叶子便气喘吁吁地瘫在原地半天没有反应。 他从别的小和尚那里了解到，蛇和他们不一样。 他们和尚以素为生，可他的小青蛇却是要靠吃rou长大的。 怪不得，自从他将小青蛇留在身边后，日日喂它馒头青菜它很不愿，勉强吃完后日渐消瘦萎靡不振。 他的小青蛇不能死，他要给它找rou吃。 他提着平日砍柴的斧子，将它缠在手臂上下了山。 他在丛林里为它捉到一只兔子，用斧子劈断了兔子的脑袋，将兔子的rou割成小片，手上沾满了热乎乎的血渍。 可他的小青蛇吃完后，还是没有好转。 后来他去问了老和尚才知道，是他的小青蛇要冬眠了。 等天气暖和了，又会变成以前活蹦乱跳的样子。 老和尚还帮他给小青蛇用稻草堆了个小窝，放在经常生火的膳房。 老和尚说，它在那里暖和些。 所以，小青蛇冬眠是因为太冷了吗？ 第一天浮屠还能照常清清扫扫，第二日第三日他便忍不住了。 他开始频频去膳房看他的小青蛇，它睡得很沉，无论他怎么抚摸它的蛇身它都没有反应。 后来浮屠悄悄将小青蛇挪了窝，打算今后日日夜夜将它揣进怀里，晚上怕它受冻，还特意又添了床被子。 两床棉被的被窝温暖的像是火炉。 沉沉睡去前浮屠祈祷，祈祷一睁眼他的小青蛇能够醒过来。 翌日他的小青蛇果真醒了过来，还用它的蛇信子舔他的脸。 圆溜溜的瞳仁含着笑，蛇尾紧紧缠着他的手臂。 整个冬日，小青蛇都待在他的怀里，白日他在寺里让自己忙碌起来身上一直都是暖烘烘的。 晚上就如那第一个夜晚，他们窝在火炉般的被窝里。 有小青蛇陪伴的冬日过得很快，春天很快又来了，小青蛇又开始每日每夜跟在他身后，陪他上山下山参与生活中的每件大事小事。 那日寒山寺来了位施主在寺中住了下来。 浮屠认识。 是他父王母后尚在时，邻国的王子。 骑马射箭蹴鞠皆不如他。 他也知道，这位王子不喜欢他。 可是他没想到他会这么讨厌自己。 浮屠赶到自己的小院时，他的小青蛇一分为二，蛇头那截圆溜溜的蛇眼化为竖瞳嘶嘶地惨叫，蛇尾这截则拼命在地面卷曲寻找丢失的上半身。 而两截的衔接处都无一不汩汩外冒着鲜血。 那王子还不忘趁机讥笑往他心口上捅刀，不得不说，这小王子笨是笨了点，可捅刀子的点找得很准，或许上天给他开的窗全选在了如何给他捅刀上。 那位王子喊他灾星，一如他隐藏在记忆深处的那三年。 他辗转不同的街道城镇，都躲不掉那个称呼。 他还说他果然是个灾星，瞧，连条蛇都能克死。 他还说，这条蛇死掉全是因为他，因为他浮屠给蛇引来的灾祸。 可蛇明明是那王子砍的，他为什么把责任全部推给他？ 赤灵给小青蛇包扎好伤口，等呀等呀，他将老和尚采来的所有好药都用上，还是没能等到它醒来。 后来老和尚也不在了。 他被赶出了寒山寺。 那个邻国的小王子是他第二次杀生。 而老和尚的死，是被他所负累。 老和尚用他的命换来了他的命。 老和尚德高望重，这不该是他的结局。 如果杀人真的需要偿命，那为什么他杀了小王子，这些人却只追究自己的责任？ 他的小青蛇的命，难道就不是命了吗？ 不是佛说众生平等吗？ 这年浮屠十一岁。 他捧着老和尚化为的舍利一路西行，去了西域实力强悍的大梵音寺。 他要复活老和尚。 他要打破所谓的天煞孤星预言。 午夜梦回间，他还是会常常想起那条小青蛇，想起它在他怀里同他依偎取暖的模样。 紧接着画面一转，他又会看到它因他而惨死，疯狂蜷缩着血淋淋的两截蛇身的惨状。 老和尚，如果世间真的有真佛存在，那能不能帮我告诉他，下辈子让小青蛇活得久一点，最好能过上每顿都有rou吃的日子。 不要像他一样，在哪都不受待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