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月光是假象

    身体还不能动弹，只有头可以稍微偏移，暮绾伊转动着勉强可以控制的右眼，凝望着一旁熟睡的少女身上。

    约莫不到20的年纪，缩成一小团，蜷在沙发的角落里，看不出身高，只能看出她很消瘦，不健康的消瘦。面容藏在散落的黑色长发里，闭上双眼后五官有些寡淡，隐隐带着清冷疏离的易碎感——像月光一样。

    但月光是假象。暮绾伊知道，一旦她睁开眼，那一捧月光就死了，关于她的一切气息都会溺死在她碧绿的眼眸中。如果你看着她过于久了，你也会沉进去，像个决意自杀的疯子走进一汪湖泊，沉默着等待湖水没过头顶。

    疯子不会挣扎或害怕，因为那片湖是最好的归宿。

    “不要看她，你打扰到她睡觉了。”

    一个低哑暗沉的声音忽然从少女所处的角落响起，不带一丝情感，只是传达着每一个字最基本的含义，却让暮绾伊不自主就移走了凝视着少女的目光。

    ——他被这个声音控制了——

    过了几秒，或者几分钟，暮绾伊才反应过来，恐惧漫上心头，逐步包裹全身。刚刚那一瞬间他甚至生不出反抗的心思，仿佛那句话其实是他自己的想法一样，又过了几分钟，他开始怀疑，刚刚真的有一个声音说了一句话吗？还是他本身就不想打扰到少女的安眠呢？

    暮绾伊的目光移开后，顾千寻微皱的眉头稍稍舒展，蜷缩的身体也稍微放开了一些，意识沉入更深层次的睡眠。在她的脑海里，有一个低哑的声音正唱着摇篮曲，像哄孩子一样哄着她，天明方歇。

    “酒生，我好饿啊。”顾千寻从沉睡中苏醒时已经将近上午10点，还没睁眼她就在脑海里和酒生撒娇抱怨，太饿了，真的太饿了，那简直是从灵魂深处生长出的饥饿感，从来到这个世界开始就折磨着她。

    “忍一忍，乖乖，今天天气很好，再过一会儿就可以开车上路了，大约4个小时到5区，那里会有好吃的，路上经过3区4区时也可以找找吃的。”

    1区和2区都是因为核战争而放弃的边缘城市，人类早已有组织的全部撤离，这里除了核辐射什么都没留下；3区4区则是在丧尸病毒爆发之后才逐渐荒凉，那里的人类逃难时慌慌忙忙，会遗漏下很多东西，也会有很多丧尸。对于丧尸王来说，丧尸多是好事。

    “好吧。”酒生说忍一忍，那就再忍一忍吧，“那我要贴贴。”

    “乖乖贴贴，昨天做了许多事，累不累？”

    “好累的，酒生，活着好累哦，以前在轮回之境飘着的时候从来没有感到累过。”

    ……

    沉浸在脑海里和酒生说了许多没营养没意义的话，快到11点时，顾千寻才终于睁开眼睛，入目的是一个男人在活动筋骨的身影，她眨了眨眼睛，恍神了两秒钟才反应过来，这是她昨天路上捡的快死了的人，她还咬了他一口，把他变成了丧尸。不过……现在看上去，这个人更像是人类。

    “绾绾，你可以动啦？”

    清脆的声音在身后响起，暮绾伊回头，那双碧绿眸子的主人在问他话。

    “可以…动了，只是，还…还，不太灵活。”他磕磕绊绊答道，低头看着自己已经没有伤痕的身体，又道，“谢谢…你…，我，叫暮绾伊。”

    昨天醒来后，自己的身体就在不断的重组变为丧尸的模样，然而到了后半夜的某一刻，这种变化停止了，接着走向了反方向：皮肤褪去灰白变作正常人类样子，心脏肺和脉搏重新上岗工作，连血压和呼吸的频率都以前一模一样。

    他好像又变回了人类，当然，只是好像而已。

    这是因为顾千寻的异能【无相】。暮绾伊是顾千寻转化的第一个丧尸，顾千寻还不熟练，咬他的时候不小心渡了一点自己的气息，让他保存了理智，也有了一点随心意改变身体的能力。一点点，但刚好够用。

    暮绾伊不知道这些，只知道不管自己现在变成了什么东西，他眼前的这个少女都是将自己拉扯出疼痛地狱的救命恩人。

    他不要再回去地狱了，太痛了。

    “哦。”顾千寻应了一声表示知道了，但是没改对男人的称呼，绾绾两个字似乎在她记忆中存在过一段时间，喊起来很熟练，于是她就懒得改了。

    “绾绾，我饿了，我一会儿要去5区找吃的。”

    顾千寻没问他是谁，没问他怎么会出现在这里，也没问他接下来要做什么，只是单纯告诉他自己一会儿要离开了。对于自己救了他这件事也没要求任何报酬，因为这些都不重要。

    顾千寻的世界里，只有酒生是重要的。

    “我可以和你一起去吗？”暮绾伊不假思索说道，话说出口才反应过来自己说了什么，但是他不想收回，反而想加重自己的分量，“我是6阶异能者，5区会更重视，会给予更多资源……和食物。”

    有更多吃的当然更好啦，顾千寻想都没想就点头同意了，然后起身去看那辆房车有没有充上电，如果电量够重启控制系统了，就可以按酒生教的方法格式化系统，然后重新录入声纹打开车门了。

    在她起身向门口走去后，暮绾伊还站在原地在注视着她，灼灼目光片刻不离。

    从人类变成丧尸，就像重新投了胎一样，从前的记忆和情感被蒙上尘土，隐隐绰绰不清晰，只有眼前的少女是真实的。所以暮绾伊没打算报仇或离开，他只想跟着顾千寻，去到那里都一直跟着。

    这是一个丧尸对丧尸王的本能反应，是理智无法压制的，想要靠近的冲动，想要臣服的欲望，想要永远看着她，守着她，在她身下跪伏，亲吻她的脚趾，直到世界湮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