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自父亲这里挥耗一空,终于再也不胜得什么了。坟头青草繁盛,香火已残,巫蘅看到这半人高的青蒿,惋惜,却又说不出什么话。“阿蘅可要我回避么?”谢泓贴心地问了一句,巫蘅没回答,他取下自己身上的袍子替她披上,“我在山腰处等你。你记得路。”巫蘅点了点头,便任由谢泓负着手一步步走远。她在坟头吊唁很久,重新摆上香案,供奉果酒,待返身下山时,才发觉山腰那里原本谢泓该待的那处,却出了事故。巫蘅目光一顿,原本围着谢泓的二十个人不知何时退到了一边,谁也不敢上前,一个凄凄惨惨形容瘦比黄花的少女,孤立无援地跪在地上,跪在谢泓跟前,那模样仿佛是在诉求着什么。她扯了扯唇,走了过去。“郎君,你既然看了我的身子,为何对我无情至厮?”那少女凄惨地抽噎着,冷不丁冒出这么一句话来,巫蘅脚步一顿,这时才发觉原来她竟然衣衫不整地,双手捂着自己发育得不算好的胸脯,梨花带泪,一双秀气的双眸红鼓鼓的,急声控诉着什么。巫蘅到底是活了两辈子的人,大概能猜得到,原来这个少女是看中了谢泓。只不过她的头脑比起巫娆也高明不到哪里去,同样是主动送上门的,一个递了催情的酒水,一个自己扒了自己的衣裳,一般地诬赖人。桓瑾之是个实诚的没碰过妇人,也不知道人心诡谲的人,但是谢泓么——他始终一动不动山岳一般地立在那儿,碧草幽幽,目光深彻如水,负着手一言不发。少女绝望了,双眸楚楚的,这种强逼出眼泪又强忍着不让其坠落的姿态,方才是最动人的,她拿捏得恰到好处,可惜谢泓难得不解风情一回。他是一个怎样任性的人,别人不清楚,巫蘅却是再了解不过的,他不想理会的人,若是再厚颜无耻地扑上来,只会让他更反感。他不说话,是因为对方是一个弱女郎,如此而已。巫蘅扬起唇角走过去,众人见主母来了,登时安心下来,恭恭敬敬地退了更远,谢泓悠然如水的眸,瞟了她一眼,这一眼真是意味深长。少女愣愣地看着这个突然而至的女人,“你、你是何人?”巫蘅“嗯”了一声,意味难明地笑道:“我么,你正跪着的这个男人,他是我的丈夫。”少女脸色一白,不可置信道:“这——”巫蘅饶有兴味地走到她身前,半蹲下身,素净的脸不染铅华,还有一点初为少妇的妩媚,勾唇道:“小姑不知他是有家室之人,便敢前来诱我夫主?”“不——”少女花容失色,但故作坚强,不肯起身,笃定道,“这个郎君一见忘俗,怎么会是凡人,他身份高贵,怎么能由一个妇人独占?我、我也不求多的,只求——”这么不讨喜的小姑,巫蘅变了脸色,打断道:“别求了。”少女正要辩驳一句,巫蘅坦然地告诉她,“你知道你为何在此处跪了这么久,他连正眼都不愿予你一眼么?”少女的脸色浮现出一丝茫然。巫蘅直起身,视线由上而下,“我能嫁给他,因为我从来不曾在他面前卑躬屈膝,唯诺逢迎。这位女郎,若是你要找的是会为了几滴便宜眼泪而动恻隐之心违背原则之人,我想你找错人了。”说罢,她转身走了回去,谢泓负着手看她,不同于方才的冷漠,眉梢迤逦着,玉色光华流转潜跃。她牵住谢泓的手,拉着他往山下一条曲径走。谢泓跟在她身后,听到巫蘅一路上咕哝着什么,微微凝神,只听到她说:“才一会儿不见,便有人扑上来巴着不走了,本事真好……”这话很有趣,谢泓悠悠道:“阿蘅方才的表现,我很喜欢。”巫蘅耳畔一红,假装没听懂他说的是什么。谢泓手上使力,忽然停住了,巫蘅不知他要做什么,只是有些诧异,她定住脚步,道狭草木长,露水沾湿了月华白的袍角,他微笑道:“不过有一句话说得不太对。”“哪一句不对?”有一种直觉,叫谢泓下一刻可能会做出什么出乎意料的事。因为他原本就是一个不□□分的人。谢泓将她抱了起来,走了这么久巫蘅早已脚酸,她只是没想到他竟然还有这份体贴,又暖又酸地勾住他的脖子,他凝视着巫蘅的眼,浮光如玉,晃了巫蘅眼前的光。“会为了几滴便宜眼泪动恻隐之心而违背原则的人,我是。”☆、炙热她说错了?狐疑地看向谢泓,他上扬的唇角又被极低地压了下来,温雅清润,有一丝戏谑潋滟着,“阿蘅,我记得三年前,你也还是一只爱哭的小丫头。”浑身是伤,她是疼哭的。如果那时候她是有着前世记忆的现在的巫蘅,她一定不会出丑,一定不会教他发现自己还有那么窝囊的时候。庆幸的是,没有如果。她还能和他有一段最单纯的相识。“谢十二,你坦白说,你那时便喜欢我了?”谢泓掩着唇轻咳,“只是有兴致。”巫蘅松开握着他的手,领悟似的道:“你谢十二会因为对一个人有些兴趣,便任性地把你最爱的弦琴都摔了?”他一怔,他不知道巫蘅原来会有咄咄逼人的一日,他突然发现婚后的生活开始变得……偏离原先设想的琴瑟和鸣、举案齐眉的愿景,虽然那也不是他向往的,虽然眼下也挺不错的,但莫名就是觉得有些奇怪。“咳咳,”如果承认,能让她满足,“我对你,确实是见之不忘。”巫蘅不说话了。有一点她一直都想不透。她的前世最铭心刻骨的回忆,全在进入建康之后,孤立无援,被族姐和主母欺辱,被刘敬欺辱,至于入建康之前,年岁太过久远,两世记忆的重叠,她已经想不起来,那个世界里的自己,十三岁时是否曾与谢泓有过一场落寞而纯粹的邂逅。她偶尔甚至会觉得,所谓前世,只是主观世界的臆断。虽然清醒的时候,又会意识到不是,也许是她现在已经太.安逸太幸福了,所以惊讶于前世那么多的磨折与不幸,是以产生了怀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