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节约岁月

    在夏凉眼中,办公用品做计划、找领导审批、领用一般都是大姐们的事儿,他只是回答自己需要什么。大姐们都乐意趁此机会,到其他部门转转、聊聊。

十二月中旬,夏凉缴纳完税款,经过“深思熟虑”,认为自己需要一个公文包。他保持着“惯性”,等待着某位大姐来询问自己需要什么。可是眼看一本台历就快要掀完了,也没有哪位大姐找他。夏凉琢磨着,可能是年底了,她们手头的工作太多,没功夫做。还有一种可能,就是她们都不缺办公用品。于是他找了计划表,准备做份办公用品计划。让他没有想到的是,自己刚一招呼,剪刀,橡皮,电池,报表凭证封皮,刀片……,就被大姐们一股脑儿报出来。不一会儿,就写满了一页计划表。下一步,夏凉要拿着这份计划表,找科长、白副经理审批。

科长:嚯,这么多……我先签了吧,在公文包后面备注上“办税人员使用”……我跑了这几年的税,都没用过公家的包……不过,我认为有必要买个包……你到老白那儿试试吧,看他批不批旆!

白经理:你要公文包干什么?公文包都是自己买的!

夏凉:不对吧,公文包!装公家的东西,办公家的事儿。

白经理:哪有买公文包的,公文包都是发的窠!

夏凉:怎么个发法?

白经理:好好干,评个先进或者标兵什么的。

夏凉:我倒是认为自己具备条件了,领导,要不你给奖励一下?

白经理:电算化奖给你的钱呢?

夏凉:领导,用那份奖金买包,不符合原则吧!

白经理:不符合什么原则?

夏凉:会计的配比性原则。电算化奖金收入,与公文这笔费用支出,扯不到一块儿去。我那份奖金,您不至于还惦记着吧!

白经理:了不得你了,还上升到理论上了!你要公文包有什么用?

夏凉:一起跑税的伙计们,都说我提着布兜或者塑料袋,象是去税务局买青菜。他们还说,一看手里提的袋子,就知道我是“小地方”出来的!咱们这么大的公司,因为我被别人看小了。平岩地税的王科长,经常提醒我要千万小心,可别漏掉了印鉴、单据、发票什么的。

白经理:别拿他们说事了。包可以买,要能装下a3纸大小的报表。包是公用的,要爱惜。如果你不干税管了,包要交接。公文包也属于公私两用的东西,还要请张经理签批。买回来要让我看一下,记得一定要能装下a3大小的报表……

夏凉在“规格”栏里,又注上了“a3”,备注中又添上“能装下财务报表”。

张经理身材魁梧,相貌英俊,目光炯炯,语声洪亮……,总之,公司的最高首长,能让夏凉想起许多形容词儿来。他给大家的感觉是不怒自威,夏凉还有一个具体点的认识:有事,老实交待。

张经理看了一眼计划表,目光有了片刻停留。夏凉相信,一定是“藏在”电池、刀片中的公文包引起了领导的重视。张经理投来的目光,让夏凉有些忐忑不安。毕竟购买公文包的想法中,还搀杂着一点私念:好看,场面。已经打算好实事求是的汇报,夏凉等待着领导的询问。

小夏,公文包可以在顺路的时候,去青邑百货大楼买。一定要实用、耐用。张经理边说边签字:你是公司的一个“小外交官”,经常外跑,应该有一个象样的公文包。

谢谢领导!看到张经理雄劲有力的签字,夏凉在心中笑自己想的太多了。

包要买,节约意识也要树立。计划表上的其他用品,都不需外购,去办公室领用。会计电算化,前面各种投入不少,后面各种耗材费用也不小。你这个岗位,既要出效率和成绩,也要有节约和控制。

夏凉连忙点头称是。离开张经理办公室,夏凉回想了一遍领导的话并在心中数了数,比平时多出不少。

各种手续完备,夏凉直奔办公室。办公室主任姓贾,是一位返聘的老同志。贾主任接过领料单,扶了一下老花镜然后认真看过一遍:小夏啊,你去把旧电池都拿过来。

搞不清楚贾主任什么目的,夏凉也没有问为什么就回财务了。大姐们似乎提前有准备,旧电池一会儿收齐。再次来到办公室的时候,他看到贾主任已经准备了一个小灯泡和两根细电线。

贾主任把旧电池,用灯泡和电线试了个遍。能让灯泡发亮的,他都挑了出来,有两节。计划领用7节,贾主任实际发放5节。

夏凉愣了片刻,才想起7-2=5。

还有一样东西,让他的惊讶继续下去:橡皮,计划领用7块。贾主任拿出4块,然后用刀片把每块切成大小均等的两半。收回一个半块,发放7个半块。

夏凉终于忍不住问:贾主任,橡皮领7块。

这不是7块吗!

这是7个“半块”!

半块就行!省得你们用小了就丢。

节约是我们的事儿,您就给发全的吧!

你这小孩,怎么这么多事。我干了这么多年机关、办公室,还不了解你们!

夏凉本想再做理论,却被路过的科长叫走。

几天之后的一次形势任务教育大会,似乎能解释一些疑问和现象。张经理传达了矿上有关会议和文件精神,以及当前的炭经营形势。11月底开始,煤炭销量下滑,12月份的形势不容乐观,销售出现返季节现象:旺季不旺。煤款回收不理想,11月的工资至今还没有筹集到位……矿与多种经营公司,是“大河与小河”的关系,大河没水小河干……公司各厂网点要充分认识到形势的严峻性,在现有基础上,既要做好与矿有关的业务,还要极力开拓社会市场,逐渐摆脱安置型单位对本矿业务的依赖……我们既要开源,还要节流。公司全员要树立节约意识……

几乎同时,矿上广播中是铺天盖地的节约宣传。听,回想,琢磨着,夏凉越发感觉崭新的公文包太扎眼,特别是扎到了贾主任的眼睛。汇聚众人目光的公文包,夏凉提也不是,斜背也不是。他有种感觉,增加企业困难的大帽子就放在自己身边。贾主任只要一个眼神,这顶帽子就会向自己盖过来。

年终决算正式开始之前,夏凉想要去除掉某些压抑感。伙计们关于温锅的要求越来越强烈,夏凉自己也开始期盼这次聚会了。

温锅聚会,夏凉做了十分简单的准备:一箱燕潮酩。至于菜肴,来源、品种、质量都有保障。茶庄矿的职工来自五湖四海,五湖四海的佳肴,自然也汇聚到矿山周围来。

约定的日子是20号,星期六,晚六点。冯羽、魏强、陈勇、国栋、大头,五人全部提前到达,没有迟到。迫切需要聚会,是共同的心声。

各种菜肴小吃、酒水果品摆成一堆。伙计们轮番下厨房,做出来的菜由大家伙共同起名,选取最有特色的:冯羽煎的鸡蛋饼,逢鸡遇蛋成饼;国栋做的水果拼盘,国果;陈勇调的豆腐皮,陈皮;大头下的丸子汤,大头烹小头;魏强拔的地瓜,先下手为强;夏凉炸的排骨,排骨炸排骨。个人“特色菜”,再加上买的各种风味佳肴,菜齐。

周末,这伙没有工作压力的年轻人聚在一起,能制造出许多问题来。在喝什么酒这个问题上,每个人都有自己的说法:高度的,低度的;酱香的、浓香的;白的,红的;先喝我带来的,再喝你的……,这个问题自然要由主家出面解决。

夏凉:酒,就喝我准备的。听老大哥们说过搀酒醉人醉得厉害,所以说今天晚上,我们统一喝燕潮酩。我借鉴科长的光辉做法,来个东施效颦,希望能收到西施的效果。

陈勇:别整这些文绉绉的,直接说怎么个喝法?

夏凉:一人一瓶,喝完半瓶之前,谁也别让谁,谁也别找谁。

冯羽:你科长温锅的时候,就是这么办的。不过,他定的是一人一瓶之后才能找酒。

魏强:他们的酒量多大啊!

夏凉:大家都知道光辉科长酒量大,所以不少人想借温锅的机会“摞倒“他。

国栋:这事我也听说了。光辉科长早就料到大家都会找自己喝酒,所以提前定下了“喝完一瓶之后才能找酒”的规矩。结果中间就有几个人坚持不住,溜了。

夏凉:这样多好,既保护了自己也保护了别人。酒剩下不要紧,不够用白开水来补。规矩就这么定下了,希望大家按规矩办事!

魏强:这就是领导开会经常提到的“统一思想,提高认识”。喝吧!

陈勇:夏凉说自己是东施效颦,就是这个意思啊。

冯羽:什么东施、西施,喝多了要有措施。

俏皮话,往往就是第一口酒的引子……

几口酒下肚之后,一直沉默寡言的大头被“揪了出来”。揪出他的人,是冯羽。

大头,你今天怎么不说话啊?出门之前嫂子有什么特别交待?

国栋:少喝酒多吃菜!

陈勇:是不是空着手来的,不好意思了!谁看见大头带来的礼物了?对了,大头本想买两袋爆米花,嫂子说那多不好看啊,空着手去就行,既轻松又场面!

魏强:你们可别这么说了,人家大头的媳妇对大头很好!我们俩在一起工作,我难道还不知道!

大头:这是唯一一句暖心窝子的话!让兄弟我热泪盈眶。

魏强:兄弟别慌哭,我还有话说。大头兄弟就是一个身无分文的人,因为他什么都不缺,什么也不需要自己买。这么说吧,连裤衩都是他老婆负责买,你说他身上带钱干什么!带钱有什么用,带钱他会花吗!夏凉,你要小心他顺手拿东西。

大头:我,我还是把“热泪”收回去吧!

夏凉:空手来说明不见外。今天喝完了酒,只要大头不请我们去家里喝茶就行了。

大头:你们都说够了没有?点到为止,你们要把握好这个度!你们对我的认识,是不是还停留在“妻管严”的形象上?今天,我要给你们更新一下。首先声明,我不是空着手来的,那套杯子是我送的,是我媳妇的主意。这杯子有着美好的寓意,这辈子、一辈子。还有,这杯子既有夏凉的,也有为将来的弟妹准备的,更有为娃娃准备的。不象你们这些只知道吃的家伙,净带食品。用手提着来是为了看得见,有面子。再用嘴吃肚子里装回去,是看不见的实惠。既有面子还不吃亏,这种事我想都想不出来。

冯羽:这种想法,也就只有你能想出来。

大头:我现在和媳妇相敬如宾……

夏凉:那说明关系不行,见外啊!相敬如宾,像对待客人一样,还是夫妻关系吗?

大头:别打岔,一会我再给你提些切中要害的建议。我和媳妇现在是志同道合,同甘共苦,那是心心相印、比翼双飞啊。

国栋:说的比唱的好听!

冯羽:什么志同道合、同甘共苦,说明你快被媳妇训成呆子、傻子了!还心心相印、比翼双飞,这词用在你身上,我只有一种理解:时刻准备着听候老婆发落,没有自由。

大头:你这人一看就没有结婚,体会不到这些成语的古韵。

魏强:你说这话我就不愿意听了,没有结婚的人就不懂成语啦?

大头:我不能跟你这种一座座楼、一个个村相亲的人,太认真。伙计们,请让我把话说完。让别人把话说完,这也是下步你们必需要学会的一点。不然,夫妻二人沟通上就会出现麻烦。我想要对夏凉说的是,这房子一个人住也是住,两个人住也是住。快点找个对象吧!两个人多好,将来再添个娃三个人更热闹。

魏强:想得美,夏凉这小子还欠我一个人呢。我找不到对象,他也休想。

冯羽:我看欠的不是人,欠的是心平气和。今天我建议,你就把这个“帐”抹了吧。

魏强:你小子和王剑谈得美滋滋的,馋人也就算了。还想当老好人,把“帐”抹喽,没门!想都别想。

冯羽:我已经让王剑“物归原主”了!

魏强:什么意思?

冯羽:人家不想和我谈,也知道我和朱黎平“多年的关系”,所以又把我们俩……

魏强:又把你俩弄一块去了,是吧!看你那得意的样子。从小就那么熟,将来能当媳妇?

大头:就冲你有这么多怀疑,你找女朋友的难度,不会亚于西天取精。我呢,经过劳累身躯、锻练意志、融合情感,现在算是修得正果,有了一些成功的经验。谁的态度足够端正,我就与谁分享。我的经验来自实践,而且与时俱进。

夏凉:与时俱进?怎么讲?

大头:问得好,就等你提出问题!接下来的话是才是我真正送给你的礼物。这房子吧,你一个人住实属浪费。两个人住正好,还可以互帮互助,增收降支。所以呢,抓紧找个女朋友才是正事。希望这个观点,能带给你动力。

魏强:两个人怎么就增收节支了?

大头:虽然我没有提前安排你提出问题,但是我还要再说一声“问得好”。简单的来说,以电费为例,这灯棍亮着,光棍一个人可以照,夫妻两个人也是照。这两种情况下,收入减去电费,哪个结余更多。再说了,女同胞吃得少,大多数不吸烟喝酒,你们说一个月下来能比男人节省多少!

国栋:那可不一定,她们的衣服、化妆品不亚于吸烟喝酒。

魏强:就是,可不一定节省。大头,是不是“媳妇增收节支”的理论,让你在老婆面前支撑到现在?

大头:女为阅自己者容,这方面你们愿意节省吗?如果这个也想节省,你们未来的媳妇还是让现在的丈母娘养着吧,更节省。特别是你,魏强,家底厚会挣钱,还有车,你缺这点钱吗?

魏强:你提出观点,我发表看法,不针对具体人和事。

大头:当然,女同胞确实爱买东西和打扮自己,如不加以适当控制,后果不堪设想。思考这个问题时,我做到了与时俱进。是什么启发了我?是矿上的广播。我和魏强都是干煤炭运销的,从这两个月的情况来看,下一步形势不容乐观。矿上在喇叭上宣传节约,我在家里讲节约。我媳妇是个知书达礼的人,自觉主动的节俭起来……

冯羽:一看你今天送的杯子,就知道嫂子已经开始动手了。你原本想送个高压锅,被她以节约为理由拦下了。

大头:别造谣!上次回家喝茶的事儿,你是不是还怀恨在心啊?

陈勇:你对一群光棍苦口婆心、喋喋不休地讲如何让女的节约,算不算是挑衅啊?

国栋:谁将来没有个媳妇啊,看你坐在那里,自以为“与众不同”的样子。下面,我们只谈节约,不谈女人。

魏强:广播、电视、文件上,铺天盖地的讲,好象这样讲一讲,所有人就能在一夜之间学会节约。节约一张纸,一滴水,一滴油,一度电……,这个我从小就懂得,也一直是这么做的。

夏凉:我们公司办公室的贾主任,是位节约高人。橡皮一刀切成两半发,电池交旧换新。旧电池他要用灯泡试试。能让灯泡亮的旧电池,他不会给换新的。

魏强:大头刚说过“让别人把话说完”,这一点很重要。我继续,相信我们这几个人都有节约意识,节约一张纸,一滴水,一滴油,一度电我们从心里认可,消灭常流水、常明灯应该。一个60瓦的常明灯一天的电钱,和一个公私不分、以权谋私的科长造成的消费损失相比,哪个更大?

冯羽:常明灯在明处,以权谋私在暗处。

魏强:对啊,不能只看表面不看里边。刚才夏凉提到的贾主任,橡皮一分为二,电池交旧换新,这样的做法一定很好,一定会得到公司经理的认可。可是你能理解他另外的一副形象吗?穿一身干净利索的衣服,拿一个干净洁白的快餐杯,到干净卫生的茶二餐厅,免费打一份上席的菜,然后表情干净坦然的离开。确实没有免费的午餐,不论是别人代付还公家结算。

大头:你说的是那个表情严肃的老同志吧,咱们去茶二吃加班餐时常见的那个?他可挺会吃的,净吃好东西。

魏强:退休返聘的人,当然懂得什么东西好吃。返聘这样的人有多大意思?他要是真的在发挥余热,起到模范带领作用还好。反过来呢?还压着青年人提拔不起来。辞退可有可无的返聘人员,算不算节约工资?

同样来源于生活,魏强的一番言辞,与大头的谈论风格迥异。魏强还悄悄提醒夏凉,注意在贾主任面前的言行,小心他“告状”。

面对这些被解析的复杂,夏凉既被吸引又想远离。他感觉自己的心,不喜欢这样的存在环境。直觉提醒他,为了保护自己,一定要了解幕后的真实。总有人告诫他,处理不好人与人之间的关系,就不要谈什么工作。夏凉在想,奉献也需要条件?!

思考“奉献也需要条件”,是夏凉这一晚记忆的分界点:之前清晰,大头和节约是主题。之后,需要提醒补充、分析判断,才能还原出大致轮廓,却找不到主题。

第二天早上醒来,夏凉感觉脑袋有些沉,他实在想不起酒精是什么时候开始发挥作用的。瞥了一眼床边椅子上的杯子,感觉不到多么口渴,夏凉开始佩服自己:喝高了也没有忘记喝水,有本事。

看到还有个人睡在沙发上的时候,夏凉残余的醉意醒了一大半:这是谁?昨天来的朋友里没有这个人。是个女的!是秀秀!她什么时候来的?

夏凉极力回忆,关于秀秀,却什么也没有想起。秋衣秋裤在身上穿着,毛衣毛裤就放在一边。他静悄悄地起来,蹑手蹑脚地在家中走了一圈:餐桌被整理过,餐具已经洗刷干净。还有瓶根的六瓶燕潮酩,整整齐齐地排列在几上,看上去象是故意客的。油画下面的桌子上,有一本日记,被人翻看到写着一首小诗的那页:

困鸟

—致已经过去却不能抹去的

打开楼道所有的窗户

让即将头破血流的鸟儿飞出

透明无色的玻璃

使无数鸟儿犯着同样的错误

背对无语是定义结束的重逢

既然已经邂逅她幸福中的背影

又何必闯入那双没有准备的眼睛

她的快乐已是隔着玻璃的美景

多想象鸟儿一样

没头没脑地去撞

窗外风景不会因此改变

而执著与迷惑

却会随着疼痛渐渐消散

之后

情简影单

身轻如燕

心静如蓝

节约岁月在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