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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土在众人的哄吵中送她下楼。清早的林荫道晨雾迷蒙,朝露消弭在空气里,和爽的风中洇润着淡淡的水汽。“真抽烟了?”实在需要说些什么。“没。”“我就说么,你还长本事了。”“因为身上没有打火机。”陆湜祎笑,“不过,以前我抽过一两根,不喜欢那个味道。”夏小橘自然不会追究,昨夜他为何又摸了一盒烟出门。两个人一路走到车站,说着天气,说着考试。此前陆湜祎帮她订了一同回家的火车票,两人约好隔几日在北京站见面。首班车上几乎没有多少人,开起来咣啷啷响个不停。夏小橘有些后悔,刚刚等车时应该问问他,到底有没有什么话要对自己说。因为难于启齿,总想着来日方长。却不知一旦放下,成了以后再没有触碰的话题,以至于那个吻越来越缥缈,连它的真实性都无法保证。曾经有人问过夏小橘,和陆湜祎走得那么近,是否还分得清友情和爱的界限。她坚定地点头:“当然!”或许疑惑过,在摇摆中靠近着,然而感动和心动是如此不同,尤其是那个一直存在于心底的人,重新出现了。北京站这些年的变化并不大,夏小橘下了出租,买好站台票。从广州过来的火车还有半个多小时才进站,她在花坛边坐下,想上一次看到程朗时他的样子,但面貌似乎总是模糊的,想来想去都是若干年前理着清爽平头的他,甚至是更早时初见的草菇造型,顽固地从记忆深处跳出来。此时此地,难免会想起那年暑假在火车站重逢时,透过如织人潮,看见他闲适而立的身影。小橘认得其中那只红色椭圆形拉杆箱,而它的主人并没有出现。“去甘肃社会实践了啊?”“是啊,决定的突然,回家的票都来不及改,不过她一直想去看飞天。回来时可能还要去爬华山。”排队进站时,夏小橘本来站在陆湜祎前面,听到两个男生的对话,忍不住探过头去:“那也会去西安了?”“应该吧,她倒是提过羊rou泡馍。怎么了?”“噢,没……我也想吃。”她嚅嚅了一句,转身回来,隐约觉得不安。男生们的话题很快就转移到期末考试、球赛和同学聚会上去,他笑声爽朗,没有一丝掩饰和不安。而夏小橘心中凛然,两年前林柚清秀的字迹历历在目。“我对爸妈说想去华山,还想去敦煌看飞天,这些都是可以路过西安的。他们答应地很痛快,但是说要等到mama放暑假,全家三人一起去。理由太多了,我都驳斥不了……”忍不住转身,看着他粲然的笑容,似乎是暴风雨来临前最后一丝阳光,却不知道马上要被乌云遮蔽。内心焦躁,她预感到命运的变迁,却不能开口言明,否则便好像是一个居心叵测的诅咒。最后几节硬座车厢基本上都是学生,小橘在车厢中段,程朗坐在车厢尽头,打水泡面时,看见他和对座的女生聊得开心,回到座位上,还是忍不住望过去。陆湜祎看出夏小橘心神不宁,扯扯她的衣襟:“没什么好看的。”“我……我没看。”“你一直在盯着程朗。”夏小橘险些被面汤呛到,没拌匀的胡椒粉钻到气管里,让她咳个不停。“知道你和林柚关系好,但这点事情不至于回头去打小报告吧。”陆湜祎笑。她辣得眼泪汪汪,瘪着嘴斜睨过去,心想,两个什么都不知道的傻小子。她巴望着这一切不过是自己的杞人忧天,然而过了半个月,林柚还是没有回来。田径队约好聚会的那天,夏小橘很早就从家里出发,天气好得很,索性穿一双运动鞋,不坐车,一路向学校走过去。附近的道路在拓宽,许多参天的杨树都被砍去,那年她剪短头发的理发店还在,不知道手艺不精的小伙子是否还在。夏小橘摸摸已经过肩的发,原来心底深处的思念和头发一样绵长,以为一刀两断,不知不觉就回到了最初的状态。旁边不远曾经是那家叫作“图腾”的礼品店,她在那里买过价格昂贵的塑胶Snoopy钥匙扣,送给程朗作生日礼物,还被邱乐陶评价为一家子傻气。那天放学时他已经从她身边走过,又孩子气地倒退回来,说你看,我带上了。就是在他生日前不久,程朗为她挡住了骤然倾倒的玻璃窗,后颈缝了若干针,夏小橘终于找到理由,得以在众人面前为了这个男生大声哭泣。以为这一年以来,程朗已经走出自己的世界,成为别人生活的一部分,然而此刻旧日光景纷至沓来,依旧清晰如昨。林柚转学后他的沉默寡言,跑五千米时的大汗淋漓;和她一起买水果探视黄骏,高高跃起摘下树叶,在唇畔吹响;一起作值周生,一起讨论化学题;那些互相鼓励温暖了彼此的通信……那时路过车棚,她总会留心程朗的自行车是否还在,或许还会拿出纸巾来,把车子擦一擦,不知道粗心的男生有没有发现,自己的自行车总比别人的干净一些。站在沙坑的边缘,夏小橘抚摸着跳高的杆架,扬起头,似乎还能看到那根架到一米七的横竿。,他如同身生双翼,优雅地从她头顶越过去,天空如一片蔚蓝海洋。我时刻惦记着你,而你此刻又在哪里?她颓然,低头转身。在不远处的树荫下,有人姿态闲散地坐在花坛边上,交叉双手,微笑着看过来。期盼着他能走过来,加入她的感慨缅怀,然而程朗只是抬起手腕:“不是十一点碰头么?怎么都没有人?”夏小橘泄气:“十一点半……我们来早了。”改变她一生的那个瞬间,不过是他一时的顽心大发。那么多关于他的事情,或许他自己都已经不记得了,而她却不曾遗忘。那天聚会后,陆湜祎要送小橘回家,她在他肩头打了一拳:“算了吧,看你灌了那么多酒。到时候谁送谁都说不准呢。”程朗也没少喝,有男生要打车回去,问是否要捎他一程。他摆手拒绝了,坚持要走回去。夏小橘远远看见,赶忙抓过自己的背包,又怕追得太紧惹人注目,于是站在门前和众人告别。黄骏满脸通红,坐在台阶上吹风,伸手扯着夏小橘的书包带,不断摇晃着,问:“那个,她今天怎么没来?”“她?你说乐陶?她也不是田径队的啊。”“她不是总和你在一起么?”“问那么多,又不关你事!”夏小橘嗤之以鼻,“你身边那些这个系那个系的花儿,不是很多么?”“我就是问问,至少还是朋友,问一句都不成啊?”“我可不觉得你们还是朋友。”黄骏大力拽了一下,夏小橘没站稳,“咚”地坐在他旁边的台阶上。“那你,和大土,是朋友么?”他问,“你们走得够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