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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1爱神遗产

    

11·爱神遗产



    她的脚步径直而来。

    “普利希女士。”天鹅同她握手,笑容明朗,光彩夺目。

    “在看什么?”白马兰目光坦然,瞥向长廊中的陈列品。世纪之交的电影海报、商品广告和老照片在墙壁上星罗棋布,无一不向人宣告S&S影业自建立至今的辉煌。“这是《探花郎》的剧照,第一部拿到国际电影节提名的中土电影。”白马兰顺着天鹅的目光锁定了一张旧照,她指向演员们众星捧月簇拥着的男影星,道“这是曼君,他饰演男主角。”

    天鹅当然知道这是曼君,他是中土文化区首位真正意义上的国际影星,天鹅在网上搜索过他生前的访谈视频,记忆犹新。

    拍摄访谈时曼君三十岁。他说他的mama很爱他,特别爱他。他五岁那年,mama为了准备任职资格考试,一狠心将他送到乡下,暂住在奶奶家里。尽管爸爸总是两头跑,把他的情况讲给mama听,但mama还是想他想得边复习边掉眼泪。后来mama通过考试,获得晋升,工会组织下午两点去工人影院看电影,mama一大早就起床,坐了三个小时的长途大巴,什么行李都没拿,将他从奶奶家里接出来。

    那是他第一次看电影,一瞬间就被这种新兴的艺术门类所吸引,他立志要成为电影明星。就是这个扎根于他和mama共有的美好回忆中的梦想,这个他在二十五年前做出的决定,深深地伤害了mama的心。

    然而事实并非如此。所有人都知道,只有曼君不知道。

    自十九岁不顾家人反对,执意远渡重洋,曼君一辈子都没能再回到中土。他寄给mama的书信和明信片始终没有得到回复,他以为mama对他失望,他以为mama还在为了那次争吵而生气,不肯原谅他。可实际上,由于文化区之间的歧见与矛盾,办事厅发布地方规范性文件,‘凡以下文化区来信,属于官方的予以退回,属于个人或民间机构的,可按下不理’,高山半岛文化区也被包括在内。

    曼君寄给mama的私人信件不被允许投递,也没有退回原址。他离世的那年,禁令已然失效,邮电部一位好心的工作人员在定期检查时发现了那摞书信,将它们销盖机戳,重新邮寄。他的mama最终决定将这些信件捐给正在举办‘曼君生平回顾影展’的电影博物馆,并同意参与纪录片拍摄。

    她说她从来没有生曼君的气,只是后悔和忧心。早几年她有些责备那孩子不联系她,后来看见影院张贴《探花郎》的海报,所有认识的人都知道她的男孩子去拍电影了,她感到很骄傲,两毛一张的电影票她前前后后买过七十张。她以为那孩子只是太忙,而且高山半岛太远,厂区的传呼电话收不到信号。是忽然有一天,在回家的路上,她看见影院的工作人员撕掉了那张海报,她大声阻止,无济于事,心碎的预感填满胸臆并最终得到应验。她后来得知那孩子爱上一个大他二十八岁的政治掮客,他投入了全部的纯真和热情,得到的却不是回报,而是嘲笑、侮辱与恐吓。

    “您是高山半岛人,或许并不全然了解,但他是中土最具影响力的男影星。抛开那些与艺术无关的因素,他尽到了自己传播民族文化的职分,他为后辈的华人演员拓宽道路。”天鹅望着照片中身着袍服的男人,他因身陷桃色绯闻而隐退,不幸罹患抑郁,三年后去世,遗影永远定格在参演《探花郎》的那年。

    “他总乐于去做外界不让他做的事,他说男子自有一片天地,也可以真正地创造些什么。但若让我说,他所创造之物,不一定就比他本身来得更贵重。为了证明自己的能为而失去生命,埋葬在这异国她乡,在我看来,是不值得。”

    “充满诱惑性的恰恰是禁忌存在的本身,它让人误以为那扇门的背后隐藏着自己作为存在本体的真相,它让人误以为只要开启那扇门,就能把握住自身永恒的欲望。可事实通常不是这样。由精神到物质,由思想到存在,总要从行到知再归于行,走这么一遭。是值得,还是不值得,他自己未尝不知道,但他做出了选择,一定有他自己的道理。”天鹅发表了自己的看法,对于白马兰的论调并不十分认可。不过这无非是场友好的讨论,天鹅转过身,面向白马兰,声音明快柔和,道“听上去您很为他惋惜。”

    “当然。”白马兰取出前襟的手帕,上前擦去相框边沿的灰尘,“他是我的父亲,我爱他。我不希望总看见他痛苦,我希望他快乐。”

    就像迈凯纳斯与老教父拥有一样的眉骨,加西亚和安东叔叔的眼睛都蔚蓝如天际,她和曼君也有相同之处。在教母的所有内眷中,白马兰最亲近曼君,可偏偏他没有活下来。

    ‘竞选人特拉什与东方男伶共筑爱巢’

    ‘特拉什失去了参与政治的机会,她本有可能成为独立区长,现在她的雌风已然不在’

    ‘鸠占鹊巢:东方歌鸟与他的望帝春心。特拉什为谁抚育孩子?’

    特拉什·普利希辉煌的政治生涯从未开启,她的对手暗箱cao作,赢得不光彩,也不体面。凡此种种报道如泥沙俱下,曼君的电影海报被人用油漆涂去眉眼,写满恶毒的诅咒:‘表子’、‘公狗’、‘保守党的间谍’、‘你该下地狱’、‘把特拉什还给我们’、‘滚出阿西蒂亚’、‘电影淑男?银幕荡夫!’

    从那之后,曼君不再离开普利希宅邸半步。老教母花费三百万,为他建造高山半岛文化区最为盛名豪奢的剧院,用于电影的放映、宣传以及举办颁奖礼,并允许所有观众都从正门进入,然而曼君还是没有高兴起来。他说他想mama,还说他恨透了电影、政治和普利希家族。

    他是权力斗争的牺牲品,是始作俑者的替罪羊。白马兰不知道该为他做些什么,或者能为他做些什么,mama对他的恋慕让他误以为自己很重要,重要到能够左右一场大选,他因此走进苛责自己的迷障,缠绵病榻,不治而亡。

    男性是易碎的珠宝,渐枯的春花,过度的冷落和娇纵都会造成损害。白马兰固然爱她的父亲,可他不值得被那样珍视,也不值得被那样针对。她就不会如此对待月庭,他是父亲的遗产,但也只是影星而已。

    “你刚才说,从行到知再归于行地走一遭。听起来,你是个体验派。”白马兰抖落灰尘,将手帕朝内折叠,重新掖回前襟。她的语速很慢,似乎总是很慢,从第一次见面时便如此,让人无法推测出她的意图。天鹅猜到她与曼君之间的关系,只是没想到她会如此开诚布公。彼时曼君和老普利希的轶事沸沸扬扬,一度演变为性丑闻,已婚的竞选人与来自异乡的男演员交往密切,却不知是否曾假借‘为了孩子’的幌子。

    “在退役之前,我的所有努力都能看见其形式化的表现。而一旦离开艺术体cao的赛场,离开我所熟悉的创造社会价值的方式,我就常常感到自己被置于无法发挥的处境。”天鹅爽朗地笑出来,与白马兰侃侃而谈“这让我重新审视自己过去的生活方式,我觉得自己可能已经形成了路径依赖,那对我实在不好。以前我很喜欢艺术体cao,可现在,它跟我所有痛苦的经历挂钩,我想我该暂时与它告别了。不管怎么说,我都该体验些别的,跳脱衣舞——呃、虽然带给我的体验不大好,还害我去医院做了全套身体检查,但也勉强算个经历。”

    “不跳了么?”白马兰确实受到一些小小的震撼。她从克里斯那里看到了天鹅给db夜总会带来的流水收入,创下三个季度的营业额之最,演出费和分红顶上旁人近半年的工资,而他说不干就不干,这实是种魄力。

    “不跳了。原本我还在忧心下一份工作,可没想到您向我抛出橄榄枝。我好几年没拍过杂志封面,自从个人赛失败后,我的经纪公司就不跟我续约了。”天鹅闭着眼将双手合十,做出一副庄严相,道“感谢您。Amen.”随即又笑起来,“我想接触时尚行业很久了。”

    “模特?”白马兰对他比了个‘请’的手势,往影棚的VIP休息室缓步徐行。

    “不,编辑。”天鹅道“我想真的去干一点事情,在我去学芭蕾之前。时尚是流行文化,是概念的媒介和承载。虽然您的影业也和时尚杂志合作,共同举办活动,但在我想来,您对时尚的觉知不一定有任何一个二十出头的男孩儿那般敏锐。而且我的脚腕有伤,早已不能穿高跟鞋了。”

    他偏头打量着白马兰的衣着。平驳领,单排两粒扣,下摆双开叉,低腰的锥形西裤是修身的版型,包容性更强,也更方便肢体活动,但系上腰带,显腿长的效果就没有了。“经典且商务。”天鹅评价道“严肃。”

    “经典有经典的好处。”白马兰失笑,摇头“我不赶时髦,我等着时髦来赶我。”

    “啊,以不变应万变。”天鹅恍然大悟,眼睛亮起来,活泼且真挚,不吝赞美道“古老的东方智慧。”顺便把自己也给夸进去。

    他对人几乎不设防备,天真的同时又保持着相当的尊严,自发维护着她们对话时还未发生倾斜的权柄,这让白马兰感到安慰。

    真是一段难得的、无人打扰的清净时光——袖珍的翻盖手机在裤子口袋里震动时,白马兰如是感慨。

    “好了,时间到了,我该走了。”白马兰挂断电话,走进休息室,挑了两块磅蛋糕,“我只想来瞧瞧你,毕竟身处异国她乡。这是我的联系方式,或许是找到我的唯一渠道。”白马兰递给他一张私人名片,笑道“你也知道。经典且商务。”

    “对了,女士。”她正要离开时,天鹅叫住了她。

    “万思,字容也。我猜您可能知道。”

    早在引荐他时,克里斯就把他查了个底儿掉,从学籍证明到参赛纪录。他的母亲工作性质特殊,在互联网上没有任何可考的资料,不过他的姥姥是万吟山,中土著名的学者,半世纪勤苦治学,卓越非凡。

    貌曰恭,言曰从,视曰明,听曰聪,思心曰容,谓五者之德。他明眸皓齿,秀外慧中,其襟宇一如洪炉点雪,这个名字与他确实相称——哦,难怪他艺名天鹅。白马兰至于此刻方才后知后觉,原来不是swan,是Si·Wan,不由失笑。

    “埃斯特·普利希”她再次同天鹅握手,“不过我更喜欢被称为白马兰。”

    山白菊,常年青,遇飘风而行千里,圣人见而知为车。如果不去联想曼君的经历,这或许还算得上是个寓意不错的好名字。天鹅望着她肌骨坚韧的手,复又联想到她方才为父亲的遗照拂去尘埃时,眉眼中的孺慕之情。

    相比之下,白马兰这个名字还是过于亲近了。天鹅有片刻怅然,随即笑着同她告别“再见,女士。”

    前脚从悠闲中抽身而出,即刻就被雪片般的文件扑了个尘霜满面。白马兰上车后,乌戈递来厚厚一叠合同,需要她签字的地方都贴上了便签。

    “饲养计划和场地证明,这是干什么的?”白马兰翻了两页,感到费解。

    “领养大型鹦鹉的手续,典狱长在办许可证。珀尔女士催得很紧,她将自己整个团队都搬来本市了。安吉洛斯虽然白天能自由活动,但到底还在服刑,典狱长是以公司的名义申请领养的。”乌戈通过后视镜瞧了她一眼,问“去小灰楼吗?”

    “当然,去接他。”白马兰又从合同中翻出一张金刚鹦鹉的照片“天呐——它会一边在放风区乱飞,一边嘎嘎叫吗?它咬陌生人吗?”

    “它有过一次攻击事件记录,但完成了社会化训练,应该不会再咬人了。不过这个品种能活到八十岁。”乌戈打了转向灯调头,语气平稳,道“安吉洛斯养二十年,您养三十年,伊顿小姐养三十年。理想情况下。”

    “真是…”白马兰被气笑了“我要杀了艾德蒙。”

    或许不该让安吉洛斯养这么一只大鸟,她到底不是个完全的自由人。不过乌戈只是在心里这么想,并不敢说出来。他适时地保持沉默,将轿车停在小灰楼门前。普利希女士讨厌鹦鹉是情有可原,谁让她有只叽叽喳喳的小金丝雀。

    梅垣身着小礼服,拎着与鞋履同色的手提包,已经在门口等候多时。他难得如此殷勤,不需要摁喇叭催促,让白马兰觉得太阳打西边儿出来了。或许是一个星期前的那天晚上对他过于严厉,他犹感心惊的缘故。

    “我今天的任务是什么?”梅垣坐上车,后座那么宽敞,他就是喜欢和白马兰挤在一起。

    德鲁希律财团与东方集团组织了一场私人藏家拍卖会,所有款项将作为海洋保护慈善基金会的原始资金,汇入观鲸豚遗产地,用于鲸豚救助研究。祁教授对这次活动相当看重,几乎将自己收藏的所有瓷瓶、古籍和绘画都拿了出来,预估金额也始终没能超过百万,她看着鲸鱼宝宝被螺旋桨割断上颚的视频绝望地痛哭。文大小姐忧祁教授之忧,在捐款之余拿出了家族中的部分珠宝收藏,并将视频一键转发给唐古拉和其她朋友。

    人类的栖居地扩大,其它生物的母邦就会减小,有钱人乘坐私人飞机跨越文化区只为吃一份小蛋糕,普通消费者只是不愿成为自然破坏的非自愿帮凶,代价却是为生态产品的溢价问题买单。祁教授愿意将自己最珍视的物品投入大海,期待能够泛起丝毫涟漪,这未尝不是一种真正的英雌主义。白马兰到底是个商人,她认为捐款不划算,但是她也用弗纳汀的电脑观看了那个视频,简直令她心碎。

    “花钱。”白马兰将拍品图录递给梅垣,道“很久没有送你礼物了。”

    “哦,白马兰。天呐,天呐!”梅垣雀跃起来,挽着白马兰的胳膊,在她脸颊上吻个不停“我爱你,I   do.   I   do.”

    虽然梅垣这辈子都不可能被她,或者任何一个人求婚,但并不影响他说‘我愿意’,这是他开心时表达爱的方式,白马兰已经很习惯。他的嘴唇水润且香,有点黏黏的,白马兰嘶一声,忙不迭地往后躲,皱眉道“口红。”

    “有什么关系?”梅垣从手包里取出纸巾,为她擦拭,说“爱你的证明。不留下点东西怎么行?你顶着我的唇印,人人都会羡慕你。”

    羡慕什么?投资没有回报且深不见底的项目么?这还是个双关语呢。白马兰失笑,道“赶紧看吧。提前让我的代理人知道。”

    梅垣靠在她怀里,美滋滋地翻开图录,略过那些品相一般、收藏价值不高的古董和文玩,直奔珠宝。想来白马兰已经翻看过一遍,纸张在反光间映出浅淡的指纹,她在一枚素环戒托、椭圆形切割、未经热处理的红宝石戒指上划了线,其后两枚墨点尤含强调,大有势在必得之意。

    那是她要买给图坦臣的婚戒么?红宝石,有点寒酸。梅垣挑剔地审视着,不过就十克拉嘛,不到两千万,也没什么设计感。在一起那么多年,起先是照顾她,后又照顾孩子,还有小半个月就结婚了,是该给他买一个。梅垣捻着书页的边角,假装不经意地翻过去。他才看不上呢,没意思。

    翻页的声音略显急躁,白马兰对他的小动作视若无睹,甚至有点想笑。她还挺喜欢看梅垣气急败坏、抓心挠肝的样子,像打不开罐头的小猫,急得团团转。

    “我想要哪个都可以吗?”梅垣抬起头看她。白马兰欣然点头。

    “那我想要这个。”他指着名为‘爱神遗产’的五芒星颈花。五颗独钻镶嵌于钻石光线之间,簇拥一颗枕形主石,彗尾的梨形浓彩黄钻净度达到内部无瑕级,能够拆卸,作为单独的项链吊坠佩戴,七颗钻石与配钻总重三十一克拉,均未经加热处理,铂金镶嵌,配钻皆为足反钻。

    “想要就买。”白马兰笑着答应。一猜就是这个,这个最大,也最贵。他挣来的钱,花在他身上,白马兰不心疼,毕竟起拍价连上部电影收益的三成都不到。

    这是钻石,不是糖果。她轻松的语气就像在逛烘培食品店,想要一块红茶栗子蛋糕吗?想要就买。梅垣看向她,露出一个不可思议的小表情,被她爽快的态度震撼到了,甚至察觉不出自己是否开心,因为简直像做梦一样。

    “等一下。”梅垣忽然狡黠地眯起眼,扶着白马兰的大腿凑上去,在她脸颊与颈侧嗅嗅,试图辨认她身上是否有谎言的气味。“你不会要蹬了我吧?”他警觉起来“这是你给我的封口费吗?”

    “You   talk   too   much.”白马兰无奈地一歪头,叹道“可惜,不是。”她作势从梅垣手里抽出拍品图录,逗他玩儿道“我早该料到的,你是个好男孩儿,不需要物质上的补偿。我不该送你钻石,我该按他说的,带你去看电影,然后吃个披萨,把你送回家。那样你就满足了,对吗?”

    “天呐,谁跟你说的?我反对。你爱我,你要给我买钻石,他嫉妒我才这么说,他太恶毒了。”梅垣立即表示不满,被自己浮夸的演技逗笑了,拥着白马兰的腰,缩在她怀里偷乐,半晌才抬头,撒娇道“我想要钻石,你就买给我嘛。难道你不想给你的马儿买个小铃铛戴戴吗?”他拨弄着白马兰的衣襟,轻声引诱道“叮铃铃,叮铃铃。”

    “想要就买。”白马兰还是这句话,她摁住梅垣不安分的手,将被解开的两粒扣子重新系好,“谁让我爱你呢。”

    “You   do?”梅垣惊讶得眼睛都睁大了,‘爱’这个字眼是如此稀有,第一次从她的口中出现,尽管仍然轻佻不庄重,却让他感到快乐极了。“我就知道,我就知道你爱我!你的嘴上不说,但我都明白。”梅垣笑起来,将她的胳膊搂在怀里摇晃着,问道“那你愿意为我加码到顶,咬死不放吗?你愿意和她们竞价,只为让我拥有我想要的吗?”

    “All   this   I   vow   and   promise.(我立誓并承诺)”白马兰乐于哄他高兴,托起他的左手,浅浅落下一个吻,“I   do.”