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章

    程负雪颔首，随即略带迟疑道：“不过这个点......后厨可能没剩什么菜了。”

    “没事没事，有得吃就行，我不挑！”

    说罢方知意就要朝客栈前门走去，走到一半才猛然停住，小声懊恼道：“哎，忘记守门的小厮睡着了。”

    程负雪紧跟在她身后，见她顿住，稍一歪头，面露疑惑地看向她。

    “还是从我房间翻进去吧，就在前面。”

    她指了指那扇敞开着的窗户，房间内未熄灭的烛火透出幽微亮光，程负雪却一愣，迟疑地不肯上前。

    “那是你的房间？我贸然进入不太好吧。”

    太久没出合欢宗，差点忘记外面的年轻男女都是如何相处的了。虽说民间早已开始推崇自由恋爱，但认识不久的男子进入女子房间，好像是有点不妥。

    方知意这才想起来他们还处于一个熟悉又陌生的尴尬关系中，虽然第一次见面就差点坦诚相见，但确实没怎么正经相处过，最开始还是带着任务才会找上他的。

    算了，程少侠人还挺好的，她还是回去跟师姐说一声换个目标吧。

    只不过肯定要被她笑话两句自不量力，可恶，难道她方知意真的不是修合欢功法的料吗！

    “怕什么，又不会有别人看见，没想到程少侠也会在乎这些小事啊。”方知意满脸不在乎道，突然想起来什么，恍然大悟：

    对哦，忘记他有未婚妻了！

    这么一想更对不起他了......

    方知意不再说话，径直往自己房间走去，程负雪虽不知她为何突然沉默，却依然乖乖跟在她身后。

    等到了窗下，方知意垫高脚往屋内晃了两眼，暗自庆幸自己没有把房间弄得太乱。她退后两步，正想起跑两步直接翻进去，就听程负雪开口：“要我帮你一把吗？”

    “就这点高度，我自己来就可以了。”方知意摇头，现在要和程少侠保持距离才行，她可不想再祸害他了。

    她蓄力一跃，双手牢牢抓住窗沿，身子左一扭右一扭地爬进房间。

    待她落地后一转头，刚想叫程负雪进来，却见他已然站在自己背后，发丝衣角纹丝未动，与狼狈翻窗的她截然不同。

    “有武功就是好。”方知意被骤然出现在身后的男子吓了一跳，不由得羡慕起他的高深功力，走路都不带声，多适合去吓人啊。

    程负雪稍微打量两眼她的房间布局便收回视线，主动往后厨走去，步子却放得比平时慢得多。

    方知意跟在他身后，时不时能从他随步伐轻微摇晃的束发中闻见浅淡怡人的香气。她忍不住捻起一缕自己披在肩头的发丝，低头一嗅，心里嘀咕着怎么不如他的香。

    大堂黑黝黝一片，只余角落里亮着几盏油灯，勉强能看清脚下的路，身前的光大半被程负雪的肩背挡住，她只好往地面看去——

    两人的身影在昏黄的灯光中模糊纠缠，明明隔了一小段相处的距离，她的影子却紧贴着另一个人，看起来亲密无间。

    像是察觉到方知意突然放缓的步子，程负雪侧身垂眸，雾一般昏沉黯淡的光溶在他半边脸上，他将自己衣摆的一角递向她，“看不清的话，牵着这个吧。”

    方知意接过来，明明再走几步就到厨房了，再说这地方也没有黑到看不清的程度，但她不想拒绝别人的好意。

    果然走了没多久程负雪便停下了脚步，厨房在大堂后面的小院里，头顶是开得四四方方的天井，月光清凌凌洒进来，能见度顿时高了许多，她松开手，快步上前打开后厨门，左右张望两眼，惊喜道：“有鸡蛋，还有一些面条！”

    程负雪拾起堆放在厨房一角的柴火，熟练地点起火来，“师妹饿很久了吧，你在旁边休息会，我很快就能做好。”

    “那怎么好意思......”方知意又被感动到了，本以为不近凡尘的人现在却手拿锅铲为她下厨，多热心啊！

    她挠挠头，听到这声熟悉的师妹才想起来自己还没有告诉过他自己的名字，心怀歉疚道：“不是说了我不是你师妹嘛，你叫我方知意就可以了”

    “一个称呼而已，何必在乎那么多。”程负雪半蹲着抬头看她，橘红的火光映在他的脸上，将眼眸的颜色都照得浅了些。

    方知意侧头，用余光看他轻车熟路地打蛋下面条，猪油的香味一瞬充斥整个后厨，她咽咽口水，小声嘟囔道：“一开始那些话都是我骗你的......”

    “况且，我喜欢这样叫你。”他眼睛注视着锅中滚起的白汤，手抓起一小把干面条下到汤里，“直接叫名字有点太生分了。”

    他们不正是直接叫名字的生分关系吗？

    方知意不解，但面对一个愿意半夜为她下面条的好人，她什么疑问的话都说不出口。

    程负雪端着一碗热气腾腾的鸡蛋面转身，就看见她用一副热泪盈眶的表情对着自己，还以为是被后厨里的烟熏到了眼睛，问她：“你眼睛怎么了？”

    她接过碗，直接放在灶台上弯腰吃了起来，“我这是感动的泪水！”

    面虽素淡，但充盈着猪油和煎蛋的香气，对于饿了许多的方知意来说再适合不过了。她一边吃着，一边倒真的生出几滴不起眼的泪聚在眼眶里，趁着夹面的功夫手极快地擦过眼角，又恢复了寻常模样。

    方知意咽下一口泛着些许油花的面汤，声音极轻又极重地对他说：“谢谢你，程师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