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1.不要
41.不要
谢钎城下了班,没与往常般往回赶,反而开车转向另一个方向。 谢父在别墅门口见到他时还有些意外,但很快就能感受到他非同寻常的情绪,大多猜到半分,还悠哉悠哉地泡了一杯茶。 “...父亲。” 谢钎城没有坐下,脚步停在茶几之前,像是只为征求一个答案,而非闲聊。 “怎么,突然来我这。” 老人倒了一壶茶,还特意给他满上一杯,推至桌角一边。 “李钟,您知道的吧。” 谢钎城不客气地直接指出,老人的面容没有太大波澜,只是勾起一个满含深意的笑。 “这是你母亲的事情,我能知道多少?” “所以...您劝母亲同意我娶白若也是演戏?” 谢钎城自顾自说着他的大堆猜测,从母亲开始给他安排相亲,把他逼得不耐烦又顺口答应白若的请求,再到假装不同意自己要和白若结婚的请求,实则是出于愧疚从最初就决定将一切发展到现在。 谢父在这期间没有发过一句话,只是不间断地嘬饮茶水,直到满壶都进了肚,才慢悠悠说出一句。 “你不是都帮了白家很多吗,怎么现在要计较这些事了。” 一句话如羽毛轻飘落在压于谢钎城心头的巨石,明明本应毫无重量,他却觉得重得如泰山了。 胸口闷到喘不过气。 他忽然想起那天谢钎烨在电话里吼的那句: 你们全家都很贱。 出于愧疚?他好像还高看了自己母亲的道德感,那并非愧疚,而是笃定他会完全掌控白家。 他自以为把母亲去世了就不会再被支配成可笑的人偶了,结果,一切的发展都在她的算计之内,阴影从未散去。 一步、两步... 棋子在预料的轨迹中向前挪动。 谢钎城几乎忘了自己是怎么走出父亲的住所的了。 他只记得,天空飘起了小雨。 白若回到卧室想换身衣服,推开门就是扑鼻的浓烈酒味,她还以为是酒瓶倾洒了,结果居然是谢钎城散出来的。 他的手边有几瓶空瓶?她自己都要被酒气熏到数不清楚了。 谢钎城窝进了手臂的弯里,白若还想着扶人站起来放到床上,至少歇着舒服些。 那双手仅是轻触他的耳廓,谢钎城下意识就抬起了脑,完全在白若状况之外。眼眶泛着红,额前的碎发也乱了,那模样仿佛下一秒就要如同玻璃触地碎的满地。 她竟然心生爱怜很想伸手抱住,却被人抢先一步扑了满怀,耳膜被呼出的气吹动了,紧接着是他宛如浮丝的音。 “...不要...” 什么?什么不要? 白若大脑是一片空白,她极少处理这样失态的谢钎城,或者说,她根本没见过,一个宛如破旧娃娃的姿态,像是随时就会被人丢弃。 而谢钎城也确切是这个状态了,他至今都还处在没有实感的云端,又或者是断了线的风筝,随意飘荡。 他是如此渴望有人能够做牵引的绳,是能放任他翱翔蓝天的。 怀里的他在轻语一句后就再没下文,白若只得就着这姿势坐在地上,脚边酒瓶咕噜地滚至一旁,脱离了角落排布整齐的群体,她眼瞅着,莫名感觉很像谢钎城身上的那股劲。 该说他孤独吗?硬生把所有事都咽在一个人的肚子里。 可他身边明明是许多上赶着巴结的人群,他往宴会上一站,那过来只是打招呼的人都络绎不绝。 总不会连一个合心的朋友都没有吧。 白若被他抱着抵在床板边,也抽不出手,就望着天花板左思右想。 后来眼睛都发酸了,两眼一闭干脆就睡过去了。 而谢钎城始终处于一种迷离与清醒的状态之中,反复跳跃。他觉得自己成了游鱼,时而在河中畅游,时而又被冲上岸边濒临死亡。 酒精侵蚀了意识,他四肢都发麻无力,又总在陷入黑暗的前一秒眼见那最不想再看的人影。 “谢钎城,你怎么能和那些普通人比?你就应该往上比,你和他们的起点就不一样。” “装摄像头?那都是为了监督你的学习,你不成长为一个优秀的继承人,我怎么能放心把公司交给你。” “你是我生出来的孩子,应该比我更好才对,要记住,你是我谢榕的儿子,你就应该做到最出色。” 不要....不要说了... 不要不要不要不要不要不要! 永无止境的压迫,几次把他逼到意识清明,又会在酒精的麻痹下堪堪模糊。 小时候,他总会痴迷于报纸上有关母爱父爱的故事,他自以为全世界的小孩都是这般幸福。 直到,被鞭笞、被禁闭、被饿了几顿饭后他才渐渐意识到。 谢钎城,他,是不可以拥有幸福的,或者说,权利、金钱,才是他唯一可以爱的。 他怎么可以忘了呢。 一面记满和她点滴的玻璃被打碎,谢钎城终于睁开眼,而睫毛早已不堪重负,零碎的眼泪顺着脸颊滑落。 白若什么时候来到了他的怀里,又是什么时候睡过去的? 谢钎城垂下眼,母亲的警告不停回荡耳畔,紧得他胸口如同被钝器来回碾压般,喘不上气。 他对着她的额头落一个吻,倒是缓解了不少焦躁。 “不要离开我...” 绝对、绝对、绝对, 不要离开我。 病态的心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