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男女朋友

    

男女朋友



    白婉如递给我一张照片。

    照片上的女人年轻貌美,如果不是白婉如告诉我她已年近四十,我还以为她二十出头。

    我盯着照片上女人葡萄大的一双眼睛发呆,不由得想起了自己的眼睛。

    副驾驶的姜泽凯对我说:“你们的眼睛一样漂亮。”

    “这就是老爷太太收养我的理由?”我童言无忌。

    白婉如抽走了我手中的照片,姜泽凯笑了起来:“差不多。”

    我被他们领进了姜家别墅。

    肚子上的烫疤通过手术完全去除,在白婉如的要求下,我开始进行日复一日的全身改造。

    不知不觉,一年已经过去。

    十二岁的我端坐在钢琴前,纤白漂亮的手指抚摸优雅的琴键,动听的旋律从我指尖跳跃出去,婉转的琴音回荡在偌大的别墅里。

    一曲完毕,沙发上的姜泽凯与白婉如为我鼓掌,钢琴老师夸赞我进步神速。

    我微微一笑,露出标准的上排牙齿,指尖捏着裙摆,鞠躬道谢。

    姜泽凯送钢琴老师出门,白婉如看了眼时间,吩咐我上楼洗澡。

    我挺直了脊背,优雅地迈着步子,走上楼梯。

    浴缸里放满水,倒进昂贵的精油,我敷着面膜躺了进去。

    十五分钟后,我从浴缸里爬出来,使用按摩仪按摩全身的肌肤,之后涂抹身体乳,进行一系列的保养。

    全身的肌肤被浴室里的热气熏成了粉色,我裹好浴巾走了出去。

    梳妆台上摆放着大大小小的瓶瓶罐罐,我熟练地拿起放下,一道一道的工序用在脸上。

    一年前,因为严重营养不良而肤色蜡黄、面部肌rou凹陷、颧骨突出的孤儿“葡萄”,此刻在镜中,已然蜕变成了摆放在橱窗里的娃娃,皮肤精致白皙,五官优越完美,一头长发如墨如瀑,身材水润白嫩。

    短短的一年时间,让我摇身一变,成了姜辉企业的千金姜晚颜。

    穿上白婉如提前三天为我准备好的高定公主裙,我踩着粗中跟的小白鞋,缓缓走下楼梯。

    当姜泽凯与白婉如牵着我的手踏进热闹的宴会大厅,那一瞬,我注意到了,几乎所有人的视线都停留在了我们一家三口的身上。

    被人群簇拥着的,身穿燕尾服的俊朗少年,同样将清淡的目光落在了我们身上。

    下一秒,不知他看到了什么,我发现他的眼睛亮了起来。

    在我还没出手的时候,卓远轩竟然主动朝我们这个方向走来了。

    我下意识去瞧白婉如,蓦地发现,不知道什么时候起,他们丢下我溜到了角落里。

    风度翩翩的少年停在我的面前,朝我伸出手,“我能请你跳一支舞吗?”

    正中我的下怀,我的掌心落在他手心的时刻,余光瞥到了角落里脸上抑制不住狂喜的姜泽凯与白婉如。

    没想到与卓远轩搭讪,会这么容易。

    我收回视线,全神贯注地凝视着面前的少年,在他的带领下,我完美配合,两个人在大厅的中央,伴随着时而激昂时而低沉的音乐,我们完成了一支优美的探戈舞。

    全场爆发了持久热烈的掌声。

    我们携手鞠躬,一年的努力没有白费,十二岁的姜晚颜成功引起了十六岁卓远轩的注意。

    “你叫什么名字?”贵宾休息室内,卓远轩坐在我的对面,问我的名字。

    “我叫姜晚颜。”我规矩地回答,挺直了脊背坐在沙发上,卷曲柔顺的长发垂在我的耳侧,我的双手搭在裙摆上,举止得体大方。

    “姜?”他似乎在思考是哪个姜家。

    “姜辉企业,姜晚颜。”我补充道。

    卓远轩还在思考,站在沙发旁的他的助理凌风提醒他:“就是那家曾经濒临破产,后来缩小规模,转型成功的现今的中小企业姜辉公司。”

    他微微点了点头,我也不知道他是有印象了,还是没有印象。

    卓远轩盯着我的眼睛看了很久,最后淡声开口:“以后,你留在我身边。”

    我不卑不亢地低了低脑袋:“谢谢少爷。”

    作为卓远集团的唯一接班人,多少富家千金挤破脑袋想与他攀上关系,可他偏偏挑中了我。

    我深知他看上我不是因为我的容貌亦或是我这个人,只是因为我的这双眼睛,与他已故母亲的眼睛一模一样。

    卓远轩幼年丧父,与母亲相依为命多年,可一年半前,他的母亲忽然暴毙,他久久无法从悲痛中挣脱出来,几乎抑郁成疾。

    姜泽凯与白婉如为了挽救与振兴家族企业,钻了这个空子,在各个孤儿院搜寻了半年,最终选中了我。

    他们赌对了,因为我的这双眼睛,根本不需要白婉如教我的那些搭讪技巧,只要我站在那里,卓远轩就会主动朝我走来。

    白婉如吩咐我,卓远轩不喜欢肤浅幼稚、刁蛮任性的女孩子,要我在他面前一定得表现的不矜不伐,有礼有节。

    我温顺乖巧地与他相处了三天,找了个合适的时机提出姜泽凯嘱咐我的话:“少爷,我的父母想来拜访您,不知道您哪天有空?”

    坐在书桌前的卓远轩摘下眼镜,抬起头来看着我,他微微笑着:“和你养父母的关系怎么样?”

    这家伙,果然将我调查的一清二楚。

    听说卓远轩十岁就在分公司历练,一路披荆斩棘,摸爬滚打,坐上了如今接班人的位子。

    他大概是在商场与类似姜泽凯这样的老油条打交道太久了,以至于他身上总带着一股浓重的商人气息,脸上的表情更是喜怒不形于色,尤其是他那双深邃沉着的眼睛,每次看着我,我都感觉他看穿了我心里的那点儿小九九。

    与这家伙相处了三天,我处处都不自在,他不笑的时候一脸严肃,表情铁青得好似下一秒就能张开血盆大口吃了我。

    而他笑的时候,笑意不达眼底,令我觉得毛骨悚然。

    他笑比不笑,更让我紧张。

    我“噌”的一下从沙发上站起来,背在身后的手指偷偷攥紧了衣角,小心翼翼地念着早就背得滚瓜烂熟的答案:“爸妈他们对我很好,少爷应该看过我之前在孤儿院的照片,与现在的我简直是判若两人,我很感激我的养父母,如果没有他们,就不会有现在站在您面前的姜晚颜。”

    他的目光上下扫了我一遍,淡淡地问:“你在怕我?”

    当然怕!而且怕极了!

    与他这样心思深重、情绪掩藏极好的人共处一室,我几乎快要憋死。

    我深呼吸了口气,谎话张口就来:“不怕,只是有些紧张。”

    “紧张什么?”

    “怕您嫌弃我的出身。”我想也不想地脱口而出。

    他“噗嗤”一声笑了出来:“你在怀疑我的眼光?”

    我没听懂他这句话,懵懵懂懂地看着他。

    他紧盯着我,倏尔朝我招手:“过来。”

    我慢腾腾地挪着步子过去。

    在走到他身边的时候,他猛然间抬手握住我的胳膊,一把将我扯进了他的怀里,整个人猝不及防地跌坐到了他的大腿上,吓得我双手无处安放,只好虚虚搭在自己的腹部。

    距离太近,我根本不敢看他,垂着眼帘,感受他灼热的视线落在我的眼睛上,额头冒起了一层汗珠,他身上清淡的香水味萦绕在我的鼻尖,随着我的呼吸不断往我的鼻腔里钻,强烈的窒息感包裹着我。

    卓远轩的手抚摸上了我僵硬的后背,似乎察觉到了我的紧绷,他松开我,下一瞬,我几乎是从他腿上弹了起来,重新站在了他的旁边。

    他低下脑袋,我观察不到他脸上的情绪,他一边翻动着桌面上的文件,一边对我说:“帮我转告你的父母,我会在空闲时间亲自去你家拜访。”

    “您日理万机,父亲特意叮嘱我,若是您有时间,还是我父母来拜访您比较好。”

    姜泽凯的原话是,像卓远轩这种眼高于顶的豪门少爷,怎么可能屈尊降贵来姜家,若是他同意见我们,你就说我们会亲自去拜访。

    卓远轩重新抬起头来看着我,眼神清冽,神色平和:“晚辈去拜访长辈,是应该的。”

    我琢磨着他话里的晚辈和长辈各指的是谁,片刻后反应过来,“好,我会向我父亲说明。”

    他看了眼时间:“你先去吃晚饭吧。”

    我顺着他的视线往墙上看去,已经晚上七点了,“您不去吃吗?”

    “我再等等。”他重新低眸去看文件:“你先去吧。”

    “要不要帮您送上来?”

    “我没有在书房里吃饭的习惯。”

    我心下了然,点了点头,朝他微微鞠躬,态度控制不住地恭敬起来:“那我先出去了。”

    明明说好了要做到不卑不亢,但许是他的气场强大到令我恐惧,我总是情不自禁地在他面前表现得像是他家里的下人。

    我走到门口的时候,背后响起了卓远轩的声音:“以后在我面前不用那么客气。”

    冷不丁被他点了一下,我的脚步顿时停住,扭头对着空气,有些结巴地应着:“好...好的......”

    他让我不用那么客气,是什么意思呢?

    我一路上都在思考这件事情。

    是不用再客气地称呼他为“您”呢?还是不用再客气地称呼他为“少爷”?亦或是他让我在他面前收起所有的卑微?

    卓远轩这一点很不好,话说不明白,总是留一半让我去猜。

    绞尽脑汁也琢磨不透的东西,我会立刻询问“军师”的意见。

    吃完饭后,我待在房间里,给白婉如发消息,把今晚在书房发生的经过一字不落地与她说明。

    没想到她张口就骂我成事不足败事有余,她气愤的是我对卓远轩过分恭敬的态度。

    卓远轩讨厌奴颜媚骨的女人,白婉如警告我,要是我下次再把握不好殷勤的尺度,她就把我卖到风月场所。

    我连连道歉示弱,她才慢慢消下气去。

    因为这里是卓家,生怕隔墙有耳,所以和白婉如只能通过文字交流,根本不敢打电话。

    她逮着我聊了两个多小时,聊完之后,我将她嘱咐我的细节深深印刻在脑海里,把和她的聊天记录删除。

    白婉如分析了卓远轩的那句话,她要我摆正自己现在的身份,她说我现在是卓远轩的女朋友。

    我心说她可真是大言不惭,我和卓远轩相处才没几天,人家自己都没承认我是他的女朋友,白婉如倒先替卓远轩承认起来了。

    不管怎么说,白婉如是我的“顶头上司”,她说什么,我就得听着。

    她说,要我以卓远轩女朋友的身份自居,面对卓远轩时,要称呼他的名字,不能称呼“您”,更不能称呼他为“少爷”。

    她说我之前的称呼太过生分。

    我在心里暗骂,明明我是按照你的要求来的,现在你反倒来挑我的鱼刺。

    在白婉如面前,我是个怂货,只敢将脏话藏在心里自己消化。

    第二天面对卓远轩,我尝试性的,感觉特别羞耻的,特小声地唤了他“远轩”。

    哎呦嘿,还真让白婉如说对了,他真的没和我翻脸,同往常一样淡淡地“嗯”着。

    见他脾气稳定,我大着胆子在接下来的几天尝试了很多次,终于把“远轩”这两个字喊习惯了。

    他在我面前一直都表现得比较温和,我对他的惧意也少了很多,与他相处起来自然了不少。

    他也感受到了我们两个人之间关系细微的变化,这天下午,我们两个人并排坐在沙发上看恐怖片,中间隔了一点点距离。

    他看恐怖片神情专注,却时不时瞄我两眼,可能以为我会害怕,殊不知我在孤儿院经历了人心的险恶与扭曲之后,完全免疫了各种假性恐怖的东西。

    一直到电影结束,我的眉头都没紧皱一下。

    关掉屏幕,卓远轩丧气地将遥控器扔到茶几上,清脆的一声响,把我吓了一跳。

    我歪头观察他的侧脸,昏暗的光线下,我只能看到他的脸上没什么情绪,不知道自己哪里惹他生气了。

    看来得找“军师”复盘一下了。

    过了很久,他的视线终于落在我身上,站起来对我说:“走吧,该去你家了。”

    说完,也没有再看我,直接迈着大步往门口走去。

    我小跑跟在他后面,大气不敢喘一下,生怕他更愤怒。

    卓远轩猝不及防停下了脚步,我刹车不及,“砰”的一下,额头重重地磕在了他的后背上。

    我抬手捂着脑门,眼前天旋地转,闭上眼睛缓解,“对不起,我不是故意的。”

    手腕上蓦地覆上了温暖的热度,他的掌心包裹住我纤细的手腕,将我的手拉了下去,我睁开眼睛,他微微俯身,表情十分认真,问我:“我们现在是什么关系?”

    我哪儿知道啊,本来我就是姜家派来接近你的,你正好把我留在身边,正好顺了姜家的心意,你可没告诉过我,我们之间的关系是什么。

    卓远轩漆黑的瞳仁盯着我,盯得我心里发毛,我大着胆子和他踢皮球:“你说我们现在是什么关系?”

    “我想听你说。”

    这王八蛋,给我出难题!

    我下意识抬起手指放到嘴边,紧张地正欲咬指甲,却又猛地记起这是在卓远轩的面前,硬生生地将手指重新放下,微微垂下脑袋,眼珠转了转,想起了白婉如的话,小心翼翼地试探他:“男女朋友?”

    “什么关系?”他的脸又凑过来一些。

    我闭着眼睛一狠心,死就死吧,伸头是一刀,缩头也是一刀,口齿清晰:“男女朋友。”

    世界一下子安静下来。

    我微微掀起一点眼皮,偷偷打量他的脸色,什么都没看清呢,手心忽然一热,卓远轩握住了我的手。

    “走吧,去你家。”他牵着我往前走,语气轻快。

    我悄悄观察他的侧脸,只看到他的眉毛上扬,似乎有些开心。

    暗暗长舒了一口气,剧烈的心跳稍稍缓解,看来我过了一关。

    卓远轩来姜家,给姜泽凯与白婉如带了不少好东西,我没有兴趣关注,所以也不知道那些高档的礼盒里都装了什么。

    白婉如在厨房和佣人一起忙碌,姜泽凯陪着卓远轩在沙发上闲聊,我回楼上卧室换衣服。

    卓远轩喜欢绿色,白婉如把我衣柜里的所有衣服都换成绿色的,我挑了一件绿色的吊带连衣裙,换好之后下楼,脚踩在台阶上,听到姜泽凯正朝着卓远轩推销自己公司最近的发展理念。

    我快要走到厨房的时候,看到卓远轩抿了一口茶水,淡淡地笑着:“您的思路很不错,正好卓远集团最近也在做这方面的项目,不如两家一起合作......”

    我推开厨房门,嘈杂的声音掩盖了客厅里卓远轩的说话声。

    “你怎么过来了?”正在洗菜的白婉如看到我,有些诧异。

    我记得她以前说过的,要在外人面前表现母慈子孝的温馨场面。

    “我进来帮帮您。”我很客气地回答。

    偌大的厨房里还有四位忙碌的佣人,我进来之后,明显拥挤了些,有些局促地捏着裙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