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二十七章 暗流
第一百二十七章 暗流
“一只眼睛最多只能换一条命，而我也不想再要第二只了，这一点你要怎么补偿我呢？” 这就话一说出来，原本因为亲密交缠而直线攀升的室温一寸寸冷下来，五条悟露在外面的那只眼睛流露出痛苦的神色。 “艾尼亚，别这样……”五条悟紧闭眼睛然后又猛地睁开，“是他先攻击我的，而我也付出了应有的代价了。” “虽然说甚尔哥哥是在出任务的时候被任务目标杀死的，生死有命，作为幸存者我不应该为他报仇。但他好歹也收养了我几年，若是就这么不管不顾也说不过去。” 此时的艾尼亚看起来像完全变了个人似的，冷然的脸上再找不到半点娇蛮任性，无风自动的长发让背对着光源站立的女孩颇似从天而降的审判天使，微张黑色的羽翼准备为一桩陈年旧案翻案。 “他已经差一点就杀死我了，若不是我被他剜去双眼的疼痛唤醒，最后关头领悟了反转术式，你现在倒是可以去给我上坟了。” 出乎在场所有人的意料，五条悟在这件事情上并没有退让，给艾尼亚更多借题发挥的空间，反而同样站起来俯视着艾尼亚。 一米九的身高和健壮的身躯一下子就让空间变得逼仄起来，只剩下一边的苍蓝眼瞳微微垂下紧盯着艾尼亚，里面装着暴风雨来临前的深海，女孩无法透过这一抹深蓝猜到他看似浅显实际上变幻莫测的心思。 “还是说，那才是你想要的？” 五条悟又往前逼近了一步，窗外投射进来的月光正好洒落在他的白发上，让他看起来竟有几分圣洁，这耀眼的光辉逼视着艾尼亚让她眼睛忍不住酸涩。两人对视良久，黑色与蓝色的交接处迸发出rou眼无法捕捉的危险火花。 终于，艾尼亚突然轻笑了一声：“不愧是甚尔哥哥，就算我死了也记挂着我想要的东西。”然后伸出手，“你不是说他挖了你的眼睛吗？在哪里？” 时机敏感，艾尼亚并没有追问自己怎么也打不破的无下限，伏黑甚尔一个没有咒力的人又是如何打破的。 “和他的尸体一起埋葬了，我想着既然都已经挖了，那不如物尽其用，委托他转交给你也不算浪费。” “要是早知道你没有死还会回来的话，我就好好保存了呐，至少今天不用再挖一次了嘛。” “真的好痛的，你都不心疼我。” 见艾尼亚态度软化下来，五条悟又恢复成之前那甜腻腻的轻佻模样，走上前把艾尼亚拢在怀里，就好像之前把温度降到冰点的对峙不曾发生过一样。可如果他此时把【无下限】关闭，真正让两人肌肤相贴的话，这幅求抱抱求安慰的可怜样子还能多几分真诚。 艾尼亚仰起头靠在他怀里，隔着一层空气相拥的感觉很奇妙。 哪怕只能看到下颌线也可以从那完美的线条中推测脖子以上的这张脸是多么的俊美。按理来说为了他这张脸而可以忍受他各种唧唧歪歪性格的女生应该如过江之鲫，数也数不清，为什么非得要缠着她呢？ 即便是被无数夸奖宠着惯着长大，自信爆棚的艾尼亚也觉得自己不至于有那么大的魅力，仅靠一些童年不太愉快的交集就能让五条悟魂牵梦绕这么多年。 这样落不到实处的浓烈感情总是让艾尼亚有些无法相信。相比起亲手带回家的太宰治，日积月累积攒下来的情谊，五条悟的爱意来得太过突然，像掀起的惊天骇浪扑面而来让人有些无法呼吸。可情感生活同样简单的少女又哪里能理解人与人之间的差距比人与狗之间的还要大呢？只能凭着自己有限的生活经历去浅薄地揣测罢了。 “你带我去甚尔哥哥坟前看看吧，好歹我也应该要知道他最后埋在了哪里。” …… 抱着一捧白色的菊花，艾尼亚一身黑色，在两位咒术师的陪同下出现在了东京的某一处偏僻的小公墓里。 和旁边有打扫痕迹的墓碑相比，伏黑甚尔的这一块墓碑上饱经风霜，一看就从未有人来过，饶是冷硬心肠如艾尼亚也忍不住开始伤感起来。 “甚尔哥哥，没想到吧，我回来了……” “都已经有家庭了，还这么不爱惜性命，真是太差劲了。” “说起来，我都还没见过你的孩子呢，应该是我根本就忘记了你还有个孩子这件事了，所以我也很差劲呐……” “很抱歉，五条悟他太强了，我打不过他，暂时没有办法替你报仇了。” “不过我不会那么轻易放过他的……” “甚尔哥哥，对不起，是我太任性了，是不是如果我当初没有那么执着于五条悟的眼睛，一直陪在你身边的话，你就不会这么傻了……” “谢谢你一直记挂着我，我会找到你的孩子把他带回家的。” …… 被艾尼亚赶到远远的地方，不让旁听她和伏黑甚尔的交流，五条悟和夏油杰一个人一身黑西装，一个依旧是那身招摇撞骗的宽大袈裟袍服，凑在一起别提有多诡异，把几伙前来扫墓的人家都吓得一路小跑着经过。 “你说，艾尼亚真的不会再计较这个事情了吗？” 五条悟有些烦躁地用擦得锃亮的皮鞋碾压石子路旁一朵无辜的小黄花。 “你怕了？” 夏油杰挑起眉毛，看了眼又把两只眼睛都蒙住的挚友，随即又看向远处那一个亭亭玉立的背影，也不知道和一个死人哪里有那么多话要说。 “老子会怕？反正她又打不过我，实在不行我就把她打晕了扛回去，藏起来，让她永远都只能看得见我一个人。” 五条悟咬牙切齿地又祸祸起另外一丛草，价格昂贵的手工皮鞋就此染上了草木的汁液也无所谓，他只想把所有和伏黑甚尔有关的郁气全部踩进土里。 “呵。” 夏油杰冷笑一声，对挚友长不大的幼稚行为和言论不发表评论。 说实话他的心里也一直在打鼓，艾尼亚的种种反应已经不能按照常理来推测，若说主动把自己眼睛抠出来的五条悟是明摆着的疯子，那欣喜若狂从疯子手里接过那颗眼球，现在还挂在她耳朵上晃悠的艾尼亚就是隐形的疯子。 而疯子，你是无法预判她到底下一步会做些什么的。 想到出发前艾尼亚坐在镜子前，拿针给自己穿耳孔时的狠戾，夏油杰就觉得背后有些发冷。但他又不得不承认，这样疯狂张扬丝毫不扭捏造作的艾尼亚，又对他有着莫大的吸引力。 也许是从小到大需要隐藏的情绪太多太多，时刻保持着一张微笑面具的夏油杰对于敢直接表露自己情绪的女孩隐隐羡慕着。看着她不合常理的举动就好像看到自己也打破了束缚一样，心底一阵舒爽。这或许也是为什么高专上学时，夏油杰是唯一一个可以忍受五条悟那狗啃脾气的同学。 “不过，我好像印象中有这么一个秘术……”五条悟终于放过了他周围的那一圈花花草草，抬起头看着远处仍絮叨个没完的女孩，“类似于受rou，吞下死者的骨灰就可以让死者重返阳间，直到咒力消耗完。” “这听上去可不像是咒术师会干的事情。”夏油杰暗紫的眼睛微微眯起，变成狭长的一条，“悟，难道你也要叛逃了吗？” “嘛，只是一个构想而已，要想不落人口实的实施可有太多种办法了，你们盘星教每年要失踪多少人，估计杰你自己都记不清吧。” “哪有你说的那么夸张。” 夏油杰和煦地笑了起来，对「莫须有」的指控一点也不生气，毕竟连尸体都被吞吃得一干二净，又有什么证据人是在他的地盘上失踪的呢。 “不过，你说的这个方法，如果真的可行的话，你会用吗？” “以后的事情这谁说得准呢。”五条悟把两只手举起，毫无形象地伸了个懒腰，“只要能让艾尼亚高兴，老子总会愿意去试一试的。” …… 一月后。 在三位疯狂的年轻人给死去的兄长上坟后「重修旧好」，伊路米已经在霓虹各处揽起了暗杀的生意。一桩接一桩匪夷所思的意外事件让上流社会最近人人自危，弥漫着各种版本的窃窃私语，而源头显然就是这位身手鬼魅，不知道从哪里跑到霓虹来搅乱局势的长发男人。 “求求你，求求你放过我！” “求求你，饶了我，饶了我吧……” 漆黑空旷的西洋风建筑里，不紧不慢的脚步声没有一丝停顿地继续前进着，随着两人距离的拉近，祈求的声音早已扭曲变调，嘶哑又尖锐。其实这脚步声轻巧得和猫咪rou垫踩在地板上差不多，但瘫软在地上，只能用手肘支撑身体往后爬的男人用自己的恐惧把任何一丁点声响都无限放大，不速之客的每一次落脚都像踩在他的神经上，让他越来越恐慌。 “是继国吗，是继国派你过来的吗？” “还是山本？中岛？该死的，到底是谁？？” “你说话啊！他们给你多少钱，我给双倍！” “我有钱，我有好多好多钱，只要你放过我，我分给你一半！” 空气中除了浓郁的血腥气外，还弥漫这一股难闻的尿sao。顺着男人往后爬的路径，一道水迹在造价高昂的实木地板上反光，显然在他苦苦哀求的同时，身体也真实反应了他的恐惧。 欣赏够了男人垂死的哀求，伊路米蹲下身和男人平视，终于开口说了侵入这户人家后的第一句话。 “田中光启。” “你有听说过女孩从突然出现的门里走出来的故事吗？” “什，什么？” 本以为自己即将被判死刑，却听到了完全出乎意料之外的问题，霓虹警保局课长之一，田中光启此时脸上的表情因为错愕而显得滑稽又可笑。伊路米很有耐心地又重复了一遍自己的问题。 “你有听说过女孩从突然出现的门里走出来的故事吗？” “你是在戏弄我吗？！该死的，你不如直接杀了我算了，会有人替我报仇的，不管是谁派你来的，我死了都不会放过你们！！” “真是让人头疼呐……” 伊路米伸出手捏住男人的小腿微微用力，因为上了年纪钙质流失的骨头有些脆，所以在伊路米手中断裂时发出的崩裂声还有几分悦耳，不过如果田中惨叫的声音不那么尖锐的话，伊路米还能多品味一下。 “嘘——” “最后一次机会，你有听说过任何有关突然出现的门的报道吗？如果你也没有听说过的话，那看来目标还要放得更基层一些呐……” 刚刚鼓起的赴死勇气在腿骨粉碎性骨折后一起碎成了粉末，田中不敢再质疑这个看上去好看的过分的杀手提出的问题，绞尽脑汁地开始思考任何和门有关的奇闻逸事。 “想不出来吗？真可惜。” 伊路米手变成锋利的爪，看似缓慢实则非常快速地探向田中的咽喉，很快这位被人许诺了一笔不菲价格的任务目标就要和他的保镖们一样，从咽喉中喷洒出大量血液而死。 “等——等一下！”破音的嚎叫在伊路米指甲刺破皮肤时响起，“我想起来了！！” “哦？如果是骗我的话，会死的更惨哟。” 没有多余的脑力来吐槽为什么这个男人有着如此丰富的语调却始终保持面无表情，田中光启终于从脑海中找到了一根救命稻草。 “真的，保证是真的！我亲眼见到的！！” “盘星教，在盘星教里，教祖大人为我们讲经时，突然墙上出现了一扇破破烂烂的门，然后掉出来个女的。教祖大人不让我们声张，我就刻意忘记了……但我保证，保证这绝对绝对没有骗你，我可以带你去，留我一命，求你了，我给你带路！” 人类对疼痛的忍耐真是潜力无限，在求生的希望面前，小腿碎成粉末的疼痛也不值一提里，田中光启拖着伤腿爬到伊路米面前，扯着他的裤腿一把鼻涕一把泪的哀求着。而伊路米则仔细地观察着他面部的所有细微表情，以判断他所言真假。 “那有人要买你的人头怎么办诶？” “我付你双倍！不，三倍！，你去杀了他，杀了他就没有委托人了对不对？” “现在转账。” “好，好好好，我转，我现在就转……” 从最近声名鹊起的杀手手中捡回一条命，田中激动得无以复加，忙不迭地答应下来。 “以及，这些尸体，需要我帮你处理掉吗？如果要的话得加钱。” “那，那就拜托了。” 田中看出来这位长发杀手对金钱十分敏感，任何可以送钱给这位杀神哄他开心的机会都不敢错过，被伊路米哄着签下了一连串的服务项目。 “好吧，那就先这样，你的腿我可以先帮你固定住，免费赠送的项目，不用谢。今天我先把这些尸体处理干净，你不要做任何多余的事情，否则后果自负。明天我来找你，小心处理好所有的尾巴，不要让我出手，听清楚了吗？” “听，听清楚了。” 神经一放松下来，小腿就传来难以忍受的疼痛，但田中还是咬着牙带着满脸冷汗答应得斩钉截铁。 “不错，这是我的号码，有任何消息就发给我，你的命只有在确认了你的消息准确无误的前提下才算交易成功。不要试图钻任何空子，也不要试图藏起来，不要给我增添任何不必要的麻烦，我最讨厌麻烦了。” 田中看了眼黑暗中，倒在地上的尸体轮廓，咽了咽口水，准备继续表决心，却发现刚刚还站在面前的男人已经消失不见，就和他出现时一样悄无声息。 “得救了……” 黑洞洞的别墅里，再没有第二个可以回应他的活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