88读书网 - 经典小说 - 咒回短篇在线阅读 - 【真人】懦弱之人

【真人】懦弱之人

    

【真人】懦弱之人



    01

    我害怕这世界上很多东西,我怕男人的高声呵斥,害怕巨大的摔打声,我害怕成年人的世界,我也害怕无能为力的自己。

    换而言之,我是个懦夫。

    懦夫连自己都保护不了,怎么能保护重视的人。

    母亲,父亲,meimei僵硬的坐着餐桌上吃饭,等我坐下后,嫌弃的话语冷冷砸到我的脸上。

    母亲一如既往地说些我都会背的斥责的话,父亲一如既往的沉默不语,仿佛他活在另一个真空中,眼前一切和他没有一点关系。

    meimei的脸也一如既往的僵硬冷漠,每次面对家人时她就这样。

    我知道,在我来之前meimei已经被母亲狠狠斥责一番,与她相比,母亲对我的斥责像是顺带的。

    这个家食物链最底层的生物是meimei。

    匆匆吃完我去了学校,我和meimei从不一起上学放学,我们不在一个班,没人知道我们的关系。

    幸好meimei在学校很普通,没人霸凌她,没人排挤她,她像不起眼的透明人。

    学校道路上种着许多樱花,现在正是樱花盛开的季节,我驻足观赏粉红色的花瓣。

    这里是教学楼侧后方,一个不常有人来的角落。但我很喜欢这里,三面白色墙壁环绕,前方有一小片樱花树林。

    说是树林,其实只是三角形的一小块土地,栽种着七颗樱花树。

    “jiejie,你看到了吧。”

    meimei站在樱花林里,抬眼怨恨的看向我。

    “你在说什么?”我装作疑惑不解,心里却一惊。

    天旋地转,我被按住肩膀抵在粗糙的树干上,树干震动让一大片粉色花瓣洒落,落在meimei狰狞扭曲的脸上。

    “那就帮帮我啊!你是我jiejie吧,为什么不帮助我!!!为什么眼睁睁看我遭受这样的事情!帮帮我啊!!!”

    meimei的话语与花瓣劈头盖脸,我匆忙别过头避开她的视线。

    02

    我知道那件事。

    也许是昨天,也许是前天,总之某个晚上,我起床喝水,客厅里月光冷冷洒落,我听到meimei的房间传来说话声,是父亲压低了的嗓音,meimei在哭,床嘎吱嘎吱晃动。

    我接了半杯水,站在meimei房间门口,想这个床的质量真不好,想母亲应该没有睡吧,想这个时间一家人谁也没睡,真是来自血缘的默契。

    我回到房间想要睡觉,闭上眼睛耳畔的声音越来越响。

    男人的喘息。

    meimei的哽咽哭泣。

    衣料摩擦,皮rou接触。

    声音越来越大,近在咫尺一般,狠狠敲打我的耳膜,我捂住耳朵,恼怒地瞪着白色墙壁,一墙之隔住着meimei。

    那些声音如附骨之疽在我脑中响了一整晚。

    “你知道吧,你说话啊!!!”meimei的脸一点都不可爱,眼中射出两道怨愤仇恨的目光。

    “那......我该怎么办?”我讷讷道。

    “去拿刀杀了他们!去开车把他们撞死!去报警!趁他们睡觉用枕头捂死他们!把爸爸推下房顶摔死!把mama推进车轮碾死!!!”她大声尖叫,刻骨的恨意和诅咒从小小的嘴巴喷涌而出。

    “你是jiejie啊,做点什么吧!”那语调近乎哀求,她头埋在我胸口,轻的像一片花瓣,我拳头里面裹满冰冷的汗液。

    “可是...我们是高中生,没有父母的话怎么生活?”

    ......

    樱花林空空荡荡,脚下的花瓣残落凋零。

    “为了我,杀了他们好吗?”

    我在街上游荡,眼前时不时闪过刚才那一幕,和我相似的脸上那双眼睛如寒潭般空洞黑暗。

    在街上徘徊到深夜,我走进一家网咖,给了一个人一些钱后我顺利得以使用他的电脑。

    “地狱通信?”

    meimei的声音从身后幽幽传来。

    一回头,她半推开门,脸被灯光照的鬼气森森。

    “jiejie,你真可爱。”meimei笑了笑,看着我把父亲的名字输入网站,点击送信。

    她这么平静谐谑的姿态,比冲上来大喊大叫指责更让我抬不起头,我是如此的懦弱,不敢正面对抗父母,却寄希望于谁都知道是玩笑的地狱通信。

    如果我有超能力就好了,我会让父母消失,我会让他们落入地狱,我会保护好我的meimei。

    可惜我什么都没有。

    冰冷的羞耻缓慢燃烧,我低头被meimei拉出网吧,回家不出所料meimei被狠狠殴打辱骂了一顿,我趁机溜进房间。

    03

    上课的时间点我们在街边游荡,冰冷的日光照射下,我们不咸不淡的一前一后走着。

    “去那里。”meimei一手指着前方巨大的下水道排水口。

    我走到下水道旁边,回头,meimei不见了踪影。

    巨大的排水口散发着一股潮湿的臭味,我走进,看到吊床上蓝色头发的男人。

    他正看着一本书,见我闯进,好奇道:“你能看见我啊。”

    流浪者?

    “其他人不能看见你吗?”我顺着他的话说,男人的长相一点不像流浪者,他看起来很有气质,居高临下的在吊床上看我,脸庞秀美俊俏。

    他从吊床下来,走到我身边弯腰仔细打量我,这时我才发现这个男人是异瞳,一只眼如他头发一样湛蓝,另一只眼睛是无机质的死灰色。

    视线下移,他脸上交错着两条缝合线,就像尸体碎块拼成的脸,或者用刀把脸颊划开又缝上的痕迹。

    这个人,不正常。

    我意识到这点,身体分泌大量激素,心跳加快唾液分泌,我要快点逃走,快逃走才对。

    他眼瞳诡异地颤抖几秒,直起身子后恢复了正常,说:“我叫真人,你叫什么名字?”

    我扯出一抹笑:“莲。”

    他念了遍我的名字,尾音吞没于咽喉,“......普通人看不到我,因为我是咒灵。”

    “咒灵,是什么?”我喃喃自语,手指不受控制的抽动,我意识到了,一个崭新的世界正向我打开大门。

    走进去,我就能拯救meimei,我就能不再懦弱,我会变成全新的自己。

    04

    世界的另一面摘下神秘的面纱。

    但我只能遥遥看着。

    真人说我没有术式,没有咒力,我从没见过咒灵,没看到有人在我面前施展魔法一样的术式,我不是魔法少女,不是超级英雄,不是jump漫主角,我只是个普通得不能再普通的普通人。

    我只有一颗充满恨意的心脏。

    “真人,咒灵是从人类的负面情绪产生的吗?”

    “对。”

    “......”沉默片刻,我问:“为什么,我...我的负面情绪不够吗,我的恨意不充分吗?”

    为什么我的负面情绪不能催生咒灵?

    我真的关心meimei吗?

    头晕目眩中,真人从背后抱住我,他双臂亲昵的环着我的上身,在我耳边低声道:“不是哦,一般人的咒力太弱小了,所以看不见咒灵,所以连最低级都咒灵都催生不出来。”

    “所谓的咒灵啊,是无数人的负面情绪聚合而成的诅咒。”

    那么真人是什么咒灵?我没有问出口,再进一步,再多了解他一点,我会踏入无法回头的境地。

    他半拖着我走入下水道深处,黑暗中潜伏无数冰冷森寒的气息,我看见了,大的小的,瘦长的肥胖的。

    奇形怪状的,

    马头人身的,

    脑子变形的,

    全身器官挂在外面的,

    人类。

    “present!”他递给我一个蘑菇干一样的东西,我看了很久才发现那也是人类。

    缩小的,被压缩到极致的人,还活着的人。

    手心里的冰寒一直蔓延到心脏,我嘴唇颤抖了好几次才把话语组织好,在这期间,真人一直搂着我,像是怕我摔倒一样,那双手搭在我的肩膀上,重逾千斤。

    “谢谢你的礼物,真人你要不要去我家做客,我会好好的招待你的。”

    我说话时全身都在颤抖,他好像没发现,语调欢快:“好啊。”

    05

    我带着真人回了家。

    meimei不在,我松了口气,向家人介绍真人。

    他们看不到真人,理所当然以为我在说谎。

    我给真人搬了凳子,又给他盛了一碗饭,他一直若有所思的打量我,像是能看到我的内心深处。

    我脸上的表情越来越勉强,心脏不规律的跳动着,时快时慢,冥冥之中我感到自己酿成了大祸,巨大的厄运即将把我拽入深渊,而我对此还一无所知。

    就像一觉醒来忘了今天有重要的考试,那种潮水般的惊恐茫然绝望无措。

    母亲尖厉的叫骂不绝于耳,父亲皱眉把我给真人的饭打落在地。

    真人被吵的受不了,他站在父母身后,张开双手一手按住一个头颅,变魔术一样,两个人身体快速拉长变形,肤色改变,眼珠爆出,身体扭曲成无法想象的形状。

    “终于安静了!”他笑眯眯的松手。

    房子现在只有我一个人,和一个咒灵,安静的不可思议。

    我喉咙干涩,这种时候我应该怎么做?维持之前的人设指责他不该杀了我的父母,

    还是让他快点逃走,不然会被他口中所谓的咒术师发现。

    “我帮了你,你该怎么感谢我呢,莲?”

    真人拉着我坐在他怀里,他身上有一股清幽的香气,那双手苍白修长,环绕着我,丝毫看不出几秒钟前有人死在这双手下。

    大概生命遭受威胁都会像我这样吧,被天敌咬住喉咙,生命受到威胁,再也不能存在,和世界末日天地倒转一样的恐惧绝望。

    我死了,和世界毁灭没有差别。

    原来他知道,他知道我的目的。

    “你知道了......”我问。

    “知道哦,一开始就知道。”说着他用脸颊蹭着我的脸,触感和蛇一样冰冷阴森。

    “因为我是由人与人的怨恨恐惧之中诞生的咒灵。”

    啊,原来是这样。

    所以能看出我的阴暗想法,所以轻易地放我走,跟我来到家里。

    他想看一出好戏之后再杀了我。

    从人类的阴暗面诞生的恐怖,真、人。

    “你要杀了我吗?”我喃喃自语。

    这样也好,meimei能活下来的话,我死了也没关系。

    “是你的meimei。”

    真人用如同少年般清澈的嗓音纠正。

    06

    “和我说说你meimei吧。”

    我别无办法,一边祈祷meimei不要回来,一边给真人讲meimei的悲惨故事。

    咒灵有同情心吗?我不知道,真人看上去和人类有着如出一辙的外表和感情,他会好奇,会不耐烦,也许他会同情meimei,放过她。

    “这样啊。”真人听我说完,把手放在我的头上。

    我身体一颤,他就是用这双手碰到父母,让他们变成怪物而死。

    现在轮到我了吗?

    “我能触摸到人类的灵魂,通过改变灵魂的形状改变rou体形态,刚刚,我治好了莲的脑子。”

    “莲的精神分裂痊愈了。”

    蓝发咒灵毫无阴霾的笑着。

    我捂住头。

    过去的记忆涌出。

    为什么父母只针对meimei,对我轻轻放下?为什么我不记得meimei的名字?为什么我从不和meimei一起上学?

    根本没有什么meimei。

    我就是meimei,meimei就是我。

    啊啊,我是如此的软弱,为了逃避现实,我竟然幻想出meimei为我承担一切,自己则站在旁观者的位置。现在,那层隔阂消融掉了,现在只剩下我,直直面对这铺天盖地的丑恶绝望。

    为什么啊,为什么!

    如果真人不让我看见这一切,那么我还是我,站在一旁为了成功拯救meimei而开心,那么我从此的人生一片光明,我拯救了meimei,我干干净净,我不是什么懦夫。

    “真好看,你这张写满绝望的脸。”

    真人脖子拉长扭曲,和我脸贴着脸,他嘴角阴森森咧到耳根,两只眼睛专注的盯着我,没有丝毫亮光,里面翻滚着无尽粘稠的恶意。

    07

    一切都像没有发生过。

    我从学校回到家,打开门,家里干净整洁,风吹动洁白的窗帘,没有尖厉的辱骂,来自母亲那饱含恶意的视线,没有父亲丑陋的身躯。

    没有可怜兮兮的meimei。

    只有我,只有我一个人。

    “我回来了。”

    我换下鞋,照例对空荡荡的房子打招呼。

    “欢迎回来!”

    真人的声音从厨房传出,他脖子拉长一直拉到客厅,对我说:“晚饭一会儿就好。”

    脖子刷一下收回去,我愣了几秒,跑到厨房,真人系着围裙在做不知名料理。

    “你,为什么...”

    “我杀了小莲的mama,一想到小莲没有mama就感觉怪不好意思的,所以我来照顾你好了。”

    他舀了勺汤尝尝,愉悦的眯眼。

    蓝色长发扎成三股辫子垂落后背,他身侧又长出两只手将所有盘子端起,“我做了爱心晚餐,快来尝尝。”

    真人说他对人类的改造实验已经做完了,人类的极限差不多全都知道,剩下的就是术式,真想抓几个术师改造看看,他这样说。

    反正在我身上找到的乐子已经足够了,我明白他的意思。

    活着真的比死了要好吗?

    我沉默不语的吃着他做的饭,不好吃也不难吃。

    写完作业,真人不知道在我床上躺了多久,他拿着一本从我书架随手抽的书看的津津有味。

    是莎士比亚的《奥赛罗》。

    “其实啊,还有一个小忙想请莲帮帮忙。”真人胳膊后撑,双腿敞开坐在床上,我看见和父亲相似的物件露出。

    “啊,太像人了,所以你不喜欢?”说着他改变形状,顶端啵的一声,裂开一道口子,从里面伸出一只四处转动的眼球。

    “我能触摸到人最深处的灵魂,也能改变人类的外形,但是啊,我很好奇这中间的东西,人类身体内部是什么感觉呢?”

    他一脸天真,“莲酱,来让我看看吧。”

    08

    我坐在他身上。

    诡异的滑腻触感接触到我敏感的肌肤,我皱着眉一点点吞下。

    眼珠被那样摩擦,不会疼吗?我问真人,他面色发红,说咒灵也会感觉到疼痛,但他们都习惯了,无论是咒灵还是术式。

    “太黑了,什么都看不见啊。”真人不满地嘟着嘴,他双臂面条一样拉长,绳索一样把我捆了好几圈,和他牢牢绑在一起。

    我看见我的肚子鼓起一个小孩子掌印,好像怀孕了身体被从内部撑开。

    那掌印比正常婴儿小数倍,密密麻麻不断浮现在我的肚皮上,体内诡异的触感让我挣扎着想逃离。

    “手感真不错。”他对我粲然一笑,舌头伸进我的嘴巴,一直伸一直伸,伸到胃里,堵住我的尖叫。

    “胃里面还有刚才吃的饭呢。”真人脸颊长出嘴巴一张一合。

    桌上的台灯发出滋滋的电流声,整座房子里安静无比,轻微的水声断断续续,我们一动不动,从外表一点都看不出纠缠的有多么激烈。

    除了眼睛,我身上所有的孔洞全被占满了。

    鼻子被塞满,真人安慰我说不用担心呼吸,他会给我输送氧气,托他的福我体验了一把插呼吸管的感觉。

    耳朵也被堵住,其它地方也被塞的满满当当。

    “不要紧哦,咒灵是人类所有恶意的集合体,比大O要脏一千倍,莲你啊,其实一直被咒力侵蚀着呢,也一直在被治疗。”

    头晕目眩,rou体的感受无限放大,我晕过去好几次又醒来。

    清晨,房间空无一人。

    我慢吞吞走到客厅,真人正系着粉色围裙做饭。

    “给你准备了便当。”他一脸满足。

    09

    咒灵,其实就是传说中的幽灵吧。

    我在电车上想。

    身边的真人搂着我,对面玻璃上只有我一个人的倒影。

    他撒娇说想进我身体里面,不等我拒绝就将手伸进我的裤子里,在旁人的视线中我的裤子一定是被透明物体撑得很大,很诡异的景象吧。

    我低头看去,真人的手变得纸张一样扁平,从缝隙滑进我的裤子,见我看他,他邀功似的表情。

    细腻的掌心贴住我,掌心裂开,滑溜溜的舌头隐秘的舔舐,我脊背弓着,用包挡住脸上的表情。

    我还是如此懦弱,面对诡异的咒灵丝毫不敢反抗,这次没有什么meimei,只有我。

    只是我。

    傍晚,夕阳把街道照映得一片血红,我抓紧书包袋子。

    “不要出声。”

    一把锋锐匕首横在我的颈间,我被拉到暗巷中。

    “很好,接下来举起双手,转身。”我转身看到恶徒的真面目,三十多岁的男人胡子拉碴,眼眶凹陷。

    我反抗不了他。

    我低下头,看到男人身后两只白色鞋子。

    “你对别人的东西做什么啊?”

    真人重重把手搭在他肩膀上,男人脸色疑惑的回头望去,身体骤然缩小,从一个活生生的人变成手指大小的人干。

    匕首和他的衣服一起掉落在地。

    真人随手把人干捏成碎末,另一只手牵住我。

    “莲酱,今天在学校过得怎么样?”

    我们交谈着,我和咒灵手拉着手,夕阳投下斜长一条影子。

    我还是这么懦弱,懦弱到甚至对恐怖的咒灵心生好感,即使我清楚的知道他有一天会杀了我。

    这份懦弱会毁灭我,总有一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