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退婚后我陷入了修罗场》第三十七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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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晚之后,百里屠苏再未逾矩一步。他购置了街巷对面的空宅院,暂且安定下来。乐无异得闲时曾悄悄登楼远望,见得宅院内中常有江湖人士进出,聚在主屋,不知谋划什么。乐无异的目光紧随着投映在纱窗上的影子,窗内百里屠苏的侧影似乎停顿了片刻,而后,一双手将窗扇开启,百里屠苏一袭黑衣,几乎隐没在夜色里,那双眼眸如同寒星,仍旧注视着旁侧恭谨垂手的江湖男女,好似并未发觉乐无异窥看。 相隔太远,乐无异听不见他们所议何事,就连口型也看不分明,百里屠苏挥手示意房中人离开,少倾,室中人排作一列隐入黑暗,最末的那一个,穿戴着乌蒙灵谷的衣饰。 他又要做什么。 昨夜将抢来的风云令赠与自己,如今,又有什么打算。 乐无异来不及缩回遮挡处,恰逢百里屠苏倚窗望月,与他视线相撞。 青年眸中未化的冰雪一瞬间融作春江暖水,只予一人的温柔。 乐无异被人当场抓包,只觉羞窘,忙移了视线,随手取了一册书本遮住晕红的耳根。 偷眼再看,窗扇内已无百里屠苏影踪。 如今,长安城中再无可与百里屠苏争抢之人。北洛昨夜伤重昏迷,被残存的随侍带回天鹿城,一时不能再与百里屠苏争锋,剩余的公子哥儿亦或世家豪杰新秀少侠,更无一个可与百里屠苏并提,他们早在那晚的风云令争夺中,被百里屠苏吓破了胆,再不敢于乐无异面前现身。 一夜之间,明面上的追求者,只余百里屠苏一个。 当日午间,乐无异用罢饭食,听得丫头说,百里屠苏于门前等候,希望一见。 乐无异正值心烦意躁,自然不愿见他,于是寻了理由令小厮打发过去,自己则回到寝房,一头栽入柔软衾枕。 百里屠苏不是傻子,府中不许他进来,他自会攀墙、翻窗,兴许自己睁开眼睛,便能见得那人于床头静立。 一刻钟,两刻钟,床头始终没有落下熟悉的影子。 天色渐晚,暮色将至,日轮一寸寸挪移下去,室中昏暗下来。 雨水的湿气蔓延至鼻端,落雨如珠,次第滴答。 “不在翻窗进房,总不该在窗下蹲着。” 兴许有神鬼附上他的身,乐无异终于难耐心内一点痒,披衣启窗,四下环顾。 并无人影。 丫头自廊下走来,隔窗问他:“公子,外头的……那位仍旧杵在中央,淋湿了也不肯走,要不要遣院仆给他几棍,赶他出去。” 百里屠苏竟真做了呆子。 乐无异出着神,口中却道:“什么院仆能赶得动他。” “起初我们也怕,百里公子自从回长安之后,周身气势便强势许多,如今,他又是取了风云令的人,可是试探几次,他并不会对我们的人动手,不仅如此,还赠我们礼物,如何对待都不会生气似的,就在方才,他亲口说,若见,他便始终等着,若不见,即便您差人打他,他也甘心受着,不会回手的。” 乐无异心中一软,语气一样柔软下来,然而话中仍带一点抗拒,不肯彻底如百里屠苏的意:“这叫什么道理,他任打任骂,倒像是我们恶毒欺人,你再过去一趟,就说我今日不见客,你记得,务必将态度放得恭谨,好言好语请他回去。” 丫头点头应是,正待转身,又被乐无异叫了回来。 回身,只见那小少爷胡乱披一件外衣,发丝也是乱的,偏偏倾身向着窗外,任由飞溅的雨点落在颊边,映衬面上绯红,如同菡萏初绽,晨露微沾。 向下看,一截皓腕探出窗扇,素手握一柄纸伞。 乐无异说得迅速,仿佛要逃开什么刺人的东西:“今日原是晴天,他恐怕不会带伞,你将这伞给他。”他递了伞,又寻出一只木雕小雀,雀鸟做得精细,外施朱彩碧漆,双目镶嵌黑曜石,“还有这个,我自己做的,算是玉簪的回礼。” 待到丫头彻底走远,乐无异转身,自柜中取出另一只雀鸟,只是这一只双目镶嵌红玛瑙,尖喙微启。 他按一下雀鸟的喙,便见鸟喙自行动作起来,张合之间,吐出百里屠苏的声音。 “他赠的,我必珍重待之。” 又一句。 “明日,我会再来。” 而后便是无边雨声,应和足步踏过几洼积水。 百里屠苏似乎并未撑开那柄伞。 乐无异将鸟喙合上,打开雀鸟内中,鸟腹一面小镜,正映出倾斜的丝雨、空旷的街巷。百里屠苏将雀鸟挡在掌心中,那柄纸伞,一样妥帖置好,不肯撑开,因怕施展轻功时雨水打湿赠物,他执意缓步行走,即便彼此府宅只隔数十步路程。 一切皆映在鸟腹小镜上。 这对木雕小鸟,是被百里屠苏掳去后,乐无异初回长安时制出的,彼时他心中思绪纷乱,胡乱造出一些玩耍小物只为打发时光,未曾想过要把它们用在百里屠苏身上,如今百里屠苏每日行踪飘忽,且叫他瞧见数次对方密会刀客剑客的场景,那些人当中甚至有不少,一看便是暗杀为生的散客。 他从不喜欢窥探他人私隐,可是百里屠苏行事太过凶险,从前更是造下累累杀孽,他虽暂且不愿回应百里屠苏的心意,然而自小交好,他也不想眼看对方再堕阿鼻,不施援手。 雀鸟分雌雄一对,百里屠苏手中为雄,他留下的这只,则为雌。 雌雄双雀即便身隔万里,亦可彼此联系,不过,百里屠苏并不知雄鸟腹中藏有小镜,也不会启得鸟喙,听见他这边的响动。 乐无异趴在床榻上,借鸟雀的眼睛,看百里屠苏如何行动。 他跟随雀鸟,见得百里屠苏匆匆走至房中,手指仍旧拢在小雀身上,只漏一半眼珠得以视物。一座博古架恰列在面前,琳琅摆着许多物事,乐无异凑近了小镜,正端详右侧那柄眼熟的短剑,忽觉眼前一黑,被一只木盒罩了进去。 百里屠苏将木盒托在掌心,不知怎样珍重才好似的,片刻后,还是将鸟雀取出。 乐无异得见光明,便对上百里屠苏相隔咫尺的脸容,青年天生做不来眉眼弯弯的笑模样,双眸却如静潭,深深望入:“终究还是想要时刻看见。” 乐无异有些心虚,雀鸟与纸伞只是自己随手拿出的东西,并未费上太多心思,赠至百里屠苏手中,却被对方视作无上珍宝,藏入木匣会想时刻看见,放置眼前又担心岁月损毁,只苦不能两全。 他想起百里屠苏赠与自己的东西,玉簪被他塞在枕下,风云令则压在书册上,做寻常镇纸。 他将脸容埋在臂弯处,看见百里屠苏将他放置桌案前,正对那架多宝格,自右向左,可见短剑、竹笛、草编蟋蟀、偃甲小人、芙蓉粉灯…… 仔细分辨,这些俱是自己随手送给对方的小物件。 前头的倒还好,勉强算是礼物,可是最后那盏灯笼又是怎么回事? 那夜自己气怒之时掷去泄愤的灯笼,怎么也被他当作宝贝置在上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