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序章 01缚灵

    

序章 01缚灵



    旧虔历五一一年,晚春不久归时,天下七国又一次掀起了滔天战火。

    自旧虔分崩离析,人间界动荡无主,至今已有三十二载。

    在此三十二载间,兵戈扰攘,百姓流离,各个势力相互蚕食吞并,直到如今七国并立的局面。

    稽地广,桑民富,殷君仁,黎人烈,卫臣忠,斐军强,残存的旧虔则是百足之虫,死而不僵。

    七国势均力敌,相持不下,连年不休的纷争招致尸殍遍野,民生凋敝,风雨飘摇的人间界亟待一线得以迎来曙光的转机。

    “匡扶天下,解救苍生。”

    ——此为怀珏铭刻于心的师训,亦是她此番下山的初衷。她愿以身作棋,投入乱局之中,坚守至人间界真正光明的那一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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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寒风呼啸,绵延百里的盟军旗随势鼓动不已。一眼望不到尽头的辽阔雪原上,赤红火光徐徐燃亮,两股烟柱自东南与西南方向升起,滚滚狼烟飘向苍茫青空,又霎时被狂风搅乱,往北吹送。

    一个黑点从烽燧源头浮凸而出,初时不甚显眼,约莫过了半炷香时间,黑点逸出狼烟弥漫之处,携风疾飞向北。

    雪原的正北方,玄金旗下的斐国主将宁折望着空中逐渐逼近的黑点,似赞叹似钦羡道:“是信奴,还真叫它突出重围来了。小剑君,你到底是如何办到的?”说着,他一提缰绳,朝身畔的一骥一人再凑近了些,“稽的雪原,自古以来有神佑之说。入侵其腹地者,无一不是埋骨雪中。纵是旧虔盛时,又或是吾的父王,也从未打过稽的主意。”

    天寒地冻,少年郎的身上却似烧着一团火。怀珏微微侧了侧身,避开他温热的吐息,仰首又迎上他意气风发的笑眼。她的目光下意识绕过他,看向不远处轮廓已然明朗的信奴。

    “喂喂,小剑君!”宁折有些挫败地皱了皱鼻子,伸手欲如往常一样点一点怀珏的脸颊,却被在另一侧同她骑骥共行的卫国太子丹舒横剑拦下,“宁折,休再追问,你忘了事先与剑君大人订下的盟约?还有,守好你的礼数。”

    宁折自知理亏,悻悻把手放下,琥珀似的眼瞳却不忿地怒视着丹舒。他小声嘟囔着,“礼数、礼数!等打完这场战,吾就把小剑君拐回吾的侯府,看谁还敢管吾!”说罢,一昂头将脸转到另一边去了。

    见他垂手,丹舒亦收回未出鞘的剑。他的视线在怀珏单薄的衣裙上停留片刻,随后解下自己身上的鹤氅,将其披在了她肩上。

    怀珏自顾自琢磨着前线战况,忽觉肩上一重,还来不及回神,丹舒已倾身过来,生着薄茧的指节一曲一绕,体贴入微地替她系好了颈上束带。

    不知是因自己的举动属实越矩,还是出于几度压抑的隐秘心思,明明他克制隐忍多时,眼下胸腔里的心脏却不识时务起来,难耐地竭力鼓跳着。他按下内心的燥热,轻声解释,“虽说修行之人不惧寒热,但为了此战,剑君大人多日以来耗神劳心,还请大人莫要推拒我的好意,多少减轻些负担。”

    长篇大论,峰回路转,倒像是在说服他自己。丹舒惴惴不安地抬眸,却见他不谙人事的剑君大人一垂首,将半张脸埋入了鹤氅的羽领之中,甚至用鼻尖轻轻蹭了蹭雪白的鹤翎,接着躲在羽领中发出闷闷的声音,“好呀,谢谢你!不过师尊不让我带走人间界的东西,之后我会还给你的。”

    丹舒不由失笑,竟也生出几分冲动,想伸手去捏捏她粉团子一样的脸颊。他也就是多看了怀珏一会儿,在一旁心里门儿清的宁折就耐不住了,故意扯着嗓子指控他,“哼,是谁不知礼数!”

    三人相谈间,信奴已至眼前,俯冲着掠入了三人马后的王车车舆中。

    怀珏稍稍勒马,脱出原本的行列,不远不近地随着王车缓行。

    半晌后,黹着凤纹的车帷挑起一个角,一只苍白的手探出车舆。怀珏策马近前,殷王凤绥扬手一挥,冒着火星子的纸灰随风飘洒,很快跌入尘土之中。怀珏低眸看去,车舆内,名唤“信奴”的乌隼昂首落于凤绥肩上,漆黑眼中闪着精光。

    “孤先替天下百姓谢过剑君了。”对上怀珏询问的眼神,凤绥抚弄着乌隼油光水滑的翅羽,轻笑道:“剑君算无遗策,提前设下的符阵突破了雪原迷瘴,联军传来捷报,两路兵马皆突袭得手……”话未说完,他掩袖重咳,车舆内的近卫忙膝行侍奉。递到凤绥唇边的方巾染透了血,竟又霎时被无形之火焚为灰烬。

    凤绥羞惭一笑,“抱歉,方才也是,一时心神动荡烧毁了前线密信。若无剑君一路相助,孤早已……”

    “殷王大人,无需言谢。日后要是有机会,我让我师父给您看看。”怀珏弯了弯唇,扬起一个笑,“我说过的,天生异火,您身怀上乘的修行根骨。只不过,您肯定舍不下您的社稷与子民……”她吐了吐舌头,微笑着道:“接下来的最后一程,大军急行,车马颠簸,您身上若有不适,遣信奴找我就是。”

    凤绥颔首,狭长的凤目中盈满温和谢意。怀珏朝他摆摆手,一夹马腹,赶上前头二人。

    此后,号角吹,战鼓擂,殷卫斐三国联军势不可挡,疾行向前,直指稽国咽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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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大军兵临城下之时,日已上中天,但雪原上的日光并不温暖,映着无垠的白雪,亮得甚是刺眼。

    此城名朔渊,是打通稽的关隘之地。三国联攻,朔渊城却笼罩在一片静默中,就连守城的士兵也不见几个。

    宁折取重戟至手,狐疑道:“难道稽军全去支援东南、西南五城了?如此紧要之地,竟无重军镇守!”

    震耳的叫战声中,丹舒神色凝重,“勿要掉以轻心,怕是稽王另有后着。”

    宁折一挑眉,“管他阴谋阳谋,吾的斐军向来以迅猛见长,是虚是实,且战过再说!”他发力挟起缰绳,战马扬蹄嘶鸣,他清朗的声音振响,“斐国的儿郎们,谁敢随吾一战?!”

    斐军振臂而呼,宁折速点了三千兵马,整军欲发时,骤变突生。

    朔渊城的闸楼上,几个稽军抛下了两具尸首。饶是隔着百丈远,也不难从尸首身上的盔甲衣物辨出死者为何人。

    “王兄……?!”宁折怔了一怔,待看清其中一具尸首的体貌,一瞬间眼底猩红,策马冲出。

    主将既出,斐军的三千轻骑兵奔涌齐上。

    与此同时,丹舒认出了另一具尸首的身份,正是他麾下重将凌云。他紧紧闭了闭眼,少顷,眼神又恢复了往日的清明镇静。他注视着怀珏,目光中并无半分责怪,“剑君大人,信奴送回的密报应当是被做了手脚,两路突袭兵恐怕已是……请您助宁侯夺回斐国太子与凌云的尸首,我负责护送殷王,调停全军后撤,趁我们……尚能全身而退。”

    怀珏强忍着心中惶惑,咬破指尖,以指尖血点上丹舒额心,郑重地许下承诺,“我会拼上我的性命。”

    说罢,她弃马御剑,丹舒顿觉眼前寒光一凛,定睛看去,怀珏已乘剑飞至城墙之下。

    原以为稽军是诱敌近前,再挫之以巨石利箭,谁知斐军顺利夺回两具尸首后,稽军却毫无动作。城楼上的几个稽国士兵皆是一脸呆滞,仿佛被勾去了神魂。怀珏悄悄摸到其中一人身后,她掐诀一探,这人竟已被捣毁了心元。

    她心头一紧,正欲细细探查,胸口却忽的一痛,再抬手时,腕上多出了一重桎梏。

    “缚灵索……是天昭阁的人,为何捆我?!”

    不仅是手腕,在一瞬间的失神中,她的四肢脖颈俱受薄韧的缚灵索所制。

    几道黑影晃过,由虚转实,缓缓在她身周显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