chap28 黎鹦
chap28 黎鹦
mama可能要进监狱了。 叶七七坐在警察局休息室,安静地听着外面人的闲聊,他们的声音很小,以为她在专心写作业,所以没想到她会听到。 “不是说是意外吗?” “一开始是这么说的,但就是调查出来不对劲了呗,那狗是她故意买的,她知道那有狂犬病还往家里带,可不就摆明了是要把那男人咬死吗?” “最毒妇人心啊……” “也别这么说,谁让她家那男人家暴呢,自作孽不可活呗……” “啊,陈姐,你来找黎队长啊?” 谈话声到这里停止。 打扮温婉的陈青竹出现在门口,手里挎着保温盒笑着和两个小警员点点头:“是啊,他还在忙吗?” “在审讯室呢,估计吃了盒饭了都,陈姐你先进来坐吧。” “那孩子是?” “就狂犬病发作的狗把丈夫咬死了那个案子的孩子,现在又查出来说她mama可能是凶手,可怜这个孩子啊,才这么大点……” 她还是没能把这件事策划成完美的意外。 mama被查出来了,也许会被关进监狱里。 那她呢? 她会被送到孤儿院、还是其他地方? 她已经没有任何其他亲人了。 叶七七攥紧了手里的铅笔,无意识地把手下的作业本戳出一个洞坑。 她还在听着门边传来的聊天声,目光落到面前擦得锃亮的玻璃窗上,看清了上面一个盘发女人的倒影。 陈青竹,负责她mama案件的刑警黎鸣的妻子,人很温柔善良,有同情心。 之后的事情,只有她能为自己考虑。 * 周聿安再见到那个叫叶七七的孩子时,她mama已经因故意杀人罪被判无期徒刑,这还是酌情考虑后的结果,毕竟作案手法极为恶劣,没被判死刑都是那个好心无偿援助的律师据理力争来的。 但陈青竹和黎鸣决定收养那个孩子。 周聿安一直觉得很奇怪,他没办法说清这种怪异的不安来自哪里,但他就是莫名觉得那个孩子没有表面上看起来那么简单。 他开车到当初案发、现在已经结案后重新打扫干净的住宅,陈青竹和叶七七正在里面收拾东西。 她之后就要搬到陈青竹家,作为他们收养的女儿。 周聿安在门口看了一眼,里面陈青竹摸了摸小女孩的脑袋,让她把自己想要的东西都收拾走。 真是奇怪。 她们认识明明不久,但却已经好像亲母女一样亲昵。 周聿安走进去,打过招呼后帮忙搬东西下楼,放到车上一会儿一起拉过去。 卧室布局如常,没什么独特之处,但是却在那件事情发生后无端地呈现出一种诡异的萧索气息,周聿安路过门口,看见里面只有小女孩背对着他站立的背影。 她正仰头看着书柜,不知道在想什么。 周聿安微微挪动步子进去,她立马回头,露出一个轻笑:“啊,叔叔,谢谢你来帮我。” “没关系,你在看什么?” “这些书。”叶七七的目光转回书架上,但是很快摇了下头:“就不要了吧。” 她转身出去。 周聿安还站在那儿,目光落到过她刚刚看得最久的地方,那儿并不是书,而是一盒碟片,封面上,是野狗撕咬同伴的画面。 * 周聿安很快通过编号查到了那盒碟片的内容。 是关于狗类的介绍科普类碟片,一盒二十一张,知识覆盖面很广,他知道其中有一张是关于狂犬病毒的介绍,也是李凤英犯罪的诱因。 她在审讯中说,那是她买给女儿的科普类碟片,有一天回家时看到女儿在看那一张,这才萌生了要用那种办法杀掉家暴丈夫的想法。 没有任何逻辑漏洞,碟片也是一年前买的,看上去就是偶然得来的计划。 在这个年代能买到碟片的地方不多,周聿安去桐江中心街问了一圈,都没有买到。 但是有一个店家叫住了他,说碟片没有,倒是有相关的书,也是狗类科普的,卖得很好。 他抓住对方话里的线索:“怎么就卖得很好了?” “那肯定好啊,上至七八十岁大爷下至十岁小姑娘都爱看咯,你来不来一本?” “……十岁小姑娘?” 店长抽出一沓科普杂志指给他看:“就这些咯,前段时间有个小姑娘专程来买的,说感兴趣,当时全都要了。” * 如果事情真的如周聿安推测的那样,那就有些过于可怖了。 但他没有任何证据可以证明这份推理,只能采用最简单直接的方式。 就是现在这样,陈青竹去警局给黎鸣送晚饭,他借口来拿份上次落下的资料,留在这里。 家里只有他和叶七七。 或者说是,黎鹦,她改名叫黎鹦。 “叔叔,这些是什么?” “你不认识吗?” 黎鹦摇摇头:“我不知道啊,我没看过这些东西。” “撒谎。”周聿安看着她,心里原本只有四五分可信度的推理正以难以言述的诡异速度往上攀升,他竭力按捺下心头的惊惧:“这是你在那个案子之前自己去买过的书,难道不记得了吗?” 黎鹦的目光从他的脸上转到茶几上的一沓杂志,好像想起什么一样眨了下眼:“好像、是看过,但我印象不深了……” “为什么买这些?” “……只是、只是要……” 周聿安打断她:“你mama说是学校要求的学习,是这样吗?” 黎鹦反应不及,呆呆地应了一声:“哦,好像是。” 心头的巨石沉闷落地,再不可思议的猜测也在这一刻成了真,周聿安却没有感到解脱:“又是撒谎,你们学校根本没有要求过这个,是你自己去买的。” 他在即将触及恐怖真相的惊惧中表现得前所未有地冷静,从那一沓杂志中抽出一张纸。 上面是小孩子稚嫩的简笔画,铅笔的痕迹歪歪扭扭,线条断续,却还是可以轻易看出上面的图案,一条野狗撕咬着男人。 画面上的男人穿着蓝色的夹克外套,黑色的长裤,右脸上有一颗过于显眼的黑痣,一切标志都和那晚死在狂犬病发作的野狗撕咬下的男人对应。 那是他在后面再去黎鹦原来的家中找到的,夹在一本不起眼的《动物世界》里,要不是他翻到,恐怕会在不久后一起被卖到废品站。 周聿安的语气沉闷颤抖:“是你故意这么做的,你查了大量的资料,制定了那个计划,然后在你mama面前放了那个影片,又让她看到这幅画,是你在暗示她,这一切都是你策划的。” 每说出一个字,他心里的悚然就多上一分,最后近乎颓然:“你才十岁、你才十岁啊……为什么,为什么会做这样的事?” 无人应答。 周聿安机械般抬起头,面前,黎鹦背对着窗外的日光,面无表情地注视他。 就像是往一潭死水中投入的石子,打破丛林的寂静,好像能吞噬万物的黑暗中,野兽彻底露出了獠牙。 然后周聿安看见她缓慢地皱了一下鼻子,这个动作牵扯到面部皮肤,带动左边脸颊上的两颗小痣像荧荧鬼火一样颤抖几分。 她说:“那又怎样?” 她的声音没有起伏、没有善恶、只有纯粹的天真:“难道我做错了吗?” “当然错了!” “哦。”黎鹦又应了一声,点点头问他:“那叔叔,我会坐牢吗?” 周聿安语气颤抖:“会的,这是犯罪。” “叔叔,你也在撒谎啊。”黎鹦突然笑了,一个嘴角往上牵动的表情:“我才十岁,怎么可能会坐牢呢?” 良久的对峙。 周聿安的胸腔剧烈起伏,不安感撕扯着肺腑,好像要冲破皮rou:“……就算你不会坐牢,我也会说出去的,你必须要去接受正确的教育和改造,你不能留在我老师的家里……” “不要。”黎鹦开口打断他。 然后周聿安听见了哽咽的声音和哭腔:“不要这样对我,叔叔。” 刚刚还挂着恶意笑容的人此刻收回了所有外放的情绪,眼泪不住地从眼眶里涌出滚落,周聿安仿佛都能听见泪水溅落地板的声音。 “我只是……我只是想摆脱那样的生活,我只是太害怕了,我好不容易才能重新开始,我不要再回到以前那样的处境。” 周聿安看着她哭着撩起自己的衣袖,白皙皮肤上的伤痕触目惊心。 “叔叔,这些伤落到身上的时候,都很痛。” “陈阿姨很好,黎叔叔也很好,你能不能也像他们一样,对我好?” “我不会再做这样的事了,我只想好好活下去,求你不要说出去。” 黎鹦往前抓住了他的手臂,好像是溺水之人抓住唯一的浮木那样死死地攥住,指甲深深嵌入皮rou,往下挖出一个半月牙形状的小槽。 只是这样,周聿安都感觉到了疼痛,那她身上的那些伤又该有多疼? 黎鹦最后用绝望央求的哭腔和他说话:“求你了,叔叔。” 他没办法拒绝。 他没办法开口说不。 那是周聿安第一次做出违背自己道德底线、违背社会法律规则的决定。 无论过去多久,他都能清晰地记得这一天,那是弦断、破碎的声音,是渺茫而难以言说的恐惧,是沙漠里能将人溺亡的暴雨。 行走在沙漠中的旅人,不会意识到暴雨的含义,也无法找到避难之所,只能束手就擒,就此溺死在突如其来的灾厄中。 所以,一切罪孽由此开始。 —————— 终于写完了小鹦的身世,从22章开始每章最末尾分割符号下的那一段和27章开头那段都是八年前小鹦和mama的故事。 叶七七是小鹦的原名,不是601的小女孩,这只是一个叙述性诡计。 在文中2018年的时间线上,601那个家暴男杀人未遂还在逃亡中后面会被抓到,应该没有什么不清楚的地方了吧,如果还有疑惑欢迎留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