谎言,与诡辩
谎言,与诡辩
克丽特恢复意识时,发现自己身在草地上,不远处,银色的流水叮叮咚咚,一片茂密青翠的莎草丛沙沙作响,送来清新和潮湿的味道。 她仰抬起头,映入眼帘的,是神明那头光泽闪耀的金发,还有他那对宛如孤星的金绿双瞳。 “终于醒了。”赫尔墨斯搂住她一边肩膀,修长的指尖探入她柔软的鬓发:“你做得很好,我没有见过阿波罗如此震怒的样子。” “不过你太胆大妄为了,我都怕阿波罗杀了你。” “嗯。”她靠在他的胸口,嗅到一阵月见草被日光晒热发出的涩绿气息:“但你不会让他杀我,这样你的任务就无法完成了,宙斯会降罪于你。” 赫尔墨斯歪歪脑袋,脸上绽放出一个美丽又带着邪性的笑容:“唔,你连这个都考虑了,真是出乎我的意料。” 向来都是他玩弄别人,但这次没有想到,她在被他利用和戏耍的同时,也反过来算计他。 而且更有意思的是,他并不排斥这种打破预想的感觉,反而觉得,相当有趣。 她果然和他一开始想象的那样,给他乏味枯燥的神明生活带来了无穷无尽的未知和乐趣。 “不然我为什么要冒险?”克丽特毫不客气地反问:“该实现你的允诺了,伟大的赫尔墨斯神。” “你想要什么?”他捏紧她的肩膀,促使她抬头与他对视:“是想要可以堪比神明的智慧和美貌,还是数不尽的金银财宝,抑或是像你丈夫那样,统领整个希腊的权力?” “这些对我来说,要么不值一物,要么可以通过努力得到,我不需要任何人施舍。我想要的始终只有一个,对你来说非常简单。”她望着他,坚定地说:“那就是我的女儿伊芙琴。” 赫尔墨斯一愣,微微睁大双目,神色毫不掩饰惊讶:“只要你的女儿?” “对,让她复活,回到我的怀抱。” 赫尔墨斯沉吟,他考虑的时间很短暂,但在她这里异常漫长。她软绵的手指握着他的手腕,目光一瞬不瞬盯着他。 “您不会反悔吧?”她不确定试探。 神明一瞬间笑开,那双漂亮的金绿眼眸泛起涟漪,像轻风吹过翻滚摇曳的翠叶。 “真聪明。”他轻柔地说:“我确实决定反悔。” 她就知道! 克丽特攥住他的襟口,仰头愤怒指责:“神怎么能言而无信?” “这样吗?”即使脖子被她勒住,赫尔墨斯笑容依然狡黠:“你是不是忘了我还是撒谎之神?” 他轻巧地拨开她的手腕,理了理被捏皱的衣襟:“那些骗子小偷,在窃取他人信任或者财物之前,都会请求我护佑呢。” 她一腔怒气被他的话堵住,憋在心里无法发泄,脸颊涌上一股羞怒的潮红。 ——瞧,这就是没有力量的下场,只能被耍得团团转,还无法反抗,毕竟他可以轻而易举捏死她。 她没再理他,拖着疲累的身躯从草地上站起,绷着脊背往王宫方向走。 既然无能为力,那就不要在他身上浪费精力时间,还有一大堆政事等待她处理。一脚踹开横在脚边的木头,她恨恨想。 赫尔墨斯依然躺在及膝的苜蓿繁花之间,河边芦苇和头顶松叶摇动着单调的旋律,有松果啪的落在他身边,发出一声脆响。 他回味两人刚才的对话,有些疑惑,人类这些乱哄哄的情绪从何而来?她为何生气? 不过,过分惹怒她可不好,那他不就失去一个难得的玩具? 他腾地一下从草地上坐起,准备去找克丽特,忽然看见一个人影从松树后走出,正是光明神阿波罗。 他容颜俊美明丽,是庄严之美,恰好和眼前玩世不恭的无赖神明形成鲜明的对比。 “赫尔墨斯。”阿波罗垂下金眸,淡淡看着他:“适可而止,不要参与凡人的命运。” 赫尔墨斯一向反感他凭空变出的各项规则和律令,不巧的是,他喜欢越界,喜欢挑战阿波罗安于坚守的明晰秩序,再看他一脸气急败坏的样子。 他轻轻一笑,摊手道:“我只是在履行宙斯给我安排的职责,顺便和她玩一些有趣的游戏。” “职责?”阿波罗重复他说的字词,目光微冷望向他:“神的职责不是和凡人玩乐嬉闹,而是安排他们的生活,给他们送去雨水和正义,让他们的命运像音乐节拍一样优美有序。” “当你过分参与一个人的生活,那就是对其他人的不公与偏私。” “我不这么认为。”赫尔墨斯微笑着诡辩:“不了解和接触一个具体的人,如何更好地襄助所有凡人?” 阿波罗眉头紧皱,低低吐出一句:“荒谬。” “荒谬才有趣。”赫尔墨斯抬起头,迎着日光看他克制到近乎冰冷的神情——他这位备受凡人礼敬的异母兄长,喜爱美,崇尚艺术与至高的善,所创造之物,无不是光辉灿烂的文采盛景。 看着看着,他嘴角忽然弯起。 什么时候,才能看他堕入肮脏,被黑暗污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