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夜盲还抽什么烟?你别抽了

    兜兜转转到了艾坦尼斯,已经是下午两点。对接的院长是个三角眼的老妇,窥视的目光仿佛总带上批驳。她糙皱的手掌合十,冲段清他们微微鞠了一躬:

    “Lo sentimos, no hay suficientes habitaciones, es posible que tengan que vivir juntos.”

    梁冬阳心一沉:“?Somos dos en una habitación?”

    “No, dos más.”

    梁冬阳放心了,他向段清翻译道:“没房间,我你还有另外两个一间。”

    “男女混寝吗?”

    “这边语言不通的很多,应该是同行的住一起,相互之间有个照应……”段清毫不掩饰地露出嫌弃的表情,梁冬阳忍无可忍道:“你少给我摆脸色!要不是我你一路说不定找都找不过来。”

    “你看这是什么?”段清照着他的脸摇摇手机。

    “清朝人就是长寿。”

    女人转身就走,梁冬阳脸色铁青,真想把她那张嘴撕碎。他像躲瘟疫一样隔着段清老长一段,啥也不干就跟在后面看她问路,五步一手机十步一翻译的,绕来绕去,还真给她找到了。

    段清拿着钥匙插进门锁,侧脸看梁冬阳,得意又挑衅。

    嘁……梁冬阳抱着胸,不屑地翻了个大大的白眼。

    段清咔擦打开门,四张脸一下子撞在一起。

    地上都是散乱的衣服,背对着他们的女人上半身内衣扣子散开,正和一个赤裸上身的男子抱在一起。几乎在瞬间,女人都还没来得及发出惊呼,段清“碰!”的一声关上了门。

    两人站在门外,尴尬地静默了。

    就在段清迈开腿想逛一圈再回来的时候,门开了,一个褐色卷发的矮个黑人穿着白T,一手捂住面颊:“sooooo sorry……”瞧见段清脸上的伤眼睛瞪大一瞬,“What’s wrong with you?(你怎么了?)”

    梁冬阳随意扯了个理由打了圆场,几人在门口哈哈尬笑着寒暄了一会,才走进房间。

    房间很小,两侧各摆了一张上下铺,正对门一个破木柜,上边开口小窗,窗槛上结满蛛网,灰尘很厚。

    “I thought you were arriving at night.(我还以为你们晚上到呢。)”一个黄棕色卷发的白人女人大咧咧地走上前笑笑,“Nice to meet you. My name is Chasitie.”她指了指男人,“John.”

    段清和她握握手:“Nice to meet you too. Just call me Qing.(叫我清就好。)”梁冬阳估计段清也没有要介绍他的意思,自己说了:“Nice to meet you. I’m Denisun. We are both from China.”

    “中国人?我在中国呆过好些年,会点中文。”John和Chasitie差不多高,他的发音别别扭扭,“Chasitie是本地人。”

    “?No hablan espa?ol los aitanes?(艾坦尼斯人不是说西语吗?)”梁冬阳试探道。

    Chasitie惊喜道:“?Hablas espa?ol? Eso sería genial, yo tampoco tengo buen inglés.(你会说西语?那太好了,我英文也不好。)”

    几人就这么你一言我一语地聊起来了,英文穿插西语,段清闭了闭眼,有种学渣进了学霸窝的无力感,这还不是最关键的,最关键的是梁东阳和他们聊着,还冲自己摇了摇手机。

    段清无语地扯扯嘴角,收拾东西去了。John他们占了左边上下两张床,段清掏了件衣服放在右边的下铺,拎着包打开柜门,左边上下两格满了,她把东西放在右下格。

    走回去的时候,梁东阳正抱着胸站在她的床边。

    包放在自己的床上。

    段清一瞥那黑色的包,盯着梁东阳。

    “院长不是安排铺子了吗?” 梁东阳拿起一张纸在她面前抖啊抖,“上面写着我睡下边你睡上……”

    话都没说完,段清直接拿起自己衣服往上一甩,三两步走出宿舍。两老外扭头看向空荡荡的门口又转头看着男人,紧张兮兮的。梁东阳站在原地,手里的纸攥成一团。

    与其说是福利院,倒不如说是个儿童基地。

    这里儿童数量实在太多太多,黑人白人黄种人,大的小的残疾的健康的,通通都挤在这里。段清路上遇到几个拿着锄头光脚丫跑的,嘴里都哇啦哇啦的,不知道在说什么。

    有些很小的看到陌生面孔的段清,都三五成群怯生生地打量,段清往前走一步,他们像麻雀一样一哄散了。

    没再遇到什么老师,段清逛了几圈,天也有点暗了。就在她打算回宿舍的时候,迎面遇上梁东阳三人。

    “Hi, Qing!”

    Chasiti冲她大幅度招手,段清走上前跟两老外打了招呼。

    “我们和阳要去镇上看看,你要不要一起去?”John对这个带伤的中国女人很好奇,他一双黑溜溜的眼睛上上下下扫着她看。

    段清思考了会,最终点了点头。

    Chasitie高兴地跳起来,一把揽住了她的肩。段清措不及防,痛得拧紧了眉,女人还拍了两下她的后背,段清咳嗽着推开她,额头都渗了汗。

    “Qing,你怎么了?”女人会点基础中文,她歪着脑袋关切地问。

    梁冬阳从女人抱住段清的那刻就倒吸一口凉气,还没来得及阻止她那友好又用力的两巴掌就下去了。他挡在段清身前正要解释什么,身后人拽了拽他的衣角。

    “I,m fine. I guess I just didn,t get used to it(我没事,可能是刚到地方不适应。)”

    Chasitie似懂非懂地点点头,John探究的目光在梁冬阳和段清身上晃啊晃,好像在思考什么。

    小镇离这还蛮远的,艾坦尼斯没有通电,交通也很落后,基本都是靠走。

    这里植被很少,光秃秃的,沿途村庄不多,一路走去,行人先是变得稀疏不见,最后又慢慢多起来。

    零星几盏煤油灯挂墙上哼哧哼哧地烧,这里的景色与从福利院一路走来大不相同,称得上是“灯红酒绿”。

    男人大都光膀子,段清几个生面孔穿衣服走过,就像动物园里的猴一样被一路观赏。

    路不宽,他们有的靠在墙边有的蹲在墙根,一些抽着劣质卷烟,一些贪婪地闻,但无一例外都带着下流猥琐的眼神。

    西语叽里咕噜的,东边响起西边响,段清什么也没听懂,低着头默默走着,梁冬阳的眉毛倒是越皱越紧。

    “你走我前边。”在梁冬阳第二次看到有男人冲段清不怀好意地伸出手时,他出了声。段清点点头,梁冬阳亦步亦趋地护在她后面,一路走,一路冷视这些男人。

    Chasitie和John倒是一副习以为常的样子,他俩笑着拍打这些伸出的手,啪啪一路拍过去,终于到一间大敞着的店前停下了。

    门口围着很多人,两边门神样站着两个小姐,小姐身边密不透风地堵着没钱光看的客人。

    “?Un hombre guapo vino a beber?(帅哥来喝酒的吗?)”其中一个打开左边两人摸上她胸的手,看见客人模样的人眼前一亮。

    “可以赌博,可以喝酒,也可以……”John回头看着二人,暗示意味十足,“全是合法的。”

    “Come on, it,s my treat!(走吧,今天我请客!)”Chasitie迫不及待地推开人群往里走。

    没有音乐,只有嘈杂的人声。一进去就是赌桌,旁侧大手笔地点了好几盏灯,桌上的人杀红了眼。

    段清四处打量了一圈,明处的暗处的,男男、女女、或男女缠在一起,目中无人地搞黄搞色。

    角落里两个和客人调笑的小女孩注意到他们,一骨碌从男人身上下来,扯了扯衣服,举着脏兮兮的菜单走上前。

    两人眼波流转,画着夸张的大红唇,段清一愕,看向梁冬阳。John弯腰对她们说了什么,两个小女孩欢天喜地地跑了。

    梁冬阳也皱紧了眉,他和Chasitie聊了一会,对段清说:“合法的,这里的男女自小卖了身,没有童工这一说。”

    “为什么她们不在隔壁福利院?”

    “福利院得塞钱进去,多是生下来就被卖掉的。” 梁冬阳张望了一下,“人口多,不值钱,有些甚至卖不掉,就死了。”

    梁冬阳和段清往里面走了走,角落里一条一人宽的楼梯向上延伸。毫不克制的叫声从楼上传来,一浪高过一浪,稚嫩的、成熟的,应有尽有。

    段清靠着墙站了一会,像是很累。

    梁冬阳摸了根烟,打火机刚凑上去,段清从他嘴里抽走了。梁冬阳一愣,段清叼着那根他含过的烟,对准了他的打火机。

    女人抚上他的手,大拇指上传来她的力道,啪嗒一声,火苗蹿出来,在他漆黑的眸子里翻滚摇晃。

    段清吸了两口,脑袋重新靠回墙上。

    “我买行吗?”

    “你哪来的钱?”泡面都吃不起的家伙,梁冬阳眼神晦暗地盯着女人夹着的那根烟。

    “段清,你尽你所能做事就可以,其他的不要勉强,有些东西,强求不来。”

    一楼满了,Chasitie和John上了三楼赌桌。那两个小女孩端着酒左右看不到人,发现楼梯口的梁冬阳噔噔蹬跑过来,笑盈盈地递上了酒。

    段清看着她们,把烟掐了拿到一边蹲下来:“?Te vas conmigo?, te llevo lejos y nunca más tengo que hacer estas cosas.(你们愿不愿意和我走?我带你们离开这,再也不用做这些事了。)”

    “Puede vivir en una casa grande, comer bueno, yo me encargo de usted.(可以住大房子,吃好吃的,我会照顾好你们。)”

    听她说西语,梁冬阳大吃一惊。她的语气太过温柔,笑影犹如三月春风。无端地,“温柔软妹”四个字当头砸在他脑上,梁冬阳吓了一跳,唰地别过了脸。

    “Si no quieres ir al hospital, te sacaré de aquí, ?Sí?(不想去福利院的话,我带你们离开这,好不好?)”

    “No, me quedaré aquí.(不,我要留在这!)”其中一个小meimei眼睛骤然瞪大了,像是听到了什么恐怖故事,她慌张甩开段清的手,放下酒转身就跑,另一个稍大点的妹子则是一愣,非常疑惑地抬脸:

    “?Por qué salir? Aquí también hay casas para vivir, y también para comer。(为什么要出去?这里也有房子住,也有好吃的。)”

    “Es como si fuéramos corriendo de la institución.(我们就是从福利院跑出来的。)”

    段清一怔,还没来得及说什么,刚刚跑掉的小女孩领着几个人高马大的男人走了过来,女孩浓眉倒竖,指着他们手舞足蹈地叫喊什么。梁冬阳迅速拽起段清,站到她的身前。

    段清旁边的小女孩飞快向他们跑了过去,再没回过头。

    几人很不客气地请他俩离开了,两人被推搡出门口的人墙,为首那个啐一口,露出鄙夷的眼神。

    “Lárgate y no me dejes ver a los dos más tarde.(滚!以后别让我看见你们两个。)”

    围着的人满脸看热闹的样子,一起讥嘲地跟着比了个向下的大拇指,吁了长长一声。

    梁冬阳咬紧牙关,拳头捏得嘎嘣作响,段清站在他身边,轻轻盖上了他的拳。手上传来女人的体温,梁冬阳一怔,段清踮脚在他耳边温柔低语:

    “不要生气,我们走吧。”

    他额上青筋显了又显,转眼盯着女人,段清眼睛水汪汪的,她两手贴着他的手摇了摇,像撒娇。

    “冬阳,走吧?”

    围观的男人脸色变了又变,一时不知道是什么感觉,这目光嘲讽,挖苦,揶揄……更多的,竟带上几分羡艳。

    这脸蛋,这身段,啧啧……要是头发长点就好了……

    头上的火像当头被水一浇,梁冬阳脑袋仿佛呲地在冒烟,段清看他一软,拉着他的手走出人群。

    梁冬阳迷迷糊糊地,跟在她身后走了好长一段路,终于等到穿过人墙,周围视野重新变暗,段清撒开了他的手。

    “有手电吗?太暗了。”漆黑一片,段清冷淡的声音响起,跟刚才简直判若两人。

    梁冬阳好像经历了一场梦,感觉还没开始睡就醒了,他半握了拳,明明手上余温未散。

    心里奇怪极了,于是他撒了个谎。

    “没有。”

    “行吧。”手机的电要省着点用,这里没法充电。段清往前走了几步,“打火机?”

    “你要用打火机照明?”

    “……”黑夜里也看不到她看傻子的眼神,“点烟。”

    “你有?”

    “没有。”无所谓的声音传来,一如既往地理直气壮,“你有。”

    梁冬阳咽了口唾沫:“找不着了。”

    “我知道,你要钱是吧?回去给你。”

    梁冬阳瞪大了眼:“才不是!”

    “……太黑了,刚路上太挤,掉了。”

    “……”

    段清无语:“你玩我吧?”段清往他那走了几步,“掉哪了?”她低头打开手电左右一晃,“欸!这不是?”

    她关了手电,在草丛里捡起那盒烟,抽了一根叼嘴上,唔唔地:“打火机。”

    梁冬阳伸了手:“你手在哪呢?”

    “这。”

    “哪?”

    “……”段清往他那方向一挥,手打到了他的胳膊:“这!”

    梁冬阳捏着打火机的手顺着那条胳膊一点一点,终于找到她的掌心:“给。”

    段清二话不说缩回手点上烟,把打火机揣进裤兜。

    “哎,我呢?”

    “你?”

    “我也要抽。”

    段清头也不转地往前走:“夜盲还抽什么烟?你别抽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