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1掷孤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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虽然常昊灵对自己这副样子作呕恶心。但他对顾云岫的前来却有种庆幸的心理。 顾云岫是唯一一个窥晓他的罪恶感和欲望的人,也是现在能帮到宣灵之人。 常昊灵与常宣灵再怎么相恋,常昊灵也是下意识的被依赖对象,他是有压力的,需要伪装的,还一直要为自己和小妹计划打算。 常昊灵是在伪装下逐渐畸形而孤独了的存在,越幸福他越不安,越害怕失去,顾云岫完全能了解他的,且旁观者清,或许常宣灵也能懂他,在长时间相处中隐约清楚他的一切,但常昊灵却一直不敢把负面情绪带给宣灵的。 此时云娘就是最好的解药。 而在顾云岫面前,他什么都不用做,什么也不用想,他就是一条狗,可以放弃人类社会所带来的定义和枷锁,放任本性然后被羞辱。 他至少不会太累,忍着毒对侯卿打探消息,彬彬有礼,阴阳怪气,保证不惹怒他,保证让他对他们兄妹有些好感。 常昊灵害怕顾云岫,是因为他当人的时候当然知道这一切惊悚而匪夷所思。 但他本性是依赖顾云岫的,顾云岫像是他的精神指引,他迷惘的时候顾云岫总会以极端的方式给他选择和享受的理由。况且谁不喜欢一个知心长姐般的人物,理解他,纵容他,训诫他,可以向她展露一切而毫无顾忌,是发泄的窗口,也是依恋的对象。 纵使顾云岫不过是了解人性罢了,而不是独了解常昊灵,纵使顾云岫更大的兴趣是将常昊灵与常宣灵分开,而不是宽慰他,纵使或许顾云岫才是常昊灵产生更大阴暗面和负罪感的罪魁祸首——常昊灵也没有办法,不得不像雏鸟依赖它所成长的巢xue一般地去依恋顾云岫,一口一口吞咽她哺育于他的毒药。 这是一种病态而畸形化的情感,常昊灵已经听之任之了,纵使折磨,也算不得什么,更何况,他真的很想发泄。 顾云岫确实是来照顾他的,做这些更换衣物以及擦洗身子这类更私密的服侍人的事——顾云岫与常昊灵都心有灵犀地没让侯卿来做,喂药与日常打趣已是极限,侯卿对生命和他人一直处于漠然的态度,谁也不知道他会做出什么,但谁都知道侯卿什么也不在乎,他不会受挟于人。 “你呀……想得到现在会是这样么,在这里不人不鬼得吊着命?” 常昊灵的眼睑颤动,正为他擦拭身子的顾云岫拿指腹抚了上去,话罢便看着他。 常昊灵抬眼,下意识拿出那副幼犬盯着主人的乞怜神态:“云娘……” 顾云岫贴近他,攒起了眉。 他这时的神色有些古怪,顾云岫察觉到了。 语气说是气虚乞怜,不如说是撒娇讨好,不知道他是已经意识不清醒,还是开始放任自己在顾云岫面前的本性暴露了,顾云岫一手调教的孽障,她清楚他的心理扭曲实属应当。 现在的常昊灵已经消瘦得都有些可怖了,面色苍白,胳膊和身上都能看见骨头,眼下是郁结不散的黑气,但顾云岫也并没有太大反应地看着他。 常昊灵突然咕咕怪笑:“云娘……您知道么……” 常昊灵看着顾云岫,他的手蓦地使劲握住顾云岫的,动作有种莫名的疯劲,像是狂热的信徒,但他的声音却滞缓下来,哑而温吞:“云娘,有时候我在想,算了,一切都罢了,我恨,我怨,我现在这副模样,折腾了那么久……” “……我怕死……我不想死!” 常昊灵突然用力地喘息了起来,这些天每时每刻都积压着他心头的绝望与悲哀,还有对死亡虚无的恐惧淋漓展现,如今顾云岫的出现使他能吐露出来,他总想哀求于她,可他压抑了太久,还有毫无尽头的rou体折磨,以致于他脑袋中有一股过于庞大的恶心,使他的身体痉挛了起来。 顾云岫扶过他的肩,看着他。 常昊灵哭了。 顾云岫觉得,确实应该进一步查查这药的效力,她知道的可以做成的让人觉得最疼的毒便是玄冥血丹,他挨过那种疼,不应该熬不过一般的。况且,心理折磨,顾云岫给过他的也够多,不会因为这些就脆弱得跟个孩子似的,说哭就哭,但常昊灵也不像是装的,如果是装的——他没那个胆子在她面前扯这些事。 顾云岫摸上他的脸颊,揩掉他的泪水。常昊灵哭得几乎失去意识,并不是姑娘家的梨花带雨,他是真的因为崩溃而发泄,哭得喘不上气,肺部像是出现了问题,但他还没敢做更加逾矩的事,顾云岫还算满意。 谁都怕死,死的虚无,死的顾忌,自己生命到底是怎样的存在,要永远失去意识后又怎么办。病痛将使人心悸恐惧的情绪无限放大,将度过的时间变得混乱,而常昊灵此时还身陷囹吾,麻烦事情一个接一个,不放心的人又有不少,现在还能保持一份清醒,还想要获得解脱和开导实属不易。 顾云岫轻声开口:“知道就好。” 常昊灵看向她,他从顾云岫的话语中寻求到了那一丝一毫的慰藉和默契,但他又笑了起来,那是一种凄厉的,怪异的,明知自己行为错误却偏执着的小孩子的笑:“云娘,你知道吗,我真的、真的!我怕!……我好孤独……我会那么一个人死去……以后什么也感知不到……您知道么……我、我!我在想……我想我要不要杀死常宣灵那个女人……明明就是——她是我的!我想杀了她来阻止她离开我!我想与她一起去——” “啪!” 猩红的双目饱含泪水,被顾云岫一个巴掌扇到一边。 顾云岫还是原来的姿态,神情不变:“你不配,也不敢。” 顾云岫那一巴掌很重,常昊灵继续病态地哭着笑着,像是知道闹得厉害后大人就会管他的那种傲慢与自得,可怜又可憎。 常昊灵笑得难受,笑得让他想要呕吐起来——本来就是,本来自己就已经坏到胚子里,自私到了骨子里头,他还怕什么?!他要拉下自己最爱最宠人来陪葬!他们死也分不开!为什么要出现别人呢?!为什么要让出去!为什么要有那么多需要算计的呢?!自己都要死了!常宣灵是他的!谁也别想抢!! 常昊灵大口大口喘息,但这之前的举动废尽了他的气力,他说出来的话气若游丝,像是毒舌吐着信子,阴恻恻地挤出令人齿冷的笑:“她也愿意……我知道的……” 顾云岫漠然地挑起他的下巴:“知道什么?不过,我也忘了说一件事,你也有不知道的呢,现在,我想让你死个明白——你知道么,宣灵啊,曾经为你打过胎。” 常昊灵本是黯淡下来了的眸突然睁大:“什……” 顾云岫无情绪地看着他,宛如垂眸于一介尘埃:“你当她一直难以受孕的原因是为何,十五六的年纪就暗胎珠结,身子自然是废了大半,若不是当年她苦苦求我别告诉你,痴心于你……你当她只是体弱体寒么?” “我一开始就说过,你不配,是宣灵选择的你,你又有什么资格带走她。” 常昊灵变得呆滞,之前流的泪还垂挂在眼睫上,配上扭曲过的苍白面容,整个人显得更加滑稽。 顾云岫嗤之以鼻:“莫要起再多的心思。” 常昊灵瑟缩起来,用手抱住脑袋,按着自己头在双膝上不断打颤,压抑起所有情愫,咬牙呜咽着。顾云岫笑了,他还是当个可怜狗不说话来得实在。 顾云岫揉了揉他的脑袋,轻呵一声:“收拾好自己,我去叫侯卿过来给你喂药。” 顾云岫俯过身,抬起常昊灵的脑袋,看着他左半边脸的巴掌印,给他撇了些碎发过去,权当遮住:“待会儿侯卿来了,该说什么,不当说什么,你也该知道。” 如今的常昊灵,不过也只有讨好侯卿的份儿,他向来知道分寸。 顾云岫想,若常宣灵单是常昊灵的情人就好了,常昊灵大可肆无忌惮,或许他们真一起殉情也说不定,但常昊灵还是她的大哥,他一直背着的,顾云岫一直利用他的,其实是名为兄长的枷锁,背德、羞耻、宠溺、纵容、扭曲,都在这里头,翻不了身,顾云岫心里门儿清,常昊灵刚刚在放出那些最狠厉的话时,心里估计已经想好了该怎么利用侯卿来为保住常宣灵之后铺路,无他,常昊灵的本能罢了,一个想让她活下去,即使自己的世界再没有她,即使她再不会与他再一起的本能,他想让她幸福,活得好,哪怕这幸福与他并不相关——本能,不是情人,只是一个哥哥的本能——即使他也根本不敢死亡,害怕无人陪伴,绝望一个人就这么死去,但他还是会那么做。 也就是知道常昊灵到底是个什么东西的顾云岫能够如此准确的判断了,顾云岫往往比她调教过的人更懂他们自己,所以才知道如何去凌虐,不过她方才也差点被常昊灵那话弄得失了态。 顾云岫勾唇走出屋子——事情或许要比想象中棘手,小狼崽子虽然从小被打怕了,但野心还在长着。 这才对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