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玄简】99号办事处（鬼国 三）

    二人都是第一次进入到鬼国领域，也是第一次同鬼国的人打交道，虽说神荼曾告诉过他们，在这里可以任意出行，可他们到底不知道这里的禁忌是什么，因此即使是出去查探线索也未免多了些小心谨慎。

    鬼国的人客气归客气，可怪异也着实怪异，而且整片土地都神神叨叨的，这种神神叨叨和巫族还不同，巫族的人虽然也神秘，可不论是住的地方还是行为举止都能看出来是个人，而鬼国，地如其名，就那四处透着绿光的场地怎么看都不像是正常该住的地方。

    就像现在，李玄和简隋英就莫名其妙的转到了之前那条说不上是湖还是溪的水流附近。也不知道是不是错觉，这片水域远看像是不大，可到了附近却似一眼望不到头似的，而且同样泛着暗绿色，像是某种一眼望不到底的深渊，连李玄这种属水性的神兽见了这片水域都有种莫名的不适感。

    他本能的出声叫住了简隋英，想让他别靠近，可话还没说完，就看到简隋英一支手已经伸进了水里，又茫然无措的搅了两下，随即低头看了眼水底，回头招呼着李玄道。“你过来看，这水，好像照不出来人。”

    “照不出人是什么意思？”李玄一脸懵的上前，茫茫然随着简隋英垂眸探了探，果然和简隋英形容的一样，这水不知因何缘由，只能映照出周遭的物件，人形的一个都照不出来，不止是他和简隋英，连周围亭台楼阁上的人影都没有。

    这可就太奇怪了，李玄本能的把简隋英向后拉了拉，让他离这片水域远一些，又摇摇头沉声道。“鬼国的东西都不太对劲，能别碰还是别碰，免得沾上什么禁忌不好出去。”

    “这样吗？”简隋英疑惑的又看了水里一眼，顿了顿，开口道。“我还想着要不要下去看看呢，这地方这么神奇，没准儿能有什么线索。”

    李玄：“……”这逆天的鸟怕不是要在额头印个莽字，怎么看着个稀奇古怪的东西就想试试。

    “真不行吗？你觉得有危险？”简隋英还在疑惑的问着。李玄闻言到底没忍住轻叹了口气继而道。“也不是不行。就是……算了，我下去，你在上面等一会儿，我看看下面到底有什么就上来。”

    “诶诶诶，我不是那个意思，我是想……”话音还未落，李玄就陡然一变，换了原型，紧接着纵身一跃径直涌入了水底，只把一道叮嘱他安安分分等在原处的声音传了过来。

    简隋英：“……”只是个建议，要不要这么利落。不过想来，李玄好像一直都是这么干脆利落的人，只要下定决心做某件事，就没有一丝犹豫，更别提还在干脆利落同时还加上了小心谨慎，只想到这些，简隋英就觉得李玄这人，哦不，这兽，完全够格拿出去炫耀。

    不对……什么叫够格拿出去炫耀，李玄又不是他的所有物，炫耀他对自己有什么好处，他平白无故想炫耀李玄干嘛。

    简隋英揉了揉额角，又把手支在下巴上，不知道是不是因为等待过于无聊的缘故，忍不住又回忆起他和李玄认识的始末来。

    说实在的，他和李玄认识时间并不算长，也就几个月而已，对于李玄活了近千年的岁月来说，不过是沧海一粟，就连按他这个只活了二十几年的生命来算，几个月也算不得很久。可就这几个月经历的惊心动魄程度，怕不是比他过往加起来的总和还要多。

    许是简隋英思索专注的缘故，莫名其妙的，过往那些细枝末节也愈发清晰了起来，像是他每一次失落，每一次惊惧担忧，好像都有李玄在他身边儿。他像是能注意到他每一个情绪，平时虽不显不露，可关键时刻总是能恰到好处的托住他的那些五味杂陈。如若对这个人不够了解，只单单凭借着他对他的态度来看，甚至会认为李玄是个天生的老好人。

    可简隋英知道李玄并不是，李玄有着自己狠辣的一面儿，不然也不会面不改色的把巫咸几人深埋于地底，更不会在发现白矖有可能叛/变后一点儿犹豫都没有的当场把她制住。也正是因为了解李玄，简隋英就更为迷惑了。他总觉得李玄对他，好像有种不明所以的纵容，仿佛他无论做什么，哪怕他并不认同也并不意外，像是什么事儿只要是他能做出来，那就是理所当然的。

    “真是个怪人啊。”简隋英情不自禁的嘟囔了一句，又瞟了一眼水底，李玄下去已经很久了，可水面一直平静的，连一丝波动都没有，丝毫没有人上来的迹象。简隋英不明所以的吸了口气，强压下自己心里的那些不安，耐着性子继续等了下去。

    简隋英也不知道自己是怎么了，许是这么久以来，无论发生什么，从来都没有和李玄分开单独行动的时刻，现下李玄陡然一个人下去，只留他一个人在岸上，总觉得心里某处空落落的，像是凭空又缺失了些什么，不舒服的紧。

    “这习惯可不太好啊。”简隋英莫名的又嘟囔了一句，总觉得自己好像和李玄过于近了些，当然这种感觉倒是不坏，可现在毕竟是特殊时期，很多事他们可以一起行动，等到事情都完结后呢？所有事都尘埃落定，他们还能像现在一样吗？到时候他们还天天黏在一起，那成了什么？

    但这些到底是事件都结束以后的事儿了，现在他们连危机都不知道是什么呢，想那么多有什么用，大不了事情结束后他俩搭个伴儿再探究点儿别的，世界那么大，谁知道以后还会发生什么。

    简隋英心一贯大的很，只消片刻就不再纠结于那些乱七八糟的还没发生的东西，转而把目光投到那片水域里。

    已经过去好一会儿了，水面还是没有任何变化，凭着李玄在水下的速度，怎么可能这么久？下去之前，他明明只说去看一眼，马上就会出来的，现在都好几个马上了，怎么还没动静，总不会是真在下面儿遇到什么危险了吧。

    “绝对不可能的。”简隋英自我安慰道。“这儿不是鬼国的地盘吗，他们都说随便逛了，那就说明鬼国安全的很，不会有任何危险。再说，就只是下个水，那老东西还是水性最好的一个，一定不会遇到什么事儿的。”

    简隋英嘴里虽然这么说着，可手已经不自觉的开始解/衣服扣子了。也难得他这时候还存有点儿理智，知道先把衣服/脱了再下去。可衣服还没等脱到一半儿，水面突然涌起巨大的水花，而后，一个硕大的龙头陡然从水底冒了出来，如果没看错的话，那老家伙的目光正落在他解/衣服的手上。

    衣衫不整的简隋英：“……”

    一言难尽的李玄：“……”这zu/宗到底要干什么，只离了一会儿，他总不会是要/luo/奔吧，这玩笑可开大了。

    “看个头看！老子热的不行，解开两颗扣子凉快凉快你有意见啊！”说这话时，简隋英活像是被什么玩意儿给燎了毛，燥的很，活脱脱一个真被热到了的形象。可周围的环境像是偏要戳破简隋英的谎言一眼，突如其来的刮过一阵阴风，飘飘荡荡的打在二人的脸上。

    李玄：“……”

    简隋英：“……”这日子没个过了，不是说有大功德，福泽深厚什么事儿都能遇难呈祥吗？打脸这种事儿合着不在福泽里是吧。

    兴许去简隋英的态度着实不太像真会去//luo//奔，李玄到底是镇定了下来，又利落的钻出了水面重新化为人形，这才又往简隋英身上瞟了两眼，见这鸟还没有穿好衣服的打算，实在没忍住提醒道。“天已经凉了，你那个……咳咳，还是别凉快了。再说，我们还在别人的国家，你这样……”李玄想了想，一个许久不用的成语福灵心至的脱口而出。“成何体统！”

    “成何体统？”简隋英心说你还知道什么叫成何体统呢？刚才拎人脚腕子合着不是你是吧，那时候就有体统了？可不知怎地，这话简隋英也没说出口，只是微微偏过头一颗一颗把自己衣服扣子扣好，这才理直气壮的站起身子堂而皇之的转意话题道。“底下有什么?看这么久，还以为你乐不思蜀不打算上来了呢。”

    “所以你刚才是打算下去找我的？”李玄这老家伙挺会察言观色的，可有时候却没眼色的很，就比如说现在，简隋英好不容易才把话题转移走，偏生这老东西又兜了回来，问的还挺犀利。

    简隋英又像是被戳到了肺管子一样蹦了起来，又急又乱的反驳道。“谁要下去找你了！我是觉得你一个人应付不来，眼神儿也不如我好，想自己下去亲眼看看到底有什么！”

    “哦～是要下去的啊。”李玄似笑非笑的拉长了音调，又不自觉的咳了两声，见逗的差不多了，再继续下去简隋英可能真的会发火，于是从善如流的受了伤，默然想了片刻，这才继续开口道。“那你不用下去了，水下什么也看不到。”

    “什么意思？”

    “就是什么都没有的意思，除了水就是水，连半棵水草，半只生物都没有，而且深不见底，我潜了许久，如果是海可能都潜到底了，可这片水却始终望不到头。”

    “所以也不知道到底为什么映不出人来了？”简隋英疑惑的问道。

    “不清楚，不过倒是能感觉到水下有一股挺强的灵力，这种灵力我也没见过，不像是从异兽身上发出来，也不像是什么宝物，但具体是什么我也说不上，只觉得有些熟悉，能确定是，是无害的。”说这话的时候，李玄也不自觉的皱起了眉头。那股力量，他确实觉得莫名的熟悉，可无论怎么想都想不出来到底在哪儿感觉过，就像一个东西的名字就在嘴边儿，可偏生怎么都叫不出来，心里始终不上不下的，憋闷的要命。

    “那就别想了。”经过这么一下，简隋英心里那点子尴尬早就过去了，又见李玄蹙眉，忍不住劝慰道。“现在想也想不出来，天也晚了，今天就先回去，至于想不出来的事儿，说不准什么时候自己的冒出来了呢。”

    简隋英的嘴大抵也是用功德开过光，就这么简简单单安慰李玄的一句话，还真就以另一种方式成了真，而且就在当天晚上。

    这一天的经历属实不少，先是从灵山到贯胸族，又蓦地从贯胸来到了鬼国，两人也确实都有些累，再回到房间休息，不约而同的睡的都十分沉，又齐齐做起了梦来，只是梦的内容却不尽相同。

    不知道是不是碰到过那水的缘故，简隋英刚闭上眼睛，就觉得自己又重新回到了那片水域之前，只不过这一次，他身边儿没有李玄，而且鬼蜮也不似现在这样阴森可怖，虽然四周的建筑和植物都只剩下断壁残垣，但还是能看出这里也被阳光照射过，还存留着郁郁葱葱的痕迹。

    只是……

    依然有些说不出的古怪。

    这梦似乎真实的很，简隋英忍不住伏身刚刚触碰了下周遭断裂的瓦砾，就听到一个声音在他耳边响起，语气焦急又满是担忧。

    “凤凰大人，您，您怎么在这儿。”

    “神荼，你也无碍？郁垒呢？”简隋英又听见自己的声音仿佛不受控制一般从口里脱口而出。

    “他也无碍，正随腾蛇大人一起救助受伤的人，倒是凤凰大人您怎么来了？神罚应该波及不到您，您为何会现身呢？是不是……是不是……所有种/族真的……”

    “总会有办法的。”简隋英又听到自己淡淡的开了口，只是这声音过于悲哀，悲哀到连简隋英自己都察觉到这只是他凭空捏造的一句救世的谎言。

    “凤凰大人。”神荼俨然也没有被这种轻描淡写的话安慰道，面色依旧担忧的很。“四柱已然倾塌，女娲娘娘她总认为这是自己造成的，所以才化成了补天石补救了这场浩劫……可，可下一次呢……人族被造出来后，纷争一直没有断过，知情的人都看得出来，下次浩劫还会发生，也许就在不远了……我们可能都会……您说，女娲娘娘，她真的错了吗？”

    “错？”简隋英听到自己反问道。“你也认为女娲造人不是功是过？”

    “当然不会！”神荼毫不犹豫的摇了摇头，可声音却带着掩饰不住的颤抖。“可……可人族……”

    “是啊……”简隋英的语气听起来颇为无奈，他面无表情的抬头望向周遭已然破败的地域，虚虚的抬了抬头，整个鬼国立时笼罩在了一片茫茫的雾色里，只能看见些荒芜的残垣轮廓，影影绰绰。

    “人族没有七情，有的只是六欲。”简隋英头也不回的说。“贪、嗔、痴、怨、憎、会。无一不恶，无一不惹得天怒，可人族啊……”简隋英微微的叹了口气。“却是我所见过最坚韧的种族了，他们聪慧，勇猛，果敢，只消一点，便学会了种植经营，又在这片土地上繁衍不息，谁能保证他们之后不会真的生出七情呢？”

    “可……”神荼好似还是不信，但却找不到借口反驳，无力又无奈的这了半天也说不出个所以然。于是简隋英轻轻的笑了。“神荼。”简隋英轻声道。“要不要和我打个赌。”

    “凤凰大人，什么赌？”

    “就赌人族今后会不会生出七情吧，你输的话，这神国，以后便改为鬼国，你和郁垒守着这片土地，为人族建个轮回如何？”

    如何？如何？如何？

    最后两个字不断的在简隋英脑海回荡，像是在提醒着他这场梦境已然结束，简隋英到底是没听到神荼的回答，再睁眼时，自己依旧在熟睡的房间里。

    简隋英忍不住大口呼吸了几次，又茫茫然看了眼四周，建筑还是之前的建筑，绿麟睡的还是十分熟，一起一伏间还打着细小的鼾，一切都提醒着他，刚才确确实实只是个梦，可简隋英却知道，那绝对不是个梦，而是过去曾经发生的。

    原来，这鬼国从前不叫鬼国，叫神国，是因为他的一场赌，所以才改了国度，而神荼，也真如赌约那样，千年如一日的守了下去。

    那是不是代表着，人族真的生出了七情，又躲过了之后的灾祸了呢？

    可既然人族既然生出了七情，又为什么会出现第二次浩劫呢？难道是第二次浩劫里生出来的吗？契机又是什么呢？第二次浩劫里到底发生了什么呢？

    简隋英觉得自己现在迫切的需要去找李玄，然后把自己的梦尽数讲给李玄听，他懂的多，兴许能凭借位数不多的记忆从这里分析出什么。

    想到这儿，简隋英也不犹豫，径直起身从床上跳了下去，直奔李玄的房间。可他不知道的是，与此同时，李玄也正深陷在梦境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