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2繁花

    千诀沉下脸，甩开裙摆踏入正殿。

    她负手立于匾额之下，【天道承负】四个金字，正闪闪发光。

    “凌云门待我不薄，我自当涌泉相报。”

    千诀话音落下，一名跪在人群中的女修，就再度低了低头。即便是这样，她还是能感觉到那股极具压迫感的视线，正移向自己所在方向。

    女修瞬间抖如筛糠。

    “秦师妹～”千诀用轻快、惊喜的语气，叫住对方，“你是在怕些什么，不是从未做过亏心事？那么多双眼睛看着呢，我总不能……”

    她微微眯起眼睛，脑中闪过秦师妹当年红口白牙、指天画地的模样。

    “让你感觉到痛苦吧。”

    黄衫胸前应声炸开一朵灿烂血花，秦师妹直挺挺栽向前方，再无声息，尸体周边的人倒吸一口凉气，惊慌四散！

    千诀的身子又转向外，去找当年十九人中，唯一一个真正的同宗同门。在千诀来到紫竹峰前，她还是云期最小的徒弟。这位小师姐从未直接对千诀出过手，却很会煽风点火、搬弄是非，使得都是些阴招。

    她锁定秦师妹时，那人已躲到大师兄身后，悄然逃离了广场。

    千诀处理完第一个，才发现小师姐不见了。她打个响指，奔雷豹便吼叫一声腾起，不过多时，就将人叼了回来——

    只是小师姐的脖子已然被咬了个对穿，嘴里噗噗冒血，开出一朵朵血花。

    千诀一度以为，两人是最要好的朋友。师姐说过很喜欢吃千诀做的饭，只为这一句话，千诀能在伙房呆上一整天研究新菜式。她这样信任她，傻傻被骗、被欺压，之后有苦难言。

    如今再见，千诀毫不留情地一脚踏在她背上，好让那些繁花，开得再灿然些！

    “小师姐为何如此安静？你不是最会说话啦……”千诀足尖缓慢地碾弄，“你说话呀？”

    繁花盛开不是什么好兆头，开得越灿烂，就会越快凋零。

    千诀看她“凋萎”得差不多，正准备一脚跺下去，衣摆却被扯住！骨骼碎裂的声音，并未如预期般响起。

    奔雷豹在一侧龇牙，低吼着警告。

    “千诀…不要。”

    云期不知何时爬了过来，拽住她，默默摇头，一如当年她在雨中，求他不要丢弃自己那般可怜。只是时移世易，双方已然换位。

    千诀收回脚，垂眸看向他：“你我如今天壤，别再执着了。”

    千诀叹息，挥剑斩断裙摆，云期想凭一己之力保住凌云门，属实是异想天开。

    她环顾或熟悉、或陌生的面孔，扬声宣布：“紫竹一脉我不会再动，至于怎么处理你们……要看心情。”

    无人敢出声、出头，唯恐先被留意到。

    云期艰难地用青霜剑支撑起自己，再度拉住她袖角：“千诀…告诉我。”

    他抬眉问她，语气温柔诚恳，却有一滴泪从左眼滑落，“要怎样，才能让你开心？无论什么，我都愿意做。”

    千诀诧异地看过去，不知这般姿态，算不算得上是终于服软。他那神态像是在说，只要她肯开口，哪怕要当场自戕，他也不会犹豫半分！

    千诀动摇片刻，又清醒过来，冷笑：“峰主啊，你真的很喜欢说大话——”

    如此爽快地许诺，无非是默认只愿去那些做不违背道义、不会给他留下任何污点、实际上根本不痛不痒的事。

    她已不是懵懂少女，不吃这套了。

    “我要是让你去杀人呢？”

    云期顿了下，垂眸，只问杀谁。

    “自是当死之人，你说是谁？”

    云期闭上眼睛，羽睫颤了颤，再看向奄奄一息的另一名徒弟。无论如何，她都已活不长了。

    这小弟子心性是不佳，但她不能死在千诀手上。

    他应下：“好，我和她。”

    剑尖在地面蹭出当啷声响，云期摇摇晃晃提起青霜，指向地上的人，淡青色发带飘动。

    “够了！”

    这“清理门户”的画面严重刺激到千诀，她眼眶瞬间泛红，喝止后愣住，匆忙去摸眼角，却发现没有眼泪。

    随后又狂笑起来，试图掩饰这谁都能瞧见的片刻失态，“哈哈哈哈！你们看，求我没用，要去求云长老啊——”

    千诀抬起手，细沙便织成线，将勉力站着的云期，像拽木偶一样猛地提起，拖到那些长老面前。

    她要他们跪下，承认从前苛待紫竹，说自己错了，求云期大发慈悲、舍身证道。

    血淋淋的例子儆在前，那些道貌岸然的长老，就和猴子再没什么分别。他们顾不得仪态和脸面，一个个都匍匐下来，完成千诀的命令。

    云期在这一声声道歉和哀求中，闭上眼睛，指尖微微颤抖。

    ……千诀和他很像，说过的，一定会做到。

    看长老们那副凄惨模样，千诀好像真的很高兴，又纵线，将垂眸不语的云期扯回身边，毫无顾忌地牵住他手：“现在跟我走，我会更开心。”

    云期低眉：“好。”

    他重伤难行，得乘千诀的坐骑。千诀响指一打，奔雷豹便腾过来，像只大猫一样蹭蹭她腿侧，她也摸摸它下巴。

    千诀提醒：“只是，你坐的话…会有些难受。”

    这种妖兽常年穿梭于雷云间，除了主人，谁触碰到它，都会被其上缠绕的雷电所伤。云期被迫跨坐在上面，蹙眉咬住下唇，略微弓起背，身体微微痉挛。

    而她好久没见过这般姿态的他了……

    终是一挥衣袖，带着人离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