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将军真是宝刀未老。”他在月下狐狸般眯了眯眼睛,道:“不如你降了我们,如何?我瞧着你在长安城日子也很不好过。那武襄君就是个窝囊废,你为了讨皇帝的好,还得眼巴巴凑过去输给他,坏了自己的名声。儿子结个婚吧,又被逼得不能相见。——你如降了我们,最好将那位被逼无奈隐居骊山的优老先生也带过来,您两位,我们必定厚待。”沈老将军朗声笑道:“我若降了你们,只怕老优不认我这个朋友。”白简夷叹气道:“我也只是随便问问,料定了你不会答应的。你们这些名臣名将都是很有些风度的,宁愿死,也要全了自己的名声。”他狞厉地笑了笑,道:“我在这里杀了你,成就你忠义的名声,好不好?”营房杀得血淋淋的,混了团团的雪,敷在刺骨的大地上。沈老将军部下有位亲兵杀了敌手,脱了身,便悄悄溜出营,到马厩里牵了一匹马,星夜兼程赶回长安,终于在大年初一的早晨望见了长安灰白的城墙,奄奄一息地将消息传了回来。枕壶听罢,慢慢捡了一方小凳子坐了,羽林郎们忙给他生了火,红红的火光照着他的脸。我上前握了他的手,柔声道:“你也听到了,你爹爹还活着。沈老将军既然活着,便没人能在他手上讨得好处去。”枕壶轻声道:“他年纪大了。”我勉强笑道:“这话他听了,你说他高兴不高兴?”枕壶垂了眉毛,竟也笑了,道:“他听了可要发脾气。”又悠悠道:“可他真的老了,不服不行。”我俩携手登上城墙,遥遥向北望去,却也不见北方路上有人来。枕壶道:“我可定不下心,我要在这里等着。”我不言不语,只并肩同他站一块儿。日头慢慢地斜了,年初一这一天,我们在城墙头耗过去了。守城的将士换了一轮,都晓得枕壶的身份,不敢上前打扰,只忧虑又敬仰地看他。到了饭点,几个老熟人便拎了酒rou来,枕壶苦笑道:“还喝酒呢?”那人一怔,枕壶道:“前线正因喝酒误了事,不晓得么?”夜来,长安城里一家一户点了灯,我们头顶是一片星空,脚底下也是一片星空。师兄上了城墙见我们,口中的话和羽林郎别无二致。我问:“城里人知道了么?”师兄道:“整个下午都传疯了。”事到如今,我却在荒唐地想:茶楼里现在大约不会吟诵白简夷的诗句了。师兄犹豫片刻,又道:“眠香占玉楼的人叫我去问你们师姐一件事。我想深鹂最近精神不好,倒不用烦劳她,你掂量着处理,行不行?”为师姐分忧自是应当,我遂点头,问:“什么事?”师兄道:“侯崇秀——”他一提这个名字,我心底便有了谱。便问:“谁要杀他?”师兄道:“如今官上没动,毕竟事关皇帝。是民众,一个个气疯了,说他替反贼撰写yin词艳曲,还辱及当今圣上,活该被乱石砸死。他毕竟是眠香占玉楼里出身的,无处可逃,便躲进楼里了,如今楼外里三层、外三层围着人呢。”我觉得好笑,道:“当初看戏的时候满堂喝彩,也不知喝彩的人是谁?”枕壶问:“你救不救他?”我沉吟半晌,道:“师姐是很怜惜他的,我也不讨厌他。毕竟是我们眠香占玉楼出去的人,做事也不忘本,发达了晓得来讨师姐的好。如今又躲到我们眠香占玉楼里了,再不帮这个忙,实在说不过去。”枕壶又问:“你打算怎么救他?”我迟疑地望向师兄,道:“咱们去把他劫出来,远远地送到幽州去?”师兄无可奈何地摇摇头,枕壶苍白的脸上冒出点轻粉,笑起来道:“阿昙,阿昙,我的傻姑娘。”我羞恼得直跺脚,他便道:“你回府上去,找沈安乐,讨我们近些天收集的诗歌集子。”我闻言,恍然大悟,正牵了裙子要走,忽又回过脸来,忧心忡忡向枕壶道:“你一个人没事吧?”枕壶凄然笑道:“我不过是在这里等着,什么事也做不了,一个人也好,两个人也罢,又什么区别呢?”师兄忽道:“你去罢,我在这里坐一坐。”我感激一笑,这才牵了裙子急急奔回府上。找沈安乐取了厚厚一摞的诗歌集策,我稍微翻了翻,心里便有了底。胸有成竹地赶到眠香占玉楼,便见楼外黑压压守了一大群人,群情很是激愤。“把那投递叛国的侯崇秀交出来,不然我们可就不客气了!”当先一人我却认识,诨名唤作“铜豆儿”,是长安大街上出了名的混混,平素也不见他做正事,只在花街柳巷流连忘返,见了美人便獐头鼠目猥琐得很。师姐很看不惯他,每次他来,便吩咐人将他轰出去。他抓住这个机会来报复,倒还妙得很。沈安乐身先士卒,替我在黑鸦鸦人群中理出一条道来。我站在眠香占玉楼正门口,吩咐心力交瘁的护卫们进楼歇息,自己捏了那叠稿纸,笑眯眯地斜倚了门框扫视过去。那铜豆儿一见我,眼睛色眯眯地眨了眨,嚷道:“沈夫人到了,总算来了个讲道理的。”黑鸦鸦一片竟也听了他的话,议论声渐小,纷纷仰起脸来瞧我。我点头微笑道:“我自然是讲道理的。铜豆儿,你想同我讲什么道理?”铜豆儿转了转眼睛,道:“夫人,您说,通敌叛国,该不该杀?”我道:“自然该杀。”话到一半便垂下泪来,道:“白简夷那厮如今还围了我公公在汾河边上呢,我只恨不能生啖其rou。”我提及沈老将军,将楼外众人勾得眼泪哗啦啦的,戾气渐消。里头有个中年妇人上前,柔声宽慰我道:“夫人,您放心,沈老将军英明神武,定会将白简夷那破烂玩意儿斩于马下。”我含了泪道:“承您吉言。”铜豆儿见情势不对,慌忙道:“夫人,既然您那样痛恨通敌叛国的人,为何还要包庇侯崇秀那厮?他那出——”我打断他,厉声道:“崇秀怎么通敌叛国了?”“剪、剪春韭——”我再打断他,面无表情地道:“崇秀不过是写些诗文,哪里称得上是‘通敌叛国’了?你说,那出戏我也不是没看过,风流才气俏佳人的老套路,上不得台盘,说它‘通敌叛国’,未免太瞧得起它了。”铜豆儿嘶哑道:“你明明晓得!”又转向楼外黑鸦鸦众人,道:“大家心里都清楚,那是一出什么戏,是不是?单单诋毁圣上这一点,就够他喝一壶!”我冷笑道:“那你是咬定了他通敌叛国、诋毁圣上咯?”说罢撕了一页稿纸,朗朗地念出来,正是一首古乐府诗,赋的是倩妃当年与白简夷的浓情蜜意与入宫后的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