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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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浓雾弥漫的田野里,我挣扎着起身。身下的草被我挤压,蔫巴巴地铺平在地上。我揉了揉眼睛,看向天空,天成了一水儿灰色,太阳在云层中挣扎翻滚着。 我下意识觉得这里不是我熟悉的地方。我站起来,仔细观察这里,这里的草长的比我见过的所有地方都要旺盛,我的膝盖以下埋在草里,寸步难行。 于是我开始叫喊。 我先是叫我哥,然后又是叫我爹娘。没有一个人回应我,如果不是周身的疼痛告诉我这不是梦,我或许会觉得我现在是睡糊涂了。 我想往前走,可草紧紧地缠绕我。我想往后退,可是后面除了一望无际的原野之外,空无一人。 我打小就眼尖。于是我就不停的四下张望,看啊,看啊。我想我哥救我,但是又下意识觉得我哥不会来了。我又开始想起来我爹我娘,他们的面容在我记忆中被扭曲模糊,现在竟然是只剩下了个轮廓。他们只能保佑我,不能救我了。 我此时此刻无比的平静。我不想哭,也不想大喊大叫了,我静下心来,草竟然也安静了。它们一丝一丝地从我腿上抽离,我又再次能动了。我一步一步走到大路上,我不知道这是哪里,但是我想回村。我知道我村在东边,于是我向着太阳走。 太阳一丁点光都不肯施舍我。现在明明是白天,可四下却灰蒙蒙的。我走着走着,突然觉得惶恐。我频频回头看,身后没有人,但我就是觉得有人跟着我。于是我迈开步子跑起来,我的麻花辫就像一根绳那样拴在我脑后。 路看不见尽头。可是我也不知道累。身后响起声音,好似千军万马般震耳欲聋。那声音如同一道闪电,轰隆作响,好像一把钢刀划破牲畜的喉咙,好像雷雨围着整片森林跳舞,也好像山洪。那声音激发起我的恐惧,我不敢回头,但我想象出一来一群野马。那群野马打着响鼻,横冲直撞着,马上要用蹄子把我掀翻在地,然后踏碎。 全速奔跑中,我腿发软,在一次呼吸不畅中竟然摔倒在地。我闭眼等待那群想象中的野马。但什么也没发生。在几分钟过去后,身上还是好疼,但是我还活着。我睁开眼睛,发现路上只有我一个,自始至终都是我一个。我爬起来,掸了掸身上的灰。我感觉到身体变得轻盈,于是我的心情也随之快乐,身上的疼痛好像突然停止了。 我看着太阳,它依旧是让我分不清昼夜。我固执地向它走去,它也照样在那回应我。四周的景色渐渐变成我记忆里熟悉的样子,我看见远处的山,山上连绵不断的树丛包裹着黄土地,羊和牛零星吃着草。我慢慢地走,走到了我最熟悉的地方,我哥的田边上。 田里没有人。这让我感到奇怪。我哥总会在田里干活。不止是我哥,四处田里都没人。我蹲在被我哥踩结实的小道上,四周静悄悄的,只有鸟儿的鸣叫和树叶相互摩擦的声音。 我好害怕。我想起六年前的我哥。他会在这里招呼我,然后等到太阳下山,就牵着我的手带我回家。他那双布满茧子的手把我攥的很紧,我起初觉得有点痛,但是痛久了,也就习惯了。 我就这样蹲着。抱着自己的膝盖,把脸埋到双臂中间。风也刮起来,弄乱了我脸边的头发丝。我听见来自村头的不和谐的声音。我竖起耳朵仔细的听,那是由远到近慢慢逼近我的唢呐声。 唢呐声逐渐清晰起来。我还能听到窸窸窣窣的哭声,那声音弄得我心烦意乱,好像半夜的老鼠诡秘地爬行在我的床板下。我站起来,拖着有点麻的腿一瘸一拐地走到路上,迎面走来的是一个女人。她抹着眼泪往村头走,我觉得我应该认识她,于是向她打招呼,但她就像没有看见我。 我继续走。我想回家,我想见哥哥。我越往村子里走,遇到的人就越多。他们聚在一起,或是低声议论,或是小声哭泣。我看不清他们的脸,也听不清他们说话。那些低语在我耳道里面打着旋,我就是没法捕捉到任何清晰的字词。 我穿行在他们之中。在这群人潮里,我感受不到一丝拥挤,此时此刻我无比的轻盈,我穿过他们之中的间隙就像是调皮的羊羔灵活地绕过母亲的腿。 我插过他们。那群人被我甩在了身后,我跑出几十步回头再看的时候,他们又再次融进了环境里。如同我见到的所有东西那般缓慢消失了。 我顾不上怀疑和恐惧。我现在只想回家。我顺着回家的路走,脚上踢着石子。天空突然暗下来,本来就不明亮的道路又更加灰暗。有什么东西落在我的肩膀,我伸手去抓,抓到了白色的、细碎的纸屑。那些纸屑就像是一场雨。它们自天而来,不断地掉落在地上和我的脸上。我踩着纸屑走继续走,在距离家大概还有五分钟路程的时候,我忽地迷了路。我在原地打转了很久很久,久到太阳彻底掉下山头。这里没有白天和黑夜,而现在唯一的太阳也没了。没人能告诉我现在应该是什么时候。所以我自己大致的估算了一下,现在似乎已经临近傍晚。 我好像又看见了回家的路。我看见我家门前挂着两盏灯,那两盏灯散发出幽暗的光,正在指引我往那边走。 我快步跑上去。脚踩在白纸和泥土混合的干屑上发出沙沙的动静。我家的大门是关上的,又是开着的。我不知道该怎么形容那扇门,它分明是活的,它紧紧地闭着嘴,而在看见我的那一刻,它自己把嘴张开了。我凑近我家门,它内部传来了沉重的呼吸声,闷热的风从它嘴里传来,我猜那是它换气出来的风。 我踏入我家院子,一切都是静悄悄的。我住的侧房上了锁,我怎么拉都拉不开。我又去哥哥的屋子。我家很小,只有两间土坯房,一间小的给我住,大的当客厅和我哥的卧室。 此时此刻,主房敞开着。我蹑手蹑脚地靠近。我好像浑浑噩噩的,我出去了太久太久,我怕哥骂我。但哥没有在主房里等着责怪我,他背对着我站着,那副一直挺得直直的腰杆就像被暴雨冲刷过的泥房子,彻底的塌了下来。他的肩膀耸动着,好像在哭。可我从没见过哥哭。 我顾不上被责骂了。我急忙靠近哥哥,我想知道他怎么了。我绕到他前面,他好像是没看见我。或许他沉浸在悲伤里,或许他还在生我的气。他那张坚毅的脸布满了汗水和泪水,眉间是化不开的忧愁,他好像憔悴了很多,我不明白,我仅仅是一个下午没有见到他。 豆大的泪水混着汗水砸在地上,哥好像是失去了所有力气,他那副强壮的肌rou此时此刻也变成了一摊烂泥。他跪倒在地,抱着头,就像是在娘肚子里的姿势那样。我能理解哥这样,因为这样能让他感到安心。 他蜷缩着。高大的身躯不停的颤抖。我俯下身摸哥后脑勺yingying的发碴,又黑又浓密的短发弄得我手掌心痒痒的。 我说,哥,别哭。 哥好像没听见。他哭的很安静,没有嚎啕,仅仅是五官皱在一起。他好痛苦。我的心里也随着我哥的颤抖而颤抖。我心里一抽一抽的,也开始隐隐作痛。我想说,哥,别哭,我也好想哭。可是我说不出来,也哭不出来。只有胸膛里的心在替我说话,它皱在一起,让我疼痛,它正替我痛哭。 我跪下来抱着我哥。我和他紧密贴在一起,就像小时候他抱着我。他从娘怀里接过小小的我,小心翼翼地如同接过一片转瞬即逝的云。还是婴儿的我靠在他怀里,他的心跳是我的摇篮曲。现在,我长大了,我也可以抱着他。他太大了,我根本环不住他,只好搂着他的肩膀。我伏在他的背上,哥的心跳还是那么有力又沉重,我侧耳听他的呜咽声和呼吸声。 哥嘴里喃喃着几个字。 这几个字让我耳根发热。我好想听清楚他在说什么。于是我转头过去,用耳朵贴住他的后背,我感觉这个姿势好熟悉,就如同他无数次背着我走在夕阳沐浴下的小道上。 我哥吐出的文字越来越清楚。我的脑子也越来越清楚。我后脑勺的辫子顺着我的脖子垂下来,绕着我哥的肩膀缠在我哥的脖子上,活像是一根上吊绳。我用手拍着我哥,我想让他好受,我想让他知道我在这里。我的力道越来越大,他的声音也急促起来。但是他还是没有抬头。我听见了那些文字,我无法正确理解他的意思,我转身看着我哥跪着的地方,那是一个木桌子前。木桌子上摆着一个香炉,上面插着三根香,香燃烧着,燃烬的烟雾从香炉里飘出来,萦绕在我的四周。直对着我的是一个小小的牌位。木刻的,字歪歪扭扭,我知道那是死人才会有的东西,因为在爹娘的葬礼上,我见过它了。 我的心逐渐冷下来。它不再剧烈的折磨我,可我还是好疼。之前我四肢上的痛楚再次袭来,这种难忍的隐痛几乎要把骨头都震碎。 我终于听见了我哥在说什么。那是一个名字,一个简短的,普通的,耳熟的名字。 “春云………我的春云啊……” 那是我的名字。 我鼻腔中闻到了香灰味。那种味道愈发浓烈起来,不安感和恐惧感烟消云散,疼痛却依旧留在了我的身体里。我一边抚摸我哥的后背,一边抬头看向牌位。上面我本看不懂,看不清的字,是我哥含着泪,一刀又一刀刻下的,我的名字。 春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