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载情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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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 秋风飒飒吹动漠漠芦苇,广袤无垠的湖面上,悠然荡来一只小船。 船家老迈,劲头却足,高挽衣袖下是鼓起的肌rou,握着船桨一拨,水声潺潺中便又是一长条涟漪扩散。 谢云流俯身去执师弟的手,将人拉着站起。两人并肩立在船上,一齐看向岸边幽谧竹林。 天光渐暗,落日仅剩一抹余晖。二人告别船家,迈上此行最后一段路。 2. 数日前,一位年轻男子爬上纯阳宫——没错,爬上。他双足踝骨摔碎,又连番周转赶路并未仔细将养,到了华山下时,已是全靠爬才能前行了。 他爬至山门,正巧遇上谢云流带着除夕贺礼上山时一眼瞧见,这才顺手将人拎回了纯阳宫内。 “若那闻永携所言非虚,此处应当就是了。”谢云流以剑拨开前方密密实实的枝叶,侧身将杂草挡在身后,牵着李忘生往前去。 “这地界天黑的竟如此早。”李忘生抬头望去,就见前方赫然耸立一座屋舍,再行几步便是视野开阔,平坦地面上唯生新长的杂草,尚不及脚面。 “怎么,师弟怕了?”谢云流低沉嗓音自身后响起。 李忘生悄然瞥了眼二人仍紧拉在一处的手,面上浮起淡淡笑意:“莫非师兄真信了那人一说?” 原来那闻永携一路风尘仆仆去纯阳宫,为的竟是“驱邪”。 那日受谢云流搭助后,他将自己所历之事细细道与二人,直呼自己被厉鬼缠身,这才苦苦寻来。 原来他年前与一位富家小姐成婚,二人感情浓厚,常一同出行游玩,也正是某次出游时,发现了这处所在。此处人烟稀少、十分僻静,风景又雅致,闻永携当下就心中一动,后来一掷千金,买下了这屋舍,与夫人同住此处。 他也坦言道自己后来确实结交了位红颜,二人曾多次相约。不料某次行迹败露,被夫人当场发现,大吵一架。他平民出生,傍上富家千金已然受尽风言风语,经此一事,夫人性情大变,轻易再不许他单独出门,更是使他郁郁寡欢,遑论二人再无从前的浓情蜜意,处处针对计较、争吵不休。 再到后头,就传来了那位红颜突然重病暴毙的消息。他总觉得事有蹊跷,就去探问夫人口风,没想到换来夫人兜头一番冷嘲热讽,二人生了口舌,他气急之下打了夫人一巴掌,不欢而散。 第二日他自房中醒来,睁眼便见夫人吊死在了卧房横梁上。 他吓得肝胆俱裂,自那之后再不敢回那房间,匆匆收拾了东西,挪到客房去住。 可真正恐怖的事情才刚刚开始。 他搬来不久,就经常夜半心悸,听着屋外风吹草动,满身冷汗。本以为是心中留了阴影,事态却愈发严重:逐渐的,不分白日夜晚,他都能听到夫人细微的呼唤,偶然半夜惊醒,还见到了几次夫人幽魂自窗外飘去。夜夜无法安稳入眠,他整天神志恍惚,直到某日再不堪忍受,拿了把匕首就冲出屋子,循着那鬼影消失的方向奔去—— 谢云流不屑地冷嗤一声:“我看那闻永携言辞闪烁,定然有所隐瞒。” 李忘生点点头:“既来了,想必定能探清其中原委。” “是这间了。”谢云流停步,一把推开身侧房间的门,“就让我们来会会那‘厉鬼’。” 3. 月凉如水,屋内早早吹了灯,一片静谧。 谢云流还跟从前一样爱挑毛病,嫌弃那闻永携用情不专,便连同他睡过的榻也一道嫌弃,若非李忘生随身带着薄毯覆在上头,恐怕他要上房梁去睡。 此刻两人并排躺着,倒仿似回了儿时那般亲密无间,肩膀相贴,被褥捂得热热乎乎的。 夜风吹动竹叶飒飒,时辰并未到闻永携所说的闹鬼时候,谢云流却仍紧紧攥着师弟的手,分毫未松。许是夜色沉沉,向来蹙起的眉头也放松下来,面目柔和恍似当年疏朗倜傥。 自九老洞一战后,刀宗渐渐与纯阳宫互通往来,门下弟子开始彼此交换历练,他也不再避讳从前龃龉,逐渐开始主动前往纯阳探看一二。 回回借着考察弟子武艺进境、为弟子送保暖御寒衣物……各种花里胡哨的理由,却无人不知他究竟为谁而来。 昔日师门三人情谊深厚,如今吕祖遁世,与他垂髫长成的故人,仅剩那一个了。 而那一个,亦是回回自收到来信开始,便日日溜达至山门处等,站累了就坐在路边石头上,翩然招展垂地,满头白霜融在雪中,仿若已等了千万年时光。 闻永携这事,乃是纯阳宫多年内遇到的极小一桩,本可随便安排几名弟子前去调查,可李忘生只是对上谢云流沉沉望来的一双眼,心湖忽地就微漾起来。 从前年少,他们也曾代师父解决过这类求助,每每他细致琢磨路线花销、满心都是一定要办好这事的时候,师兄都浑然一副悠闲情态,动不动就要打乱他的计划,叫他暗暗无奈。 可那个洒脱随性的谢云流已经死在景龙四年,眼前静坐的银发老人,周身只剩一宗之主的威严凌冽,气势稳重肃杀,早已不是记忆中的模样。 李忘生只觉自己脑中停了一瞬,再反应过来时,已脱口道:“师兄,可愿与我一同前往探查?” 于是几十年岁月隔阂匆匆流逝,若湍急激流一闪而过,回过神来,已经在带着点头答应的谢云流往太极殿去了。 这不像多年苦修后持重多思的自己,也不像年轻时冷静克制的自己,倒像陈年深埋的一缕情意忽然窜出,稍不注意,就主导了当下做所所为。 可待走至无人处,谢云流温热手掌握住自己的那一刻,他恍然发觉,或许他们都一样。 一样情不自禁,一样希望修补从前空白的那些年,一样想回到携手相伴的年少无猜。 这偌大江湖,若论想与谁相伴终老,他们的答案始终如一,无论辗转,无论磋磨。 屋外风声渐胜,此地虽不似华山苦寒,谢云流却还是忍不住问:“冷不冷?” 李忘生动了动,面朝他侧身蜷缩着,轻声道:“不冷。” 可谢云流似十分笃定,翻身与他面对面躺好,只是默默探手去摸了摸他双足,就哼道:“脚冰成这样,还要逞强。” 李忘生无言,只唇边在黑暗中溢出一丝笑意。 谢云流也不再多说,一只大手悄然握住师弟冰凉的足,一如当年般为他捂热。 赶路辛苦,有师兄大掌捂着冰冷双足,他很快就安心地沉沉睡去。 4. 身畔衣物幽香入鼻,连篇往事也随之悠悠入梦。 那是一年的除夕之前。 本是受师父嘱托到山下镇中置办年货,却因谢云流凑热闹去看舞龙舞狮,生生耽搁了原定的回山时辰,只好留宿镇中。 李忘生边叹气边将手中东西放在地上,活动了活动有些冻僵的手指。另一厢谢云流跑来,也不顾单手提东西沉重,另一只手递来刚买的糖葫芦:“走忘生,不去客栈了,带你泡温泉!” 岩灰山石修整乱中取美,水声潺潺间暗流涌动,也不知谢云流究竟如何结识的这温泉主人,才能享得这处山野幽密。 李忘生缓步迈入其中,足踝及腿皆被轻缓水流抚慰,酸乏疲劳缓解不少。 谢云流跟在他身后,见那一握腰间裹着的布巾因吸水而紧贴皮rou,隐隐映出圆润的rou色臀瓣,一时眸光晦涩。 他往前迈几步,将刚停下的师弟往前轻轻一压,抵在光滑石壁上,耳语道:“此处只有我们两个……不会来人。” 李忘生被他一挤,细长十指慌忙撑在石上,细小水珠滚落洇湿了一片冰凉的石面,几乎瞬间明了他话间深意,呼吸一滞。 天生人欲乃常情,自初次被师兄带着承了那事,偶尔两人也会一同交止,倒不至如凡尘情人那般讲究颇多,只当彼此抚慰排解的寻常之事。 到底高山仰止,师兄惊世风流、前路光明,不乏红颜相交,李忘生从不敢僭越多想。 温泉水暖,热气涌动。修长的一条腿搭在池边凸起的低缓山石上,笔直细白的小腿随着顶撞轻晃,纤细脚踝被身后的人牢牢握着,不容逃脱。 “泡了一会儿,脚也不那么冰了……”谢云流尚有闲心,手掌抚上师弟柔白脚面。 有细腻水液润滑,李忘生倒不似从前几次疼痛,只觉腹中十分鼓胀,须得深深吐息才能缓解一二。他咬着唇匐在池壁上,胸乳来回摩擦粗糙的石面,没几下淡粉乳尖就颤颤挺立起来,麻痒不止。 “师兄……”他侧头枕上石面,低声呼唤。 就见师兄慢下动作,俯身轻轻吻上他额心,低沉嗓音带着微喘,应道:“怎么?” 他乖巧地闭上眼,喃声答:“胸前……痒……” 水声淋漓,师兄喉间滚出一声轻哑的低笑,随即攥着腰身的手一松,覆上了柔腻的胸乳,两指指腹夹着中间的小rou粒,缓缓掐捏。 他舒服地低哼了一声,不由自主地夹了夹后xue。 只听谢云流粗重的喘息停了一瞬,泉水若海浪般再次翻滚席卷,一浪浪地打来,飞溅跳跃的水花撒落在池边,和着李忘生齿间抑止不住的轻声吟叫,勾得甬道中猛烈穿插那物更是勃然欲发。 年少不识情之滋味,只随心而动,唇舌不由自主地黏连相交,身体纠缠在一处,便连神思也随之交缠。 做到后来,李忘生被师兄翻了身子复又迎面吻住,一双手掌托起水中光洁臀瓣,那双腿便严丝合缝地紧紧绕上紧实劲腰,欲仙欲死也不肯放松。 “师弟可舒服?”密实抽插间,谢云流吮着那圆润耳珠含糊问道。 “舒……舒服、舒…服……”李忘生眨落泪水,燕尾般的长睫粘在眼角,一双黑润瞳眸迷蒙失神,“要……到了……” “嗯……嗯!……”他不受控制地耸起双肩,腰腹紧紧贴上谢云流紧绷的小腹,上身抽搐般往后仰去,“嗯!啊、啊——” 谢云流已经啜吻至形状优美的锁骨,在其上吸出一朵一朵娇艳的红梅,此刻被他猛然夹紧的rouxue一咬,牙关一紧,提腰更迅疾地冲撞几十下,深埋其中方肯低哼着泄身。 汹涌水声渐缓,二人交颈平复喘息,一时只剩鸟叫虫鸣悠然悦耳。 “腰可疼?”谢云流啄啄师弟脸颊,轻柔道。 “嗯……”李忘生松开搂着他脖颈的双臂,垂眸应道。 于是覆在臀rou上的双掌,缓缓移至腰间,极富技巧地揉捏着:“这么着可舒服些?” 李忘生轻轻点头,不时拨弄些水到师兄肩背上为他冲去身上汗湿:“嗯……师兄,这也是你京中友人修砌……” 话说一半,谢云流笑道:“不是,这是公主的地方。之前应邀来泡过一次,今天见你走得疲惫,才突然想起。” 李忘生抬眼看他,眸中转着些迟疑:“与公主……一同?” 谢云流就知道他要想歪,垂首用鼻尖左右蹭了蹭他的,亲昵哄道:“想什么呢?又不止一个池子。” 李忘生这才抿抿唇,鞠了一握水自上而下地淋上师兄后背,视线移到健壮身体后方:“……多谢师兄,方才还觉腿脚酸痛,现下已舒缓不少。” “李呆子。都有你了,我怎会再跟别人……”谢云流给他揉了会儿腰,手臂不觉也有些酸了,干脆停了动作,伸手捏着师弟下巴,眨眨那双多情眼,轻笑道,“看你似乎不累啊,再来一次?” 若放在之前,此举定然是要遭师弟拒绝的,什么纵欲伤身什么行事有度……都能义正辞严列出来,可今日不知怎的,师弟只是红着耳尖,停了一停,反贴上来抱住了他。 “……怎么,今日竟愿意了?”谢云流有些惊喜地挑挑眉,却生怕人反悔一般,动作麻利地将人一抱,沿着石阶回了房中,炉火噼啪间,将怀中乖顺的身体放上软榻。 “……”李忘生沉默半晌,手上用力一按,压着谢云流的后脖子将人贴向自己,杏眼脉脉望着他,水润双唇沿着那高鼻一路轻吻,最后停在薄唇上,缓缓阖眸。 谢云流喉结上下滚动,额角青筋勃勃跳动,只恨自己经不住这人一丝一毫的主动……一口咬住那柔软唇rou,凶猛缠吻,恨不得吞吃入腹。 泉水淙淙清脆,风吹草木萧萧。轻喘哭吟又起,床榻吱嘎摇晃不休。 袅袅香烟四散,一室情热中,谢云流低沉磁性的嗓音极尽温柔:“……对,就这么动……这么着可舒服?” 伏在他身上的李忘生眼角湿红,重复着温软呢喃:“……舒……舒服……” “……师兄……师兄……”忍不下去他疲软的轻晃,谢云流搂住那支细腰,用力顶撞起来,“……!师兄……!师兄!嗯、嗯……师兄……” “自己扭扭……”躺着弄了会儿,谢云流一个用力坐起身来,手指陷入雪白柔软的臀rou中,腰身耸动间,不忘含住眼前粉嫩的乳珠。 “……啊、啊!师兄、师兄……太深……太……” 帘幔翻飞,远山青黄,连绵渺茫,日暮渐渐西沉,群青笼上夜色。 屋内酣战许久,偃旗息鼓后,谢云流乏力地压在师弟身上,满身细汗。 李忘生肤色比他白些,此时还细细发着颤,敏感耳朵被他一吐一纳带来的气息轻拂,痒得人不时抖动几下。 “师弟……”谢云流疲惫地半眯着眼,“除夕后几日,我们要随师父进宫献上贺礼,到时……” 李忘生轻轻“嗯?”了一声,也不嫌身上压的那习武体魄沉重,展臂搂上师兄后背,无意识地轻抚着。 谢云流噘了噘嘴,没能够上师弟柔软颊rou,只好放弃“不动就能亲几下师弟脸”的想法,顿了顿道:“你可愿与我住一间……?” 李忘生怔了怔,心想宫中又不缺屋子,怎么就要住一间……方反应过来,他这是发出了何等邀约,一时双颊陡红。 默了片刻,他支吾道:“不行的师兄,不可冒犯天家……” “那,”谢云流似乎早就猜到他要拒绝,毫不气馁,又问,“那这几日,住剑气厅可好……?” 他十分懂如何拿捏李忘生的心态,若直接问人可否同住剑气厅,依李忘生这害羞性子定然要拒绝, 但若先问可否同住宫中,被拒之后退而求其次再问可否同住剑气厅,这事就大抵能成。 要问为什么,因为李忘生总也不忍一直拒绝他的,嘿嘿。 果不其然,李忘生顿了一下,轻叹一声,陷入犹豫。 谢云流眼见即将得逞,压着心中欢喜,装作有些失落的模样,再加一剂:“罢了……腰还酸么?师兄给你揉揉。” 说着双手摸上身下腰肢,娴熟地揉弄起来。 这一体贴,李忘生又是一声轻叹,败下阵来:“忘生答应就是了。” 谢云流顿时精神抖擞,又有力气凑过来亲师弟了,在那柔嫩颊rou上流连印下好几个轻吻,展颜道:“一会儿再去泡会儿解解乏?你这体质正该多泡泡温泉,以后师兄常带你来。” 李忘生一双眼满含着柔软宠溺,款款迎上他视线:“……好。” 当年藏不住的情意绵绵,可一个以为彼此心意相通,一个却如履薄冰谨小慎微。 后来多少次梦醒床榻冰凉,规矩隐忍成了负心薄幸……故人旧衫熏香渐散,枕畔空空落落,经年惟余清冷孤寂。 5. 李忘生睁眼时,谢云流正无声地吻上他额心太极阴鱼。 月光隔窗倾洒,谢云流对上他视线,并不闪躲或逃避,只静静望着他。 一觉睡醒,全身暖热舒适,双脚也热乎乎的,不像前几十年自虐般不肯借暖炉来捂,全靠睡着后自发温热起来。 “师兄……”他有些羞愧,“对不住,未想就睡过去了……” “无妨。”谢云流只道。 说罢,继续静静望着他。 李忘生有些失措,小声道:“怎么了……为何一直盯着忘生?” 半晌,谢云流幽幽叹了口气,道:“多年未与你同榻,一时有些……不知是何滋味。” 李忘生闻言笑叹道:“上次同榻而眠,我们还未及弱冠,如今却都是白发苍苍的年纪了。” 说罢却觉谢云流握着自己的手紧了紧,昏暗中眸色流转,踌躇着又开了口:“这些年……你……” 李忘生茫然地“嗯?”了一声,他才续又继续道:“……你可有过其他人?” 屋内一时寂静,只闻竹叶萧簌。 过了许久,李忘生才缓慢地眨了眨眼,否认道:“不曾。” 谢云流这才似放下了悬着的心,微抿了抿唇,停了片刻,又抬头在他额心阴鱼上印下一吻。 “……我亦只有你一个。”他低声道。 横亘岁月洪流的误会已解,无须一言,破冰自然消融。 可深掩其下的晦涩心意,还未寻得着落,飘忽流窜于内心,始终不得安宁。 “师弟,”谢云流强忍着剧烈的心跳,“你……” “你可愿……”他似从牙缝中艰难挤出这几个字眼,却吞吞吐吐说不下去。 李忘生向来耐心的一个人,此刻却心中惆怅,脑中千般流转,最后似放弃了什么一般,轻声叹道:“朝菌不知晦朔,蟪蛄不知春秋……天地不仁,人间易老。师兄,你可还愿与我相伴,共度余生?” 谢云流双目猝然一睁,深深吸了口气,眨眼间已是双眸湿润,顾不得其他,紧紧抬臂将他拥入怀中。 “……愿意,一直愿意。”他低喃道,“忘生,我……” 正欲再说些什么,却闻窗外有气息接近,二人倏然起身望去,就见窗纸映出一道人影,眨眼便一闪而过。 谢云流何其快的身法,倏忽间已然持刀跃起追出,夜风自开合的门扉中席卷而入,一缕淡香袭入鼻间。 李忘生顿觉不妙,以衣袖捂住口鼻去追,提醒道:“师兄,当心迷香!” 谢云流遭过多少暗杀,自然比他反应还快,遥遥回了一声:“知道!” 那黑影真如鬼魅,谢云流如今一宗之主,追逐中竟也与它忽远忽近,每每觉得伸手便可抓到,却回回出手抓空,直到开始头晕眼花,才发觉自己中了药。 究竟怎么回事?他分明早已察觉那迷香,即刻便遮挡了口鼻。 除非——对方早已下药——亦或不走口鼻,而走皮肤毛孔—— “……多管闲事……”空中忽然传来一道阴冷的声音,“原来纯阳宫的道士,也是不分黑白……” 谢云流脑中昏沉,勉力拄刀单膝跪在地上,平缓几个吐纳,方缓缓抬眸。 6. 迎目日光明澈,粉白樱花团簇,竹管流水叮咚。 他起身四下环顾,惊觉竟于吐纳间置身东瀛住所。 何等迷药竟能如此逼真?他悚然一惊,不敢轻举妄动。 正立于廊间,就听身后传来木屐清脆的声音,回头望去,一个清瘦的少年朝他奔来。 谢云流一瞬清明——这是当年藤原家特意寻来送他的“礼物”。 也许是绕过廊柱时一刹那的抬眸——少年的背影何其肖像李忘生,引得他视线不受控制地追随许久——总之,这状似贴心的“礼物”当时引他发了很大的火。 那少年朝他而来,满脸稚嫩青涩,停在他的面前,神色带着些紧张。 他说了句什么话,谢云流并未听得真切,只瞧见他抬手朝自己伸来。 因此,谢云流此刻也做出了与当初一样的反应:他挥手甩开了那少年的手。 他从小性情外向活泼,又因着要照顾比自己小一些的师弟,是以极早就懂事。待明了自己对师弟的心意后,更是从未与他人有过亲昵举止,且内心沉着笃定,此生只钟情师弟一人足矣。 即便后来风雨漂泊、远走东瀛,昔日情分变成仇恨,被心中沉淀的爱意反复凌迟折磨,极其抗拒情爱之事,也不曾动摇过。 少年是藤原家送来的,他冷言拒绝也未成功将人送走,便权当不存在,依旧自顾自地生活。 不是看不出那好奇中掺杂的心动,只是一颗心已满是荒芜,锋利荆棘交错,掩藏着年少汹涌的爱意,独属于那个人,不为任何事复苏。 谢云流回忆那时,少年分明是害怕地后退几步,再不敢靠近于他——可眼下却反倒更向他走近,面上写着关怀神色,双唇开合间,谢云流逐渐耳中嗡嗡,一个字都听不清。 他拔刀往手臂划去,疼痛间耳鸣才好转些,只咬牙道:“滚……” 见那少年仍不死心,不知在焦灼地说些什么,又伸手要来抓他手臂,谢云流更是心中烦躁,猛然挥刀抵在纤细的脖颈上,冷声威胁道:“离我远些!” 心中怒火愈滚愈裂,几乎想直接将人毙命,他紧紧攥着拳头竭力克制,见那少年怔愣原地,恨声催促:“滚!听到了吗!滚!” 头昏脑胀、耳中金鸣,谢云流一拳砸在墙上,深知自己状态不对。 如此愤怒,如此狂躁,几欲杀人——莫非这迷药的功效,正是导致闻永携当初愤怒下追出欲搏命——最后坠落竹舍摔碎脚踝的原因…… 可谢云流体质自非常人,飞快流转坐忘心法于周身经脉化解,不出片刻,便觉杀戮之意减退。再回首欲望去,就见那少年不畏刀锋,径直握住他执刀的手,输送起温暖清灵的内力。 他双眸若点漆间落下碎金,坚定且明亮。这回谢云流总算听到了他的声音。 那嗓音苍老却温柔,似蕴含着万般迁就:“听到了,师兄。” 谢云流眼前一阵恍惚,院落樱树霎那俱逝,幽谧竹舍重新映入眼中。 李忘生站在他对面,月色下,一双眼经年不变的清澈。 谢云流怔然收刀:“师弟……” 却换来李忘生洒然一笑,收了指间内息,轻飘飘重复:“忘生听到了。” 说罢,人已被谢云流紧紧搂住。 “师兄,是把我当成谁了?”李忘生笑眯眯地拍拍他后背以作安抚,“先不追了,好不好?你的手臂还是要先包扎一番。” 谢云流小声呢喃:“没有谁。总之……总之不会再对你说那种话了。” 两人回了屋子,点起油灯,李忘生便就着灯光细细为他处理起伤口来。 “师弟,方才可有伤到你?”谢云流低声询问。 “没有。”李忘生柔和道,“但我观师兄情态,倒真有些怀疑起……” “怀疑什么?”谢云流追问道。 “怀疑起,师兄虽没有别人,倒向来不乏知己。”李忘生边缠着绷带,边弯着眉眼调侃他。 “……”谢云流眉尖高高皱起,“你……” 他想说什么,却又忍了忍,歪头视线落到地面上,闷声道:“我跟你不一样。” 李忘生一怔,望着他依旧能窥出当年风流俊朗的脸,寂寂挤出一抹笑:“……是,不一样。” 他倒是忘了,当年风华正茂的年纪,谢云流身边也总围绕着红颜知己,天家公主,美人舞姬——那些明目张胆的追求示好,不知羡煞了多少人。 师兄自是与他不同,华山苦寒,他的江湖却是那样广阔,怎会拘于小小的纯阳宫。 谢云流的声音低沉醇厚,语调中透着黯然:“我从不需要找人排解。那种事,我只想与心爱的人做。” “我们不一样。”他沉沉地望向李忘生,“那些日子,兴许你只将我当成彼此抚慰的对象,可我——” 他顿了顿,续道:“从始至终,我都心悦你。” 7. 微风骤起,远处湖面泛起层层白波,望去渺渺茫茫。 明月抖碎,一如李忘生眸光。 “……师兄,”几十年来独当一面的李掌门,第一次心下如此震动,竟连话都哽在喉间,说不出一个字,“……” 那是谢云流出走前的最后一个乞巧节。 他正掌灯夜读,一时不察便被谢云流自身后遮住了双眼。 彼时缱绻清润的嗓音传入耳中,师兄的唇瓣再往前移一寸,恐怕就要吻上他的耳垂。 他说:“不准读了,陪我下山。” 李忘生抚上他的手,有些不大情愿:“师兄……时辰已晚,有什么事,明日做可好?” “不好。”谢云流笑着侧头来蹭他侧脸,说话间的温热气息喷上细腻的皮肤,“就要今晚。” 可到了镇子上,他却又神神秘秘地叫李忘生在河畔茶摊等着,说一会儿自会叫他。 李忘生便乖乖地小口饮着淡茶,双肘支在桌面上,有些好奇地朝他离开的方向张望。 佳节热闹,人潮涌动中,一位蒙面的少女停在他对面,将手中剑往桌上一放,不问自坐。 李忘生有些茫然地望去,就听那女子道:“李忘生道长?” 他下山不多,一时对这位并无印象,只好轻轻点了点头:“在下正是。请问姑娘?” 那女子左右端详了他片刻,方托腮笑道:“果真如他所言。——你师兄呢?” 李忘生一愣,缓缓指道:“他往那个方向去了,姑娘若不急着寻他,可稍待一会儿。” “多谢。”女子却立即执剑起身,边嘟囔着边快步寻去,“真是的,还说什么惊喜……人都找不着……” 李忘生闻言又是一愣,暗想:是师兄叫这位女子来……?既然有约,那……那为何又非要叫我一同前来……惊喜……又是什么?…… 正不解着,就隐隐听到熟悉的声音,循声望去,就见谢云流正在一艘船上立着,望着岸边的方向,喊道:“等等再说!” 李忘生扭头望去,就瞧方才那女子提气一跃,凌空跳到了谢云流身前,却因着船身轻晃一时未站稳,直直朝前扑去。 谢云流抬手抓住她手臂,这才助她稳住身形,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