七星灯诸葛唤魂 寄槐树张飞指路
那是哪里呢？赵云觉得熟悉，他在渡口站定，定睛去瞧，对岸是株桃花树，足有四十多尺高，花枝繁茂，向外延伸，树冠可以遮蔽一座小宫殿。如今正是桃花烂漫的时节，桃花粉红，花香扑鼻，偶尔有微风出过，卷起落花，从对岸带到这边，擦着他的鼻尖脸颊飞过。 渡口不大，只有一只可以容纳两人的小船停靠。周围没有船夫，赵云环顾四周，下意识寻找，然而除了远处那株桃树，和近处渡船，其余地方皆是模糊，往身后看，更是黑暗一片。他不记得为何要渡河，有也不知道河水对岸是什么地方。既然不知道为何要渡河，又找什么船夫呢？ // 诸葛亮手里像是拿着快煤炭，烫得手心疼痛。这已经不是寻常的发烧了，诸葛亮知道赵云的状况很不好，而能试的方法都试过了，没有任何一种能挽回白龙流逝的生命，甚至不能减缓白龙生命流逝的速度。诸葛亮还不愿放弃，他埋头在典籍里，心痛在慌张的映衬下是如此微不足道。他没有时间去心疼，也许在下一个呼吸下，白龙可能就要消散在天地间。 没有任何典籍记载，失去关键的精怪要如何存活，没有精怪在关键失去活下来。额头上的汗就没有停过，他没有空擦，将手里的典册扔进身后，那里已经堆起两三座小山，与坐下的诸葛亮同高。又是一本无用的，诸葛亮有些脱力，仰头长叹，没有了，他看着见底的典籍，生出一种绝望。这些书册他都看过，不会又留救将死之龙的方法的，生死是上天注定，若无逆鳞，则生机难留。 当真没有办法了吗？诸葛亮将guntang的小白龙捧在手心，仍旧想着读过的典册书籍，想不出记载，凭空又生出一种读书甚少的懊悔感。 “你我当真缘分至此吗？”诸葛亮颤声说。他能感觉到掌心小龙的颤抖，体温烫红了他的掌心。眼泪又汇聚到一起，可惜现在还不是哭的时候，诸葛亮还要在去翻阅其他书册，便仰头擦拭。这一动作，便看见木柜顶上放置的木箱。里面是他离开南阳时带的物品，像是想到什么，诸葛亮将白龙放下，去了矮凳去取木箱。 木箱已经很久没动过了，一直放在柜子顶上，积了厚厚的灰尘。许是翻书太久，头脑转不过来，诸葛亮竟然吹了一下。飞起的尘土呛进嗓子，诸葛亮咳了两声，顾不得其他，便又用衣袖擦拭。解了小锁，里面除去一些他曾经喜欢的小玩意，还有七盏铁质油灯。 诸葛亮端详片刻，曾经他曾点灯许愿逃避情期疼痛，不幸被庞夫人登门打扰。庞德公说这是逆天逆自然而行，不得成功才是合理。身体生理是自然，生死不也是自然，都是逆天之事。何不再试一次？他早就没有其他办法，到了只要有能留住白龙生机的事都愿意一试的地步。 想到便做，只是招魂之事本繁复，诸葛亮时间不多，只能从简。一切从院子中进行，取七星灯，在院落内设置香炉，唯一必需但没有的便是招魂幡，好在院子中有一株槐树。诸葛亮将白龙放在树下，甫一放下，便失了控制形体的本领，偌大个白龙呼吸竟连槐树枝叶都无法吹动。 诸葛亮匆忙点灯，七盏明灯一点燃，火光与檀香烟雾缠绕，又与白龙纠缠在一起。诸葛亮才作喘息，凭空一声惊雷响起，顷刻间，院落上空阴云密布，竟要落雨。不能，不能被浇灭，现在还不行！ // 赵云左思右想，却怎么也想不出自己为何要找船夫。是要渡河吧。可是为什么要渡河呢？他思考不得，便在岸边踯躅，不愿意行动。 他不应该在这儿，他应该在武陵的桃树下，他能听见惊雷起，却又不能和印象对上，看见金雕等待抽筋褪鳞。那桃树是武陵的桃树，赵云向河边走了两步，便看见树枝上绑着的红带子。那上面没他的，他被桃花妖打走了。 后来呢……后来，他爱的人将那带子绑在他的角上，说着他们的愿望都会靠自己实现，不比寄希望于桃花妖。赵云心里泛起甜蜜，伸手去摸龙角，摸了个空。对啊，他的角被两只小金雕折断了。在换角之前，没法再绑带子了。 赵云回神时，小船上已经出现了一船夫。令他惊讶的是，那船夫是位小姐。他很难象如此女子如何推得船杆。 “要渡河吗？”女子问他，又说，“我船上有酒，可以赠于将军。” “要。”赵云脱口而出，尽管他并不清楚为何要渡河。女子给他让了道路，好方便他上船。赵云一脚踩上，却又回头，看着漫无边际的黑暗，收回了脚。 “对面是哪？”赵云问。 女子思考片刻，才回答道：“是未来。是你最想到的地方。也是万物都会去的地方。” 赵云想了想，站在船边一动不动，那和煦的春风忽得变得冷冽，像刀子一样擦脸而过。赵云想起，与他身后一样黑暗的夜晚，那是个冬天，有只狐狸在雪地里痛得直不起身。他与那只狐狸共度过许多个雪夜，屋外寒风刺骨，而屋内春意盎然。 “我要再等等。”赵云拒绝了女子的邀请，站在岸边等待着。 // 那雨滴不同于以往，像是冰雹一样有力，一下下敲击在诸葛亮后背上。他将明灯罩在身下，然而这中庇护如此无用，寒风一起，便从他衣袖间袭来，轻易就吹灭了灯盏。 “不……”诸葛亮低叫道。他想再将灯盏点燃，火折子却进了水，怎么也打不出火。好不容易出了些火星，却发现灯芯已经被雨水浸没了，没有一盏是例外的。没有人可以抵挡天命，雨越下越大，注定不给他逆命而行的机会。 诸葛亮颓然地坐在泥水里，这雨不仅浇灭了七星灯，还浇灭了他手里白龙最后的救命稻草。雨下得更大了，顺着他脸颊流淌，衬得人狼狈不堪。凉风更是喧嚣，将槐树的枝条吹得乱摇。雨已经大到顺着檐下流淌不再是断珠，而是小流，像是生怕他再点燃明灯。 一声檐铃响，唤回诸葛亮游荡的心神，他定睛看去，瓢泼大雨升起了雨雾，他不得不眯起眼睛，才看清那檐铃。那是白龙生辰时，张飞开玩笑送得礼物，逗白龙玩的，说着什么“我看你魂都被军师勾走了”。事后又补了许多礼品，这檐铃却也被赵云留下了，入川时，赵云特意取下来，带到了成都。 人与精怪结有羁绊，莫非…… 诸葛亮肩头一痛，原是那槐树的枝条随风飘荡，抽打到了他的肩膀，像是有人在拍一样。诸葛亮凝眸观察，忽得发现，这槐树所有枝条都随风飘动，如同人手一般指向侧室。 “槐树招魂……”诸葛亮低语道。顺着槐树的指点进了侧室。门一开，槐树枝条折断，积累在门窗处，竟能将门窗堵住，不让风雨侵入。想告诉他什么呢？是提灯。诸葛亮一眼便看见了，那盏提灯，他曾两次提灯，一次雪夜行路，一次府内捡龙。 诸葛亮心里说不出的滋味，身体却先取提灯。火折子湿了，没法点燃，诸葛亮正另想办法，忽得一声惊雷，必是劈在了院落槐树上，那附在门窗上的枝条在被火星点燃。诸葛亮得以取火，点燃提灯。 // 赵云与这船上女子聊不到一起，对方总是劝他渡河，而他并不想。他只想见到赵夫人和诸葛亮，从他被抓开始，这个想法支撑他度过折角的疼痛，度过抽筋的苦楚，听过剥鳞的逆境，如果他不能实现，那他不愿意去任何地方。 他的未来应该有赵夫人，让她儿孙绕膝；也应该有诸葛亮，他们可以有孩子，或者没有孩子，都凭诸葛亮想法，然后一起回去南阳。他早就听刘关张兄弟说诸葛亮在南阳的破屋子，一个小草屋，竹林里的破院子，他可以修房檐，以后还可以学修整房子，两个人一起把小草屋变成小木屋，过他们的隐居日子。 想到这，赵云全然忘记自己离家出走时还想持枪过群峰，白马鞍，侠客行。 赵云叹了口气，还有一件事他没忘，赵夫人很早就教导过他了，只是他一直不听，要听爱人的话，不要让他难过。 “除了渡河，你也找不到其他路了。”女子说。 赵云不接话，盯着那片黑暗，好像那里可以凭空生出朵花来。 没有花，但是有光亮托生于黑暗。赵云精神一震，耳边回荡着一句话—— “你这傻龙，看见光就过来。” 要听爱人的话。赵云转身，对渡船上女子一躬身，就此挥别，寻着光亮走了。 // 雨停了，白龙呼出一口浊气。诸葛亮扒开槐树枝条，那树干已经被雷劈成黑炭，树下却仰靠着一人，是赵云。 诸葛亮终于得以将他拥入怀中。赵云仍旧昏迷不想，身后有一道长长的伤口，却不流血。诸葛亮探得体温正常，轻唤了两声“子龙”却不得回应。刚放着的心又悬起来。 他将赵云安置好，直觉并未结束。若是与人结羁绊，生辰之时，刘关张皆送了礼物。白龙又失了气运，诸葛亮看着昏迷的赵云，惊呼道：“陛下危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