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十五、出卖灵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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奥里洛·艾凡西斯静静躺在地上,嘴角淌着一滩白沫。 薇塔·维尔连斯旋过脚跟,回头望向瑟裘·布斯。少女的眼泪已经流乾了,脸色却还是惨白的,她发冷而颤抖的手始终是紧紧握着弟弟那骨头碎裂、变形又发肿的手。 与薇塔对上视线的剎那,瑟裘的肩膀颤了一下。 她移开目光,没有太大的反应,薇塔知道为什么。看到刚才那样惊悚超现实的战斗后,正常人都会吓得屁滚尿流,但失去双胞胎弟弟的打击远远盖过震惊,少女的双眼失神,就算是面对眼前恐怖的非人存在,她也不再有求活的意志。 「真可怜……世界上最无趣的猎物就是那些没有生存慾望的人了。」薇塔喃喃说着,朝瑟裘走去,在她的面前慢慢蹲下身来,目光垂在少年变形扭曲的脸上,「……你也很可怜呢,阴裘·布斯,多少女人心目中的白马王子,现在变成了这副样子。」 「为什么……要救我?」弟弟的惨状再次被提起,瑟裘的胸口一阵揪痛,哽咽,「你那么强的话为什么、为什么不连阴裘也一起救?没有阴裘……留我一个人活着还有什么用!」 她的呜咽转为控诉,薇塔却只是平淡地看着她。 「……我之所以救你,是因为你还有价值,瑟裘。」女孩慢悠悠地反问,「而且,你怎么确定阴裘已经死了?」 「什么……?」瑟裘愣愣地瞪圆双眼,积在眼眶的泪珠滚落,「可是呼吸已经……」 「呼吸?那只是人类拟定的判断基准。」薇塔轻蔑地一笑,「这个rou体还有细胞活着,在我们恶魔的眼里就还没死亡……就算没有呼吸,他的心脏不是还在跳吗?」 瑟裘一怔,赶忙趴下身,侧耳小心翼翼贴上阴裘的胸口。 确实如薇塔·维尔连斯所说,从那塌陷的胸膛——传来了微弱的心跳。 「还活着……」她嚥了口口水,眼眶无比酸涩,「阴裘……还活着……!」 即使rou体已经崩溃至此,心脏竟仍顽强不屈地继续跳动,在绝望的泥沼中,那是使希望萌芽的隆隆春雷,瑟裘从来没有听过那么悦耳的心音,她笑了出来,泪水溃堤。 「他还有救!救救他……!」她伸手拽住薇塔的皮裤,在喜悦与痛苦中呜咽,「你是恶魔吧……你很厉害吧?我什么都做、什么都愿意做——只要你救救我弟弟!」 看着跪地啜泣的少女,薇塔的脸上闪过一抹阴冷的笑。 「如果我能救早就出手了,治疗一些皮rou伤是无所谓,但是像阴裘伤到这种程度,以我的能力实在有限……」薇塔轻声说着,叹了口气,眼里却含着弔诡的笑意,「他能够维持最低限度的生命状态,但要恢復成以前的模样是不可能的。」 「没关係!」少女低声下气地恳求,「只要阴裘还活着……只要他还活着……」 「——就算一辈子不会醒来也没关係?」 薇塔马上接了她的话,瑟裘却愕然了。 活着却不再醒来,那也与死无异。 少女为难地垂下头,注视着昏迷的阴裘·布斯。她孪生的弟弟,她再也了解不过他的个性,脾气差、没毅力、口是心非、忍受不了挫折……一个娇生惯养、无法承受小病小痛的弟弟,她有这个权力,代替他作出如此重大的生死抉择,让他承受一辈子漫长的痛苦吗? 「我该怎么做……」瑟裘摀住脸,两行清泪又涌出眼眶,「我到底……」 薇塔并没有回答她。 瑟裘再次趴下来,伏在少年的胸口,阴裘的心脏跳得越来越微弱,在这分秒必争的紧急状态,她不能有一点犹豫的时间——选择放他死去解脱,她将一生无法原谅自己;选择挽救他的性命,他与她却都将承受漫长而沉重的罪与痛。 瑟裘握着弟弟的手又收紧了一点。 她紧紧咬着下唇,咬到血珠渗出,焦虑蚀咬着理智,更加无法抉择。 「——有一个办法可以救他。」 突然,薇塔悠悠的话语打断了少女的思考,她猛然抬头,像是从荒原中看见一株希望的绿芽,睁大双眼恳求地望向薇塔,但女孩只是又叹了口气,侧头。 「什么?」见薇塔态度保留,瑟裘难掩激动,「还有什么办法?」 「这个办法……虽然可以让阴裘完全康復,只是……」 「只是什么?」她哽咽,咬牙,「只要有办法,我会用尽所有手段去做!只要阴裘……只要我弟弟能再一次睁开眼睛!我什么都愿意做的!」 「什么都愿意?」薇塔抿唇,「就算世界毁灭也愿意?」 「毁灭……什么?」 「我在问你有没有这个决心啊,瑟裘·布斯。」睨着匍匐在脚边的少女,薇塔的眼神浮现恶魔不可一世的傲慢,「为了救弟弟,就算有世界毁灭的风险你也愿意吗?」 「我愿意!」 瑟裘肯定得迅速,没有任何一秒的犹疑。 决心的光芒在她哭红的双眼中显露,倒映在魔王薇塔·维尔连斯的眼中。她轻轻地笑了出声,转身一挥魔杖,角落的红色开关应声啟动,在机械嗡嗡的巨响之中,高耸的白墙向两侧逐渐滑开,幽蓝色的冷光从渐开的墙缝中流泻出来,掩藏在墙后的景象让瑟裘瞪圆了眼。 呈现在两名少女眼前的,是被玻璃帷幕环罩的巨大岩石,全长超过叁十公尺,岩身遍佈文字似的美丽刻纹,幽蓝的暗光像是活物的心跳一般静静地闪动,冷冷的光芒映在他们的身上,像水的流光。任何魔导士都能立即察觉,这是一颗魔法石,且这之中魔力庞大得不可估量。 「这是……」她想起了教科书里曾读过的内容,「魔皇的……磐石?」 「没错。」说着,薇塔又轻轻挥动魔杖,清蓝的光芒从杖尖的魔法石散发出来,迅速笼罩了阴裘·布斯的全身,少年的rou体顿时冒出阵阵白烟,不一会儿胸膛便恢復了起伏。 「阴裘……!」 瑟裘低头握紧弟弟的手。虽然还很微弱,但少年已经恢復了鼻息,气息混着鲜血不断从他歪扭的鼻中呼出,瑟裘心疼的同时,也不禁松了口气。 「……我的魔杖是磐石的碎片,所以只要在磐石附近就能增幅,不过顶多只能治疗到这种程度。」薇塔掂着魔杖,尖端的魔法石有一下没一下地敲打在掌心,她抿唇微笑,侧头,眼底映出磐石优美的蓝光,「你想像看看吧,瑟裘,如果这么大的魔法石能够完全甦醒……」 「阴裘就有救了……」激动的泪水滚落脸颊,瑟裘的脸上浮现了希望,「别说是从昏迷中醒来……就是完全治好都有可能……!」 「没错,就像你理解的那样。」女孩旋了脚跟,面向巨大的磐石,彷彿是要拥抱它的光芒一般张开了双臂,「魔力庞大到足以毁灭世界的魔法石,带着恐怕多达上万种的复合魔法属性……就像可以无限许愿的神灯一样,任何愿望都能满足!」 「可、可是……」言及此,少女像是想到了什么,不安地垂下头,「魔皇的磐石不是没有甦醒的办法吗……等到它甦醒要花多少年的时间……」 「你真傻,瑟裘,你以为我为什么要到这里来?为什么要把艾凡西斯企业的执行长收为rou奴?」薇塔呵呵笑了起来,回头,「距离磐石的主人降世的日子……已经不远了呀!」 「磐石的主人?」瑟裘紧张地吞嚥,「你的意思是……有这么庞大能量魔法石,最终只会属于一个人吗?」 「并不是『最终』,而是『自始至终』,磐石的主人永远只有一个。」薇塔又一次痴痴望向磐石,稚嫩的脸庞浮现了满足而天真的微笑,「我深爱的主人……和祂真正的力量比起来,这块细小的磐石碎片根本不值一提。」 薇塔的话令瑟裘不禁一阵哆嗦,宇宙间竟有任何存在强大到能将眼前庞大的巨岩称之为细小的碎片,这种事仅仅是想像就令人发寒。 「那……该怎么做,才能让磐石的主人降世?」瑟裘压下心中的恐惧,问,「我要怎么确定祂降世之后一定就会治好阴裘?」 「呵……是呢,主人没理由对你们人类仁慈,对我们恶魔却是很慈爱的。」薇塔的眼神向侧一飘,然后她闭眼微笑,「不如——你跟我订下契约,成为我的僕人吧,瑟裘·布斯。」 「——咦?」 瑟裘的眼睛瞪得有如瞳铃般大,以为自己听错了。 「当然,我没有强迫你的意思哦。」薇塔的食指点着唇瓣,水灵灵的大眼看起来很是无辜,「主人要是一个衝动,不小心就会毁灭全人类了也不一定,但如果是我的僕人的话,祂也许会网开一面,阴裘因此得救的可能性也会变高吧?」 「你的意思是……就算我成为你的僕人,也不保证你的那个『主人』会救我弟弟?」瑟裘瞇起眼,薇塔嘲讽地笑了出声。 「当然!你以为祂是谁?魔界的创世主、万魔的主人!要是没有魔王的请求,凭什么要救一个毫不相关的人类?」甜甜的笑声此刻听起来异常刺耳,她瞇成一条细缝的双眼望着少女铁青的脸色,而后,薇塔的嗓音化软,「不过……身为被主人特别眷顾的四十九个恶魔之一的我,第七魔王薇塔·维尔连斯,只要我替你开口,主人也许会垂怜于你也不一定哦。」 瑟裘沉默着没有说话,她歛下睫,视线垂在呼吸微弱的阴裘身上。 那副被打得皮开rou绽、血流不止的身体如今因全身粉碎性骨折而呈现扭曲的姿态,曾经俊秀的脸庞因为脸骨的碎裂而凹得像个丑陋的怪物,浑身被腐蚀得皮rou分离,即使这样,阴裘·布斯的心脏仍然不屈地跳动着,儘管和着横流的鲜血,他依然顽强地继续呼吸。 阴裘还没有放弃他的生命,那她——作为他同胎同心的孪生姊姊,又有什么资格绝望? 「如何?瑟裘·布斯。」恶魔甜美的蛊惑从耳边传来,「要把灵魂交给我吗?」 少女抬起头来,毫不犹豫地注视着那魔性的紫红色眼睛。 「我愿意。」她牙关一咬,握拳,「只要阴裘有一点的机会得救,就算是要毁灭世界,让最穷凶恶极的魔鬼降世,我都愿意去做——我愿意成为你的僕人。」 少女的眼眸坚定得没有一丝动摇,薇塔满足地笑了。 「那,作为相信你的证明,我就把一切告诉你吧。」 于是,在冷冷蓝光的笼罩中,少女双膝跪在恶魔的跟前,以赴死的决心宣誓了忠诚。魔王的魔杖在她的颈侧刻下了属于魔鬼的七芒星标记,那是深深刻蚀进皮肤的剧疼,但只要一想到弟弟现在与将来所受的苦痛,少女便咬紧了牙根忍耐下去,一声也没有哀嚎。 在蚀刻灵魂契约之际,薇塔·维尔连斯按约定娓娓诉说了磐石的秘密——古老的禁忌黑魔术、跨越千年的预言、为此转生现世的七名魔王与他们的愿望、还有祭品少女的宿命。 当第七魔王提起那个名字时,瑟裘·布斯不敢置信地睁圆了双眼。在那些怪诞荒唐的叙述中,只有那个名字将她一下子拉回了现实,她想起了那个少女被她压在窗口边的模样,那双对死亡与生命都毫无留恋的眼眸,像是早就知道了自己的命运一样。 磐石的光芒闪动着冷冷流光,彷彿在附和恶魔所说的皆是事实。 「……以上这些,都是刻在磐石上的光纹所诉说的。」薇塔伸手按住身后厚实的玻璃罩,在幽蓝的逆光中,她紫红色的瞳眸燃着晃晃野心,「要认为我说谎还是异想天开都无所谓,只要你协助我,我就能让这个愚蠢的世界见证创世魔皇降世的瞬间。」 瑟裘按住血流不止的颈侧,眼帘暗垂。 「可是为什么……」她喃喃地说,「为什么是亚莱蒂·艾凡西斯?」 「听了我刚才的话还不明白吗?」薇塔轻声冷笑,「主人为了祂的降世已经策画了一千年,在这一千年里,她只是其中一颗棋子,过去从哪里来,未来往哪里去,都是註定好的。」 瑟裘没有回话。 她早就知道亚莱蒂·艾凡西斯不是一个正常的女孩,即使如此,那样一个娇弱十七岁少女的肩膀,真有办法扛下那样残酷的命运吗? 「產下魔皇以后也不能?」瑟裘难过地抿唇,「她就没有……祭品以外的人生吗?」 「区区人类是没有权力待在主人身边的。」薇塔轻声哼笑,「恶魔的世界没那么宽容。」 瑟裘没有再问。薇塔方才的说明已经道尽了亚莱蒂·艾凡西斯的终局。 等待在少女前方的未来仅有一个: 作为降世魔皇的粮食,被她亲生的骨rou吞蚀殆尽。 (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