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7.自尊心

    又是一个好秋夜。

    今夜没有风，顾府后院的竹林中静谧的只偶尔传来的几声清脆虫鸣。微弱的月光透过茂密的竹叶洒落在地上，留下斑驳的影子。

    明月坐在竹屋外的石凳上，仰头透过竹叶间的间隙仰望着天空中那轮清冷的月亮。

    她的脑海中很少有有关于母亲的记忆。印象最深刻的是初次来月信那年，顾母告诉她，要为她取字明月，希望她能有如同天上的月一般高洁无瑕，有能被世人传颂万世的德行。

    顾明月扪心自问她做不到。

    譬如今日，她得空便约了李玉来竹屋相见，其间含义不言而喻，可在这等了半天了人影都没见到。

    正想着，耳畔隐约传来一阵竹叶挤压破碎产生的喀嚓声，顾明月寻声望去，果然见到李玉提着一盏小纱灯，只身一人踏着月色一步步向她走来。

    他墨发轻挽着，眉眼精致如画，外露的肤色干净白嫩如同从未沾染过脂粉一般。一身竹青色的衣裳几乎要与竹林融为一体，仿佛从竹叶间走出的一道青绿色的幻影。

    清美得连月色都停滞了一瞬。

    顾明月神色微滞，沉浸在如斯美色中。心中某个冷硬的角落却百无聊赖地想着：是不是只要拥有一副绝好的窈窕皮囊，连他这般庸俗肤浅的男子，都会有一瞬间让人觉得清丽绝尘？

    月色清幽，李玉的衣摆缓缓逶迤于地，他莲步轻移走向明月。等到了她身前无比乖顺地低头轻唤了一声：“小姐。”那双黑亮的眼睛盛满了水色，怀着些许忐忑望着坐在石凳上的人。

    若是往常李玉一定早就迫不及待地钻进她怀里了。可他今日特意换了身截然不同的新衣裳，站在那儿等明月看清。

    更何况，今日他其实并不想太靠近明月。

    “来，这边坐。”顾明月指了指身旁的位置，不知心中又起了什么念头，脸上露出一抹带着莫名暖意的微笑。

    李玉没想到顾明月这样直接，他神情微顿，就连脸上的笑容都变得有些勉强，迟迟没有动作。

    时间好像停滞了一般，李玉有一瞬间想要逃走，心中内疚与羞耻的情绪不断交织着折磨他，让他表情僵硬着站在那儿不知要如何是好。

    像他这样生来下贱的人，被本不该有的羞耻心凌迟显得格外可笑。

    顾明月看出了他的忐忑不安。

    “怎么了？”

    有一瞬间顾明月以为他是来和自己一刀两断的。不过如果他真的有这个心，顾明月说不定会高看他一眼。

    李玉撇开眼，双手无力地垂下，将纱灯扔在了一旁。光线昏暗了许多让人看不清他的神色，却也让月色下划过脸颊的眼泪显得比珍珠还要耀眼几分。

    他声音艰涩，每一个字都像锋利的刀片一样划过他的嗓子，割得他生疼：“顾大人今日来找我了……”

    难道偷情被发现了？李玉的话刚说了一半，顾明月的心跳都停了半刻，要不是背上突如其来的冷汗，她都以为自己压根不怕顾母。

    顾明月冷静下来问道：“然后呢？”

    “她……碰我了……”李玉声音有些颤抖，不敢去看顾明月的脸色，他默默垂下头任由泪水决堤般涌出来。他给顾母灌了些酒，两人并没有做到最后，但顾母确实碰了他。

    回想起当时的场面，李玉的心就像被人捏住了一样喘不过气，自己背叛了顾明月。刚刚自己身上发生的一切，他甚至觉得那一切只是一场噩梦一样。

    他像个提线木偶，像个毫无尊严的伎人一样，在面对着顾大人时满脸尽是谄媚的笑意，何其丑陋又何其恶心。

    在将顾大人灌醉后，他用热水洗了一个时辰澡，可有些东西是洗不掉的，如同跗骨之蛆一般融进了他的骨rou里。不洁。

    他像是被一团无穷无尽的恐惧和自我厌恶包裹住了。他在青楼待了太久，以前好像从不觉得朝着女人笑是很难的事，为什么？

    因为他自甘下贱，因为他恬不知耻。

    可他不想再做一个可以朝着所有女人微笑着的摆件。在李玉蒙昧的脑海中第一次感知到自己那份微小的自尊心正在蠢蠢欲动。告诉他，他绝不是谁都可以的荡夫，也不是头脑空空的玩物。

    他意识到此，只觉得欣喜又痛苦。欣喜在于他终于像个人一样活着了，痛苦在于过往的一切并不会因此离他而去。

    李玉不想再做一个可以被任意交换的玩物，他想要决定自己的人生，他的心已经完全属于顾明月了。

    为了留在顾明月身边，他可以付出任何代价。他空泛的大脑，只剩下这一个念头。

    要留在她身边。一定要留在她身边。

    李玉恍恍惚惚的几乎没经过深思果断地跪下身子，四肢着地狼狈不堪的爬到顾明月身前，双手紧紧揪住顾明月的裙摆，微抬起头声音低哑地乞求道：“求你别离开我，我可以为你做任何事……别丢掉我……”

    明月看着他手足无措的样子，差点笑出声。这是怕她嫌他脏？真是多虑了，偷吃哪有不脏嘴的？更何况她与李玉乱来本来就有几分贪图刺激的意思。

    “她是你的妻主，你侍奉她是天经地义的事情。”明月俯下身，温柔的轻抚着李玉额角的长发。

    本来就是荡夫，何苦装贞洁烈男呢？

    李玉不知道顾明月心中真实想法，他只是泪眼朦胧的着紧握住明月的手，像是握住了某种依靠一般，心绪恍惚，口中不停喃喃道：“不会了，不会了……以后再也不会了……”

    实际上他心中的思绪太多了，并没有理解顾明月究竟说了什么，只是大概知道她温柔的原谅了他。

    李玉如同寻求安慰的小动物一般用柔嫩的脸侧蹭了蹭明月的手心，琉璃般眼睛透过泪水折射出惑人的光亮，他满怀着憧憬和祈求紧盯着明月，低声恳求着：“小姐……小人以后只想被你碰，小姐你帮帮小人好不好……好不好……求求小姐了……”

    明月稍微一愣，伸出手缓缓解开李玉的腰带：“这事可不简单，我们以后慢慢说。”她望向他，嘴角露出一抹笑，指了指石凳：“今天我就在这儿cao你，怎么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