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冷宫废后,你是我此生最大的牵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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荒凉的冷宫里,关着一位早年间被先帝废黜的皇后——长孙迥。史书记载,此人出身长孙世家,德才兼备、仪态端雅、家学渊源。然此男却生得身材高挑、姿容丑陋、瘦弱多病,以当时的社会风气,实在不是婚配的佳选。 然,这样一个人,却是在朝堂上手握重权的太师嫡子,先帝登基不稳,朝廷风雨飘摇,为稳固皇位,拉拢门阀,先帝不得已昭告天下,于登基后第二年,迎娶这位京城出了名的丑无盐。婚后长孙氏长期无所出,家族为保后位,特意谋害了一名后宫新宠,逼得先帝将刚生下来的小皇女过继给长孙皇后。有嫡子在侧,背后又有长孙家族作为靠山,即便没有皇帝的宠爱,长孙迥在后宫的生活也可谓顺风顺水。 可再青涩的帝王,也有羽翼丰满的一天。终于在先帝登基的第十个年头,朝廷以长孙家谋反为名,抄家、流放、斩首、弃市。权倾朝野的世家大族,一瞬间如溃败的堤坝,荡然无存。而那位位居皇后之位的长孙迥,也不能幸免,降位、收玺、去冠、移宫,连养在膝下的名义上的十一皇女,先帝为防日后隐患,也一并贬为庶人,关入废宫,几年后悄无声息的‘病故’。 也许是担心背上忘恩负义的千古骂名,又或许在先帝心中,还残存这一点点昔日夫妻情深的念想,在将长孙迥从后位推下来后,先帝竟没有把他处死,而仅仅是剥夺一切尊荣和称号,关入冷宫,让其了此残生。 长孙迥披散着头发,赤着脚只着里衣,满眼疲态的倚靠在冷宫破旧的门框上。这是他被关在这里的第三个年头,今年的冬天来得格外早,也格外的冷。前两年他还能靠着捡拾掉落到冷宫里的枯枝落叶,勉强过冬。但今年,恐怕没有这么简单熬过去。 宫里早就断了他的俸例,除了刚被关进来的一个月,每日按时按点送来吃食,余下的这些日子,都是靠着冷宫里的一些野菜野果,或者用他藏在身上,仅存的一些值钱物件过活。他的那位帝王恐怕早就将他抛至脑后,甚至巴不得他早点死去,从这座皇宫里抬出去。他是京城出了名的丑无盐,就算想用这幅身子贿赂值守的侍卫,都没人肯多看他一眼。 长孙迥冷的瑟缩起身子,明明是高挑的身材,此刻却如行将就木的老人蜷缩在角落,长孙迥的长发早已花白,面容也不似出嫁时水润,十多年的后宫生活早将他摧残衰老,连带着家族灭门的打击,和食不果腹的冷宫生活,现在的长孙迥,说他年过五十也不为过。 寒冷伴着饥饿蔓延全身,长孙迥颓废的合上眼睛,将自己尽量藏在避风的地方,脑袋一歪,打算靠着仅存的困意睡过去。也许再醒过来,这场风就能过去,又或许他的生命将止步于此,然后冻僵、腐烂,或作来年的一场春泥。 院中同样残破的宫门传来一声‘吱呀’,长孙迥微微蹙眉,懒得睁开双眼去探究。这里地处皇宫的东北角,是个连鸟都懒得搭窝的地方,守门的内监们早不知溜到哪里去快活,巡逻的侍卫也只是在路过时,象征性的扫一眼,谁也不会认为这样的地方,或者说这样境遇的长孙迥,还能翻起什么风浪。 刻意放低的脚步声由远及近,长孙迥听着外面的窸窣,这才从睡梦中醒神。这种时节是不会有人前来拜访,更不会有人可怜他给他送过冬的东西,长孙迥以为是准备冬眠的长虫破土而出,到他这与他争夺少的可怜的食物。 拿起放在一边的烂木头,这原是一根窗户框,因年久失修又遭雨水腐化掉落下来,被长孙迥拿在身边防身用。 冷宫没有人光顾,但不代表没有动物,尤其是让人害怕的长蛇,长孙迥作为养在深闺的男子,平日里是最怕这些无脚或多脚的动物,此时却也只能倚靠自己,利用木棍一棒子打晕,再剥皮食rou,作为活下去的能量。 冻得开裂的双脚一动便是钻心的疼,长孙迥却顾不上这些,咬着牙挪动到门的边缘,举起棍子,静待时机。一道黑影入内,连愈加熟练的男人都显得吃惊,这次来的竟然是个庞然大物,也不知手里这根朽木,还能不能将它敲晕。 长孙迥掂量着手里的分量,待到黑影靠近,举起手臂使出全身力气向‘它’砸去,却在下一刻被黑影攥在手里,抢夺过来,丢到地上。 “父后……是我。” 长孙迥瞬间睁大了眼睛,身子在听到这声‘熟悉’的称呼后脱力后仰,好在影子眼疾手快的上前将他一把搂进怀里。靠在带有体温的绵软布料上,久违的温暖让长孙迥晃神。 “抱歉,是我来晚了。” 被兵刃磨出茧子的手掌紧紧地攥住只剩皮包骨的身体,纵然是行军打仗多年的自己,都忍不住被那人身上的寒意逼得哆嗦,黑影摘下盖在头顶的兜帽,借着投射进来的点点月光心疼的打量。这个在她离开前,尚且明媚的男子,为何短短三年,竟被摧残成这副模样? 黑影从腹中燃起一股莫名的冲动,她突然想将男人狠狠的揉进自己的骨血里,将他与自己融为一体,疼爱他,关心他,照顾他,保护他。黑影下意识的收紧力道,攥在长孙迥胳膊上的左手顺势将人往怀里推搡。 “你是谁?!” 与黑影晦涩的心疼不同,被迫倚靠在陌生怀抱的长孙迥满眼惊恐,这个突生的变故实在是让他措手不及,这人是谁?她为何深夜来此?她又为何,会喊他‘父后’? “父后不记得我了?” 心中一阵刺痛,即使背对月光,风溪依然能从眼前那张看不清表情的面孔上,敏锐的察觉出对面人的警觉和排斥。也对,自从上次回京,她已离开皇城整整七年。如果不是此次女皇陛下身体有恙,生父毓贵妃半月一封的书信急催她回京,恐怕风溪,只有在成为上位者的那天,才能光明正大的见到他。但以长孙迥如今的处境,也不知能否撑到那天。 是的,风溪喜欢长孙迥。从记事起,就很喜欢。 与长孙迥不同,风溪的生父是备受皇帝宠爱的毓贵妃,当年二人一前一后入宫,只因长孙迥背靠长孙世家和太师,才挤掉同为世家出身的毓贵妃,成为国父,执掌后印。因此,从得知自己不是皇后起,毓贵妃的心里,便恨毒了长孙迥,两个人也因为各种各样的利益冲突,成为后宫前朝,都心知肚明的一对死敌。 这样的关系,又顶着风溪嫡父的名头,长孙迥与风溪之间,可想而知是如何的水火不容。 但,年幼的风溪真的很喜欢长孙迥。喜欢他的一颦一笑;喜欢他在后位上执掌后宫的威严;喜欢他阴沉冷静的背后,偶尔漏出的温柔;更喜欢他身上,那股同他气质一般的,淡淡的竹墨香。 是的,所有皇帝不喜欢的,风溪都喜欢,包括被世人诟病的高挑身材,还有那张脸。在风溪心中,她的长孙迥从来都不丑,更不是什么无貌无才的无盐男。她喜欢长孙迥的那股宁折不弯的劲头,喜欢他不懂变通的耿直,喜欢他与皇帝顶撞时,眼底流露出的坚毅。 可惜,他不知道。 他,也不会关心她。 在他眼里,风溪是仇人的女儿,是阻挡他养女登上帝位的绊脚石,是不入他眼的庶出的皇女。 但,凤溪不在乎。 “你来做什么?” 即便身处冷宫,长孙迥多年的涵养和阅历,仍让他处事不惊。短暂的回忆后,长孙迥终于从那段不愿再回忆的经历中,想起眼前这么个人。这个女孩是他死对头的女儿,是皇帝的二皇女风溪,年纪轻轻却很有作为,文治武功,屡立奇功,神逸俊朗,是整个京城男儿迷恋的对象。 这样的女子,为何在此时,会出现在这里? 难道是奉了她生父毓贵妃的命令,前来斩草除根的吗? 可笑! 现在的他,还有什么值得威胁他们父女的价值吗? 长孙迥想通这点,颓然的推开女子,一瘸一拐的朝来处走去,扶着墙艰难的坐下,恢复到一开始蜷缩着的模样,歪着头闭上眼睛,仿佛眼前的一切都与自己无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