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回实验室还了设备,阿贝多就可以下班了。 或者说,他一直都可以下班,因为他根本不需要上班。 前不久的实验室事故导致四级实验室部分区域发生爆炸,实验体泄露,阿贝多作为第一责任人必须处分——停薪留职,直到实验体回收,或者委员会开会同意复职。不过第二实验室也很会剥削人,说着停薪留职,但是他手上的项目还得继续跟进。 尽管有蒂玛乌斯在实验室看管,他仍然需要定期回来检查项目进度。 蒂玛乌斯注意到阿贝多的衬衫被咖啡弄脏,想让他换上实验室里的备用衣服,这样看起来不会那么狼狈。阿贝多摆摆手,表示自己马上下班回家了,不需要麻烦。 “那好吧。”蒂玛乌斯继续刚才的汇报,“呃,第三个是定期的生产数据汇报。工厂方面,我们负责的新能源流水线在规范化管理之后保持了稳定的产出,目前可以稳定供应B区能源站覆盖区域的能源转化需求。” 投影仪在二人面前显示出B区地图,现在整个B区都被绿色阴影覆盖,表示能源供给稳定。蒂玛乌斯在屏幕上挥了挥手,展开了全国的地图。 “莱茵多特女士主导的项目,将在全国其余四个主要能源枢纽上建立新能源工厂,届时将会以主要能源枢纽所在区域为试点区域,尝试建立以生物能源为核心的新型城市。对于我们的项目而言,我们可以借此机会探索如何提高流水线产能,降低生物能源生产成本,继而降低生物仿生人的生产成本。……” 地图之后,阿贝多看到了走廊里背身站着的多利安。 阿贝多看入了神。 他站在门口守着。 他就是一个特殊的符号,这个符号的意思是:阿贝多在这里。 他被实验室买来放在阿贝多身边的作用也是如此,假装是阿贝多本人,替他挡下那些突如其来的袭击。所以,选择的也是最抗揍又最能打的作战型仿生人。 买回来,然后由莱茵多特亲自改装,之后就成了现在的样子。 从某种意义上来说,说他们是兄弟也是合理的。 但兄弟关系怎么发展到床上去了,这个问题,有一半是多利安那颗集成大脑的锅。富有且慷慨的人们选择赋予仿生人智慧,殊不知在赋予智慧的同时,也打开了潘多拉的盒子。 “以上就是近期需要报告的内容。” 念完稿子,蒂玛乌斯乖巧地站在一边,等阿贝多下达新的指示。 “挺好的,谢谢你。” 挺好的。蒂玛乌斯跟着默念,暗自庆幸。他忐忑不安:“那个,关于我们的项目,我有个问题想请教一下……” “你说。” “如果我没有理解错的话,生物仿生人跟机械仿生人的根本区别是生产材料不同,生物仿生人直接在生物层面模仿人类,拥有大脑,拥有静脉,拥有人类自然拥有的一切,组织、器官、部位,可以说生物仿生人就是人类。那它……跟克隆人类有什么区别?” “没有区别。” “没有区别?” “嗯,没有区别。生产线上那些,复制胚胎,模拟zigong环境培育,生出来的,就是人类。生物仿生人就是克隆人类。” “可是……” “你说。” “可是,克隆人类不是违法的吗?” “是。”阿贝多望着玻璃后面背对自己的黑色身影,再望向蒂玛乌斯,字字清晰,“所以,我们不能承认仿生人是人类,它们绝不能成为人类。我们在做的事情就是制造人类,然后杀害人类。或者,我们制造人类,然后帮助别人杀害他们。” 杀人…? 制造人类,然后杀害人类…… 这番话颠覆他过往的认知,蒂玛乌斯有些恍惚。 阿贝多认真的语气不像是开玩笑。蒂玛乌斯觉得,他如此轻松就给仿生人判了死刑,好像根本不懂法的人当了法官。阿贝多摇摇头,他不是法官在作裁判,他只是立案庭的工作人员,告知原告这类型的诉讼不予受理。 “仿生人只是工具,不管怎么更新,什么种类,都是工具。”阿贝多说,“这点是你必须要记住的。在这个问题上,我们没有其他答案。” 仿生人永远都是工具。 仿生人永远不可能成为人。 蒂玛乌斯还是不能接受:“完、完全没有吗?” 阿贝多背过身靠在桌旁,扫视眼前铺满整个墙面的监测数据,各“病房”的环境数值、实验体的生物体征、生产线胚胎养育数据,一切都在阈值范围内。一切都很好。 其中一个监视器镜头切给生产线上人造zigong里的仿生人胚胎。 已成型的小生命在透明容器里吮吸着自己的手指头,它蜷缩成小小一团,浅色的胎发在羊水里漂浮。阿贝多曾经在莱茵多特的相册里看过类似的画面,她说这是他小时候的样子。 从上述所指的那种意义上来说,其实阿贝多也是在制造自己的兄弟。 沉默了好一段时间,阿贝多才有一点反应。 “我要下班了。”阿贝多没有给他明确的回复。 但不明确也是一种明确。 阿贝多一开门就和多利安对上视线,他那张跟自己完全一样的脸表现出一种隐隐的讨好感,甩又甩不掉,还一直跟着,像只粘人的小狗。阿贝多有那么一瞬间觉得两个人拥有一样的长相是一件令人苦恼的事。他可不想盲目地讨好谁,这样谄媚就不是他了。 咖啡店内吵的那一架让阿贝多实在不想让他送自己回家,迫于兜里没钱,还是坐上了多利安的车。通勤距离过长确实是弊端啊。 熟练地为阿贝多拉开车门,邀请落座,多利安从这之中找到了些许安慰。只要回归日常,只要跟以前一样,一切都会变好。 找回以前的状态,昂首挺胸,自信地站在他身边。这就是多利安要做的。 可多利安还是改不掉鬼鬼祟祟的小毛病,从车内后视镜偷偷观察自己的主人在干嘛。 碰巧,阿贝多也在偷看他的表情。 二人再次对上视线,这次是在镜子里。 也是这个眼神,让多利安再一次获得了阿贝多家里的暂时出入权限。 阿贝多住的大厦安保做得特别好,就连住户的安保员也会拦住。每次被那只负责人类识别的大眼睛盯着,多利安都会觉得毛骨悚然。 它好像在说:不要抱有邪念,我会将一切罪恶看在眼里,然后将你们绳之以法。 多利安心中一怯,就是这点细微的变化,立刻被摄像头锁定,前台负责招待的女士也跟着望向他。 阿贝多也跟着看向他:“有什么异常吗?” 他摇摇头:“不,没什么。” 他又怎么会告诉对方,异常之处是他对于隐瞒事实一事感到心虚呢。 乘电梯上楼,进入房间,多利安那份心虚愈演愈烈,最终在同床共枕的时候达到峰值。他做过的最后悔的决定,就是选择借结婚之名,说服阿贝多为法案背书。 因为他是真的想跟阿贝多结婚。 不是纠结于那些财产关系,也不是要那些名义上的“伴侣”的确认,他是想给阿贝多一场漂亮、浪漫的婚礼,就像别人都有的那样。别人都有的好东西,阿贝多也得有。 望着熟睡的枕边人,多利安彻夜难眠。 同床异梦,形容的就是他们吧。 多利安好想这个世界上能出现一种技术,让双方的意识连接在一起,这样就能摆脱掉外界的干扰,消除一切可能存在的误会。他偷偷把这些写进中央处理器的运行日志里,希望能将自己的心愿传递给神明。 抱着幻想,多利安闭上眼睛,进入梦乡。 也正是在这一天,莱茵多特收到一条视频,里面是阿贝多解救被劫持记者的片段,作为犯人的仿生人高呼的标语无比清晰—— 仿生人的命也是命。 这段视频不会向社会公布,因为这个电视台的领导很讨厌反抗派的说辞。他发这么一条片子过来,就是夸赞莱茵多特教子有方,阿贝多有勇有谋,不知道他是否有幸能与第二实验室做点生意?他对新研发的生物仿生人很感兴趣。 莱茵多特收下了他的名片。 半小时后,反抗派为仿生人们建造的基地迎来了一位特别的客人,她带的伴手礼很特殊,是一份文件。她希望这几条内容能被写上《第二人权法案》,作为交换,第二实验室可以协助反抗派、以技术人员身份出席法案审理会。 查耶维奇二话不说,立刻就答应下她的条件。基地里唯一的机械师想劝查耶维奇多看看,查耶维奇却摆摆手,把她拉到一边小声嘀咕:“这都是多利安的功劳,要不是多利安能说服阿贝多,怎么能请来莱茵多特这位大神?我们还是别挑太多了。” 对座的女士笑而不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