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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94.

    殷郊带着元诵搬进山庄的那一天，干的第一件事就是给云霞山庄换了个名字。

    开进山庄的车道前的湖石现在又另换了一块新的，沾朱红色描了漆、金粉勾了边，挥就三个字——“杏花楼”。

    对，就是和那个赫赫有名的月饼同名的杏花楼。

    殷郊主要是觉得“云霞”二字不好，这东西太高，远在天边、看得见却摸不着，俗话说彩云易散琉璃易脆，这类事物大多意头不好。

    倒还不如变成个月饼，被他殷郊一口吃进肚子里来的踏实。

    七月上旬，气温逐渐升高。殷郊带着元诵在这里养病，每天过着和杨戬抬头不见低头见的好日子，自己也远离了那不见天日的地底。

    这阵子，殷郊只觉得自己就像蹭上了那一波改革开放的洪流，顺流而势把他和元诵一波冲进杨戬的被窝里。下午天气微热，没什么风，竹林涛涛、玫瑰花影的院墙下再过几个小时就能听见杨戬将车停在树影下方的白线后的引擎微弱声，大家就能一起吃晚饭了。

    绕过院子可以从一楼的副门进，温泉泳池散发着微微熏热的水汽，水面则像玻璃一样波动着安静而规则的光芒。入夜后，小楼门前亮起两座古朴的石灯笼，烛光跳动着橙黄色的光芒迎接加班的杨戬回家。

    殷郊本来一想到他爹和妲己整天腻在他俩共同设计的那座摘星楼里就恶心，常常一提起来脸上就会露出那种厌恶的表情。

    然而，当殷郊自己也搬进了同样的小楼里，亲耳听见树林中的虫鸣、鸟雀振翅的声音，和心上人一起坐在阁楼上共赏七月十五的月夜，什么他爹、妲己的恶不恶心的全都忘了。

    杨戬和他一起溜到阁楼的屋顶上，双手叠在小腹上看着月亮，殷郊心里开始理解他爹、成为他爹。然后扳过了杨戬的脸颊和他唇舌滋滋的亲吻，一只手往杨戬裤子里伸，逐渐超越他爹。

    但是马上被杨戬拦住：“今天不行。”

    哦。

    殷郊眨了眨眼睛，说停就停了。对他本来就有不便在身的老婆动手动脚感到非常抱歉，这是非常不礼貌的。他把人抱进怀里，又亲又啃了两下脖子解解馋，又说道：“太久没在一起了，忘记你的日子是哪几天了，下次记得会加以改进了。”

    杨戬撩开殷郊搭在自己身上的胳膊，那一块肌rou二两重，他犯了什么错被要压在一座人体巨山下？

    杨戬起身和他说了声累了，就下楼去洗澡。

    杏花小楼一共有三层，六间卧室，地板铺楠木的，仿宋代的风格。一些落地灯的灯罩都是用纸做成的工艺品，因此发出的光线柔和、霏微，就像雪一样在黑暗中亮着淡淡的莹光，让人感到舒服、浸润，没有刺眼的感触，一不小心就容易掉进温柔乡里。

    主次卧都在二楼，儿童房在对面。最近元诵生病，杨戬都是把他抱来次卧睡的。殷郊独自睡主卧。杨戬让他别总来，小心病毒感染。但是殷郊这厮经常说没事，他不怕那些病厄灾痛的，便想方设法找机会总来。杨戬拿他没办法呢，殷郊该干什么就干什么呗。谁让他欠殷郊一大笔债，只能从了人家，慢慢还呗。

    杨戬从浴室里出来，洗清了白天在外四处奔波的灰尘和污垢，一双腿从瓷白的浴缸里伸出来，站稳后，向外推开那道干湿分离的玻璃门。但这门并未关着，从厅堂来的冷风一吹冻了杨戬一激灵，连忙用了毛巾裹上自己，还以为是殷郊在捣鬼，便道：“殷郊？”

    但是未能得到殷郊的回应。

    杨戬心想，怪事了，但是也没多说什么，把自己擦干了，套了件衣服，赤着脚走出门查看。

    此时，实木地板显示出了其独有的魅力。

    杨戬光脚走在上面与木纹接触的白色肌理在深色的映衬下就会变得愈发温润莹洁，一看那双玉白色在木地板上走动，就能想到这双行动的步态背后藏着中国文明蕴藉了五千年宠爱的“风雅”二字。大概只要是中国人就会被这种古色古香的情趣所吸引。

    出门一看，殷郊躺在沙发上抱着手机正玩呢，一时间没发现杨戬正在往自己这边走来。

    原本殷郊是想去浴室找杨戬捣鬼的，这不正好能赶上鸳鸯戏水呢么。

    但是他收到姬发给他发来的邮件：

    三个字。

    元诵呢？

    ？？？？？

    殷郊一看就乐了，嘿嘿在那里笑。

    大灰狼决定今天先不干坏事了，先跟看家护院的大公鹅吵一架。

    邮件吵架实在太不方便，他俩开了一个Teams线上会议室。会议室密码12345678，点进去直接往里进。

    殷郊直接跟姬发语音上了，怕杨戬听见闹心还特意带了耳机。

    殷郊：咳咳，当然是在我这里bro，养病呢。

    姬发：啊？？病了？？？

    殷郊：是啊，生着病呢，他妈心疼坏了，这才衣不解带待在身边照顾呢。

    姬发：（对手指）啊啊啊，那我，我得好好想办法补偿补偿他才行

    殷郊：嗯嗯，你想想着吧，我先去找杨戬，刚把一件很重要的事忘了，我得当面找他去

    姬发：他妈的，你等会

    姬发：他俩现在在哪？？别告诉在你手上。

    殷郊：对丫，猜对了！格兰芬多加十分。

    姬发：草

    姬发：你妈的

    姬发：还给我！！

    殷郊：嗯嗯，打灭

    姬发：草，还我。那又不是你的儿子带得那么起劲干什么？殷郊你是不是有点什么干爹瘾，少废话快把儿子还我！

    殷郊：诶，这话就不对了，不是我儿子怎么就不能认我为爹了？你有没有听过一句话，叫生娘不如养娘亲，养育之恩大过天。要是元诵待在朝歌直到他长大成人、大学毕业、找女朋友，我就是他爹，我比他亲爹还亲。

    姬发：……

    姬发：你、还、我……

    殷郊：不行

    殷郊：除非你带着两大车珠宝到朝歌来赎

    殷郊：最好带上圆明园其他的那个十二兽首，找不到就让你哥去海外给我找

    殷郊：否则我是不会让你见儿子的

    殷郊：昨～天～元～诵～管～我～叫～爸～爸～

    姬发：我他妈的，我带着歼11送两大车东风导弹给你喜不喜欢呢殷郊

    殷郊笑嘻嘻。

    他俩势均力敌多年，真的很少能力压一头、把姬发气成这样，在耳机里跟他鬼叫鬼叫鬼叫。

    殷郊都乐得停不下来，戴着白色的AirPods一边在软榻上笑得揉腹肌，腹肌痛，一边支起一条腿看着姬发跟他暴跳如雷，掰着手指头跟他算要是不把元诵送回朝歌就如何如何。殷郊什么话都不说，就笑，以不变应万变，光用笑声就能把姬发气死。看这家伙，已经气成河豚了。

    当杨戬走上来，看见殷郊坐在二楼走廊的拐角的飘窗上，笑得都抖个不停。

    这里被改成了一处小小的软榻，用一道茶盘隔开两个座位，好让两位主人能拿起黑陶托盘中的白瓷茶碗，一边看着竹林、玫瑰，一边拿着微红亮泽的茶汤共饮。

    杨戬就问殷郊，你在笑森莫？

    殷郊没反应过来，杨戬最近很会跟他卖萌，用这种很低俗的招数能求殷郊搞他搞得轻一点，而且百试百灵。

    殷郊说：“哦，我在……”

    话一出口刚反应过来，殷郊在和姬发吵架这事不能让杨戬知道。让他知道了可不得伤心了呢么。殷郊知道杨戬这人一直看似都像没什么情绪，其实喜怒哀乐每一种情绪的触碰他比谁都要敏感，而且会深深的埋在心里，要是落了点什么伤疤、烙印，那一片冰清玉洁的丹心那全都完了。

    这要是换个人就不会像殷郊一样想那么多，直接就让杨戬进他们的会议室了，可是殷郊就是因为“在乎”，不想杨戬知道，跟他躲。

    可是这样一来，却让杨戬更好奇了。殷郊越跟他躲来躲去，就越好奇。

    “你到底在笑什么？”杨戬问。

    “哎呀没什么没什么。”殷郊挥手拼命赶他。

    杨戬不服。

    到底是什么事，不让他听、不让他知道、不让他参与？

    肯定没好事！

    这厮说不定又是在寻思下一次怎么拐卖他才会笑得如此放肆。

    不行。

    今天他偏要知道。

    什么不让他做不得的事——他偏要勉强！

    “哎。”殷郊伸长胳膊把手机拿高，跟他指挥，“嘘嘘嘘等一下再陪你玩、等一下就一下我跟人说几句话——”

    杨戬跳了几次也拿不到，气死，殷郊从高中时就是篮球队的队长，长得比他高，从小rou蛋奶灌输养育的体格就是比他不一样。

    杨戬一看不妙，直接抱着殷郊胳膊照着那肱二头肌就是一口，那动作叫一个铿锵有力。

    殷郊是谁，普通人大抵是受不了这一口的，可是太子这副天体得天独厚，被杨戬咬那一两口不算什么。

    杨戬见一招不行，眼神一转又起一计，伸手往殷郊鸟窝那个方向一掏，眼睛都眯起来了。

    杨戬眼睛向上扬起，很漂亮、很得意，像只小狐狸。

    殷郊立刻投降，啊这两军交战，结果辎重精锐被杨戬连窝端了，这仗还打个屁啊，就跟古代行军作战，杨戬这行为属于偷摸烧人家粮草去了，这给他狡猾、坏得都流油了。

    杨戬握了握那沉甸甸的，又掂了掂——手机拿给我看，我劝你不要敬酒不吃吃罚酒。

    殷郊只能乖乖交出手机。

    小心翼翼。

    偷摸看了一眼会议室的名字。

    只见：“苏德互不侵犯条约”（殷郊、姬发2人）

    殷郊一看，放心了。

    杨戬感觉这莫名其妙的，就又不死心的追问，怎么了？你们两个说什么了？老实点，一句一句交代。

    殷郊大呼冤枉，哎哟杨警官你是这么审犯人的吗，我不开心了。

    杨戬眼睛又眯了眯，说道：“真没有要说的吗？”

    殷郊交代：“我和姬发相亲相爱，兄弟之情可鉴青天。”

    听了这话，杨戬的态度就慢慢软和下来，要是能看见炸毛的话也一定能看见他的后背正在慢慢松软下来。

    “所以你们刚才在聊什么呢，我不能知道吗？”杨戬换了一种方式，更为柔软的，睫毛扑的一下、一下的看着殷郊。

    殷郊咬紧嘴唇苦苦挣扎，隐忍不发。

    这事不能说，这真不能说。

    他一旦要是说出把元诵用两大车珠宝交换就能送回西岐，杨戬还不得记恨他，拿小本本写他。

    殷郊告诉自己要忍住，忍字头上一把刀，胡编乱造道：“就是…，把我还活着的喜讯第一次告诉了兄弟……没什么。啊、、哈…杨戬你，比昨天又厉害了，下面一点宝贝。”

    杨戬恍然大悟。

    哦对了，姬发应该还是第一次知道殷郊还活着吧。

    杨戬又想起曾经的事，那些温柔的回忆像水一样用来。

    那段时间是他们人生最美丽的时候，在朝歌一中上学，每个人对未来都抱有梦幻而灿烂的期待。

    尽管现在每个人都在从事着各种危险的职业，这背后的风险是无法估量的。但是这一刻已经感受不到莫名其妙的恐惧和寒气，只剩下这么多年过去了，当初的403、404寝室成员全都健在。

    真好。

    杨戬就问，我也能进这个会议室吗？

    殷郊说，行啊，进呗，我直接改一个群吧。

    殷郊一笑，我看看啊，用一个没有使用痕迹的微信号加了杨戬好友，又创建了一个群聊，现在目前就他们三个。

    于是杨戬又把崇应彪拉了进来。

    杨戬笑眯眯：“当年两间寝室的人都齐了呢。”

    殷郊：……

    姬发：……

    崇应彪：？

    崇应彪：我他妈的，又是你俩见人是吧。

    殷郊想了想，慢。开打之前，让我先以罗马的名义把群名改成“耶路撒冷”。英法在这里在这衰落过，美苏在这里争霸过，罗马的十字军来这里东征过，耶路撒冷又名为帝国的坟场。西方不能没有耶路撒冷，就像中国不能没有朝歌。

    好了。

    殷郊在群里说话，还愣着干什么，开始打吧。

    那真是——整个晋西北也未必如此热闹。

    半小时内表情包连刷20页，从垃圾话互喷到直接用小程序开了个房间斗地主，不带杨戬。

    但是杨戬能和殷郊躺在同一张床上替他出谋划策，甚至直接出手代打，打到所有人欢乐豆都没了，殷郊闭着眼睛出了个昏招，咱换成飞行棋，四个能一起下。

    于是新的战役又打响了。

    崇应彪一开始6特别多，姬发一个6都没有，憋在大本营出不来。崇应彪就开始先得瑟上了，完了等姬发出来了，空军一路把快进圈了的崇应彪歼回老家，气得崇应彪在群里开语音，我他妈姬发殷郊你俩半夜走路注意有没有灯。

    殷郊完好无损一路飞进家，结果就在那个六个数上，前进三，后退四，别人都回家了就他还在原地打转。

    殷郊气得一头扎进杨戬怀里，类似一种大黑狗有节奏而均匀的委屈吐气，憋气而流出来泪花。什么傻b游戏，再也不玩了。

    杨戬坐着，把他抱在怀里。

    作为第二名胜利的玩家，他很大方的让殷郊枕了大腿。

    殷郊从下向上看到了杨戬嘴角的微笑，以及眼神中闪动着为了快乐而点燃的所谓光明的脉搏，于暗中看去，如同摇曳的、纤细的灯火。如同梦一般明静，毫无杂质的色相，越是置身于“暗”越是会发出一种纤细、幽回、迂回折射的光。

    “那咱们下次不玩了。”杨戬跟拍元诵似的那么拍了拍他。

    手势轻柔，并不会发出那种沉重的击打声。

    殷郊最喜欢杨戬身上那股温暖而柔和的情味，更抱紧了他。

    然而，远在天边的圆月不会因为一个人的爱意而被自私的占有。

    于是，殷郊打造了一栋杏花楼。

    他就想，当众人观月时，吃下与月亮相差无几的月饼，月亮看见了又是什么心情？难道会因为情人们的缘故，害羞的躲起来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