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谁是小偷呢
那谁是小偷呢
“盈盈姐,去老虎儿山摘枣儿去不!” 有个扎着两个小啾啾的丫头蛋子趴在墙头叫姚盈盈的名字。 “还有山梨!打山梨!” 底下个头忒矮,趴不上墙,长得虎头虎脑的男娃呲着牙补充。 门牙透风不说,还吸溜着两条大鼻涕虫。 是村南边周家的小孩儿。 姚盈盈正趴在床上涂涂画画,宋秋槐坐在边上看书,他今天好不容易休息。 “别去了,那山太远,万一再遇见狼怎么办。” 宋秋槐拿下鼻梁上的眼镜,薄唇轻启,淡淡道。 “我不去啦!你们去吧!” 姚盈盈抬起身,冲着趴在院墙上的小毛孩喊着。 但其实还没等姚盈盈说,俩小孩就撒丫子跑了,因为透过窗户看到了宋老师。 太恐怖了!宋老师怎么在家! “不会……不会再有狼了。” 姚盈盈放下了手中的笔,垂下头,低低地说。 头越垂越低,最后趴到了床上。 原来那头狼刚被宋秋槐杀死,周围躲着的人就都打开门从自家跑出来了,有帮忙安置伤者的,也有霍霍磨刀的,更有拿着大瓦盆等着接血的,全都蜂拥而上。 很快,母狼王的身体被高高吊起,就在那张还没干透的小狼皮旁边,一刀下去。 “唰”,guntang汹涌的狼血猛烈地淌到瓦盆里,威风凛凛的母狼高大又挺拔,狼毛乌黑发亮。 真是一头好狼啊,周围的村民眼睛看着,手里争抢着,心里满意极了。 狼啊,全身都是宝,狼牙、狼髀、狼血、五脏、狼皮…… 但这还不够,这可是一头母狼啊。 雌、代表着延续,肯定不会只有这一头! 于是传着传着就成了山里头又起了狼群,马上就要下山吃人了。 好些人就拿着土猎枪大摇大摆地进了山,在之前这是被禁止的,但现在是为了保护村儿里人啊,狼群马上就要进村了!多么正当的理由。 浩浩荡荡的人群。 结果真是让人大失所望,腥臭的狼窝前,一只比狗崽儿还小,肚子瘪得凹进去一大块,饿死了的狼崽子。 打头的人嫌恶地用枪前头的刺刀挑着甩出去,本来小狼就不值钱,饿死的就更一丁点儿用也没有。 实在太轻了,落下来都没音儿,也可能挂到了不知哪棵树的哪根枝儿上。 再往里头,不错,还有头成年公狼,但是定睛一看。 嚯,还不如那头狼崽子呢,毛发又杂又乱,还秃了好几大块儿,依稀可以辨认出是头灰狼,体形硕大,肚子奇大无比,几乎马上就要炸开,四肢却瘪的像骨头架子,一直蛄蛹在自己的排泄物里。 有人认出这狼是吃了防野猪的药儿。 野猪总祸害庄稼,就有人不知道从哪儿闹来这么个药,只要野猪吃了就浑身剧痛、断力,而且很难排泄,用不了一个星期就把自己耗死。 但是这狼看起来吃了药有段日子了。 “看这肚子。” 有人照着脚底下的狼肚子狠踢了一脚。 这狼断力了还去捕猎了,动不了也还在蛄蛹。 没准儿以前有着矫健的身姿,闪电的速度,可惜了。 “哎,听说狼还是一夫一妻呢,非常忠贞的畜生,他不会还在等他老婆吧。” 探出头搭话的是个知青,他在城里从来没见过狼,跟着过来见识见识。 刚说完这句话,他就飞快地用手把鼻子捂住了,这狼窝也太腥臊了。 “小刘这狼髀废了啊,得生剃,这畜生太弱了,成色好不了。”有人提醒着。 刚说话的知青就又气愤地向前两步,狠踩着灰狼干瘪的后腿。 他本来还想把狼髀买了,做成挂件,当成自己打死的回城里去炫耀呢。 这时,那地上的灰狼却好像忽然有了力气,猛地抬起狼头,裂开獠牙,要去撕咬那人。 “砰”不知谁的脚狠狠踹向刚抬起的狼头,灰狼哀咽了一声,狼头重重地倒下去了。 再也没起来。 而那个知青早就吓得瘫坐在地了,哆哆嗦嗦地向后爬。 这座山曾经有过很多狼的。 …… 还没说完,姚盈盈忍不住趴在床上哭,眼泪沾湿了下头的画儿。 画的是灰色的小狼崽儿和小白在油菜花儿田里扑蝴蝶儿。 线条少,画面简洁,神却到位,轻快,小狼崽儿几乎要跑出来。 小狗画得不太好,因为宋秋槐送的水彩笔色不够全。 过几天生日,可以多送几套画图的工具,宋秋槐想着。 他看不太出姚盈盈的画好或不好,他之前只见过他母亲的画,是完全不一样的。 白玉的画总是用着又厚又重的颜料,颜色多到令人发指,热烈又恶毒,带着生命原始的悸动。 他和他母亲不熟,只依稀记得她放那把火烧了一切后,有人来整理过她的画。后来听说有一幅在国外被拍卖出天价,被一位亚裔的神秘买家买走了。 不过他都不在意。 “不哭了。” 宋秋槐把剥好的石榴粒放到碗里,递给姚盈盈。 “我觉得这样是不对的。” 姚盈盈翻过身躺到床上,仰头望着屋顶,声音哑哑的。 “我们……我们其实和狼没什么区别的对吧,或者和小白、和灰耗子也没有区别,这片土地不只是我们的,也是他们的,不然我们没来的时候,他们不也生活得好好的?但是等我们来了,他们就变成了小偷……” 宋秋槐不认可,征服是上天赋予强者的天职。 但还是温柔地把姚盈盈搂进怀里,轻轻拍着后背。 又传来怀里人闷闷地声音,“你懂得多,那狼可以去哪儿呢,你知道吗?” 宋秋槐垂眸想了一下,“可以去动物园。” “动物园?动物园是什么样子的?” 姚盈盈仰起脸,通红的眼睛水光潋滟。 “就是所有动物都能得到很好的照顾,有吃喝,有舒适的场地。” “谁照顾?人吗?” “对,有专门的饲养员。” “不要!要他们可以跑起来,要他们可以吹风!可以淋雨!他们可以受伤可以死……但不应该……不应该……” 宋秋槐赶紧安抚怀里的人,轻轻摩挲着,从头皮到发梢。 “可以送到野生动物保护区,那里不会有人类干涉……” …… 信件交给邮递员,姚盈盈的第一份作品跨过好多好多座大山。 最后一页是小白站在野生动物保护区的栅栏前,看着他的好朋友,迈着矫健的四肢向着原野深处奔去。 他没有回头。 他不用回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