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四章
两个月后，白秀珠在医院生下了一个女儿。徐伯钧如珠如宝，取了大名叫徐和随，意为老父亲心里的和氏璧随侯珠，小名珍珍。 白秀珠虽觉得名字像男孩，不够温婉可爱，但见他绞尽脑汁好几天，从几十个里选出这么一个的样子也就罢了。 徐伯钧有时候抱着女儿，看着她那双与自己一模一样的眼睛，又与秀珠一模一样的鼻子和嘴巴时而对着他笑，时而自言自语吹泡泡时，就觉得出国也没什么不好。他打了一辈子仗，如今也该颐养天年了。 虽然还是担心国内局势，但当徐远开始拉拢当地华人组建团体，还因此认识了一个法国军火商后，徐伯钧突然就有了解忧的办法。 他开始大力支持徐远扩建团体，虽然瑞士国小人少，但附近几个国家的华人听说瑞士来了一个督军，要帮助华人在国外站稳脚跟不受欺辱后就纷纷投奔而来，团体很快成了气候。 华人人数众多，聪明能吃苦又敢拼命，人在国外更是空前团结，但又不会主动惹事闹事，做过分违法乱纪的事，只是抱团挣钱“混口饭吃”。当地警方和团体既然压制不住，也就默认徐白两个家族的壮大。 外部势力镇压住了，两家的生意很快上了正轨开始盈利。徐伯钧征求了所有人的意见，一致决定拿出收入的一半购买军需物资，想办法从海上走私到国内。再通过徐家老二交给徐光耀，支持革命党抗日。 徐伯钧本想着政府和革命党都抗日，也支援一下政府，白雄起却阻止了他。政府现在完全不成样子，给再多都是打水漂，用不到抗日上面，说不定都能直接倒卖给日本人。 他虽然出了国，却没减少与国内的联系。知道政府内部有着救国热忱的人基本都投了革命党，如今留下的都是些争权夺利蝇营狗苟甚至通敌卖国之辈，完全在自取灭亡，不必理会。 国内革命党这边有了徐白两家源源不断的支持，虽对战争来说只是杯水车薪，却也能解一时燃眉之急。尤其是被日本和政府封锁的那些违禁药品，从前费尽力气不过弄个几箱几车。因徐家注资了瑞士本地一家濒临倒闭的药企，如今都是一船一船地往下拉，救了不知多少战士的命。 日军和政府那边都恨得牙痒痒，但因为长江以南大多是革命军的地盘，坐拥无数港口码头，时常变更路线，他们根本无法有效拦截从国外运来的物资。 就有出馊主意的，派人去瑞士暗杀徐伯钧和白雄起，只是派了几拨人都石沉大海，这件事也不了了之了。 白秀珠见徐伯钧这么关心国内的情况，等珍珍长到三岁，请了家庭教师后也拿出嫁妆跟着哥哥学做生意。 没想到她竟很有这方面的天赋，也不知是运气好还是眼光好，接连投资了几个项目都在短期内获得了高回报，很快在这行的名气就起来了。那些想创建公司的年轻人，或者濒临破产的企业，还有拥有技术需要投资的研究人员很多都会来她这里争取一下机会。 基本上只要白女士愿意投资，不论多少，剩下的资金就不用愁了，自然有别人抢着参与。要是白女士不肯投资，那这项目基本就没戏了，认命吧。到后来白雄起和徐家想投什么生意，买什么股票或债券都要先来问问她的意见。 白秀珠挣了钱，自然也要参与购买军需。徐伯钧和白雄起却不同意，让她留着自己花用，或者留着给珍珍做嫁妆。白秀珠气得不轻，直接越洋电话联系上婉卿，用自己的人脉买了许多女士专用卫生用品和药品，走沐家的国际货轮运回国内。 沐家的生意早就被沐婉卿转到了香港，比之从前更胜一筹，也为革命军提供了不少帮助。现在有了白秀珠帮忙更是如虎添翼，国内不好弄国外遍地是的东西，都由白秀珠给她提供。 两人就这样捣腾了好几次，徐伯钧才发现妻子背着他做了这么多事。而且她还越做越来劲，不仅自己出钱出力，还要开慈善晚会，号召附近几个国家的华人有钱出钱有力出力，援助祖国人民赶走侵略者。 收到邀请函的时候徐伯钧真是哭笑不得：“夫人，咱们两口子之间就不必这么正式了吧。” 白秀珠正试着为晚宴准备的礼服：“虽然是两口子，但这是以我个人名义举办的。你不仅是我的家属，更是徐氏家主，当然得下帖子以示尊重。” 见她撩开头发，徐伯钧上前为她拉拉链，顺便亲了亲雪白细嫩的后颈：“谢谢夫人的重视，为夫深感荣幸。” 晚宴就在徐家的庄园里举办，白秀珠发帖跟撒网似的，附近几个国家稍有名姓的华人，包括她的合作伙伴和亲华洋人都发了一遍。她估计着能来一半就不错了，没想到来了九成多。幸亏徐家的庄园大，各个方面她又做足了准备，不然还真要露怯了。 晚宴当天，白秀珠携着徐伯钧一起在门口接待客人。眼见他们看见徐伯钧时激动的样子，就明白多数人都是冲着她丈夫的面子来的。 这也可以理解，别看这些人出国早，思想其实比很多国人都封建保守，督军对他们来说就是天大的官了。更别说徐督军一定居，就组织了可以与外国团体抗衡的属于华人自己的团体。 洋人看似包容实则排外，华人在这里极受歧视。他们身处异国，这些年受过的欺辱真是不堪回首。是徐督军给他们撑起了一片天地，可以安全平等地与洋人做生意，再也不用担心受欺压被蒙骗。中国人是很实际的，不拜闲神不养闲人，只尊崇敬佩能让自己过好日子的人。 而且徐伯钧向来深居简出，徐家的事都是由徐远和小辈出面。虽这些人都知道受谁庇护，见过他的人却极少。如今参加慈善晚会就能见到，岂能不来？ 来了，见了，才知道督军不愧是督军，满身的气派真是无人能及。明明年过半百满头白发，却腰背挺直步履如风，精气神不输年轻人。又明明笑容拂面观之可亲，言行间却气场十足。叫人忍不住屏气凝神不敢僭越，发自内心的尊重敬畏。 而太太小姐们却是另一番惊讶，没想到督军大人竟是这样一个风采卓然的美男子。他身材保持得极好，银发整齐丰茂，一点也没发福变秃，虽上了年纪，却更有一番风韵。难怪年轻美丽的白女士坦承当初是对丈夫一见钟情主动追求，这样的男子确实值得疯狂一次。 这场慈善晚会还没开始，就已经叫许多人心满意足了。 等人到得差不多了，白秀珠先上台做了一个简短的讲话。大意就是感谢各位赏脸莅临之类的，并没有提拍卖捐款的事。先让大家舒心地吃顿饭，估摸着消化得差不多了，才开始上重头戏。 大厅灯光熄灭，一块白幕落下，很快就有画面出现在幕布上，这是白秀珠托沐婉卿找国内一些战地记者拍摄剪辑的。日本人是如何侵略他们的母国，如何欺辱虐杀他们的同胞，对老人，女人，孩子都做了什么，全都血淋淋地呈现在这些远离故土的人眼前。 刚才还相谈甚欢的人群沉默了，悲愤了，哭泣了。连那些洋人，因为欧洲此时也笼罩在法西斯的阴影下，也能对这些被虐杀的中国平民和战俘感同身受。 更有白秀珠邀请来的记者对着画面连连拍照，要向西方大众揭示日本犯下的罪行。日本军方就是东方的法西斯，他们的首领就是东方的希特勒。原来残酷的战争不只发生在欧洲，遥远的东方也在经历战火饱受摧残。 视频并不很长，不到十分钟，但足够这些人动容了。 画面结束，灯光大亮，白秀珠上台，表情沉痛地说道：“诸位，日本人对我们的母国我们的同胞做了什么，相信大家都看到了。这段录像很短，只记录了极少一部分，甚至不是最真实最残忍的那部分。就在此分此秒，生养我们的土地上也正在发生无数的杀戮与罪恶。” “日本人杀中国人，如杀鸡宰羊，是没有将我们当人看的。他们是彻头彻尾的刽子手，没有一丝人性的恶魔。他们来到中国的土地上，就是为了将中国人亡族灭种，好侵占我们的国家。” “我们这些人是幸运的，能够有机会出国，不论艰难与否，至少过着和平稳定的生活。但大家留在国内的亲朋故旧却没有这么幸运，只能在战火中日日担惊受怕，说不定哪天就死在日本人的屠刀之下。” 看着下面的人露出或哀戚或怀念或担忧的表情，白秀珠话锋一转：“还好在中国还有无数的革命军战士，他们心甘情愿，为了守护国家和百姓抛头颅洒热血。他们中年纪最小的我甚至说不出有几岁，可能还只是一个放羊娃，就已经不畏生死，加入革命军传递消息了。” “正因为有万万革命军的舍生取义奋不顾身，中国还有希望，百姓也还有希望。若是没有革命军，中国危矣，百姓危矣。” “说到这，就不得不提一下我的先生徐伯钧了。承大家叫他一声督军，其实他早已将督军的位置交给了他的儿子徐光耀。” “咱们中国人有多在意子孙传承，大家肯定都知道，伯钧当然也极为珍爱他的儿子。但当他得知自己健康出了问题，必须出国手术，往后再也上不了战场时，却坚定的将唯一的儿子留在国内，代替他守护国家驱逐敌寇。” 所有人的视线一下集中到了第一排中间的徐伯钧身上，徐督军高义！那可是唯一的儿子啊！炮火无眼，万一有个三长两短，以督军现在的年纪，很有可能就是断子绝孙了。 却不知一脸肃容的徐伯钧完全是硬着头皮在承受这些敬佩的目光，没想到小丫头如此会睁着眼说瞎话，他是主动将光耀留在国内的吗，那不是没办法么，哪有她说的那么大公无私大义凛然。 白秀珠却脸不红心不跳：“当然，光耀也没有辜负父亲的期望。因当今政府内斗混乱避战怯战，他不屑与之为伍，已主动放弃督军头衔，正式成为一名革命军战士。此时此刻，他正带领着几十万徐家军浴血在抗日第一线，为国家为人民为正义为未来英勇战斗。” “只是儿行千里父母尚且担忧，更别说身处残酷的战场。伯钧虽是军人，却也是父亲，他既忧心国家，也担心孩子，所以哪怕身处异国也要尽一份绵薄之力。自从来到瑞士，徐家每年都会将收入的一半购买军需物资，运回国内支援革命。” “我的哥哥白雄起也是一样，他曾经是政府总理，因被政敌排挤陷害，不得已离开祖国。只是政府对他不仁，他却无法对人民不义，也一直与徐家一起资助革命军。” “在他们的耳濡目染下，我虽只是一个小小女子，买不了多少军备，却也想为那些战场上的女兵做些什么。在场的夫人小姐不少，自然知道我说的是什么，也知道没有那些东西会有多么不便。她们也是谁的姐妹，谁的女儿，谁的母亲，却毅然投身革命，用生命为祖国争一份希望。” “巾帼不让须眉，我深深地敬佩她们，也敬佩每一位抗日军人，急切地想为他们做更多。只是一个人，一个家族的力量终究有限，所以今日我诚邀各位前来，就是想为这些战士，为我们的同胞，为我们的祖国增添一份希望。即使不能亲自上阵杀敌，也能用我们自己的方式帮助革命军，将日本人赶出我们的祖国。” 煽情结束，白秀珠离开话筒，对着全场深深鞠躬。 台下掌声雷动，夹杂着“我们捐款”“我们支援”“支持革命”“赶走小日本”“杀光日本狗”的叫喊声。 再抬头时她已眼眶通红蓄满泪水：“感谢大家的信任与支持，那我们不再多说，立刻开始接下来的慈善拍卖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