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逃，她追，她插翅难飞
她逃，她追，她插翅难飞
要说莱耶韦勒家族，就很难绕过他们的祖先，最早的莱耶韦勒一代曾跟着伟大的斯戈莱王跨过重洋，征服了海洋尽头的这片辽阔大陆。然而时过境迁，原初之王已经烟消云散，骨灰都化作了齑粉，先辈的英雄故事也渐渐成了不切实际的传说，他们身后的家族也逐渐零落。 自星血变革以后，每一代莱耶韦勒的子女都担负着重振家族荣光的使命。那场革命摧毁了初代贵族，莱耶韦勒也是其中之一。自那以后，光复家族旧日荣光这一件事便压在了所有莱耶韦勒子孙背上，是枷锁，也是他们的人生目的。带领家族回到那个光辉的时代，让莱耶韦勒的名字再次响彻大陆。 鹤熙也不例外。 她渴望财富、权势、名利。家族的英灵在她的脑中留下了这样的烙印。 尽管她更喜欢闲云野鹤的生活，清净祥和，鹤熙贪恋那种悠闲。不过她也承认，没有金钱权利的支持，她才不会去过那种朝不保夕、餐风饮露的隐居日子。 所以在第二年的春夏之交，鹤熙趁着夜色，悄悄溜回了人类的领地。 这并不容易，鹤熙花了不少功夫才彻底摸清楚独角兽们的领地，从巡守严密的半人马族群中出逃简直难如登天。但鹤熙从不会畏惧困难，半人马女王很天真，正符合他们的种族特征：半人马们骁勇善战，但不谙人事。鹤熙从她们人尽皆知的亲密关系入手，逐步获取了她们的信任。 凯莎女王对她的戒备也在日复一日的交媾中放松，鹤熙几乎不会拒绝她，而她所表现出来的积极态度也获得了凯莎的欣赏。 她们近乎像是一对伴侣，凯莎有时候会允许她骑在自己背上，不过是赤身裸体的，然后带着她驰骋在树影斑驳的林间，追逐着惊起的鸟雀。 现在的莱耶韦勒女爵偶尔会怀念那一段无拘无束的时光，尤其是需要穿上那该死的束腰的时候。 她的发迹起源于一场背叛，鹤熙诓骗了一只年幼的独角兽，她将它带离了森林，并献给了现任的草包皇帝，莱耶韦勒家族因她而再次名声大振。 但鹤熙现在的身份也不过是皇帝幸臣，依附于皇帝势力，空有名头，没有权力。不过这一状况在新年过后会有改变，她和首相的小儿子定了亲，借助首相的手段，她必将重振家族荣光。 至于那段屈辱的过去，鹤熙偶尔会怀念，但更多的还是对人类文明的赞美，天知道在冬天的山湖里洗澡多折磨她的身体。 人类的文明多伟大啊，她能饮上佳酿，能尝到珍馐，夏天酷暑难当，有冰块降温、行宫避暑；冬天寒风肆虐，她可以躲在围炉边上和贵妇人打牌消遣，并随时可以来上一杯热牛奶。 多美好的生活！ 如果不是在宴会上看到凯莎的话，鹤熙几乎要忘了那种屈居人下的痛苦。 “你说的惊喜就是这？” “是啊，怎么样？听说是天启王邀请来的，你知道陛下一向喜欢那些不着边际的传说故事，听说半人马的首领能亲临皇都，他可高兴得几天几夜没合眼。” “我怎么不知道这些？” 首相的女儿眨了眨眼，说：“这可是天启王准备的惊喜，自然是瞒得好好的，尤其是你们，被你们知道了，肯定一转头就告诉陛下了。” 她看上去无辜又无知，鹤熙脸色变幻，捏紧了手中的玻璃杯。 要不要离开？如果托称身体不适，想来没有人敢拦她，但对方已经追到了面前，她知道这只能躲得了一时，凯莎对叛徒的手段她不清楚，不过依照她们那野蛮的习俗，鹤熙担心自己能不能有条全尸。 欺骗高贵的女王，撷取了她的芳心，在枫红树前许下一生一世永不背弃的誓言——之后再背叛她，鹤熙心虚地啜了一口酸甜的酒液，幸好当年带走的那匹独角兽被照料得好好的，她的背叛或许除了伤了女王的心，并没有造成什么严重危害，不然鹤熙真的当场就要逃离这片大陆。 宴会过半，鹤熙有意躲着中心人物，远远地游走在场地边缘。她的目光甚至不敢在凯莎身上逗留，尽管半人马今晚打扮得光彩照人，白底金线的华服尤其适合她，应该是凉冰准备的衣服，鹤熙草草看了眼，继续打起精神和身边的贵妇们聊起那无聊的首都时尚新潮流。 思来想去，鹤熙还是决定负荆请罪，逃跑是不切实际的，但这里是人类的领地，凯莎无权虐杀一名贵族，其实她可以出去躲上几个月，等开春了再回来结婚，凯莎在人类的地盘等不了那么久，然而直觉告诉她，凯莎都肯从老巢出来了，她们之间的恩怨必然不会那么轻易了结。 鹤熙找了合适的机会溜了，她得早作准备。 夜深，群星毕隐，明月高悬，流云如纱，将那夜空衬得半明半暗。明天也许会下雨，空气中弥漫着湿湿的霉味儿。盘旋的夜鸦绕树三匝，落在屋檐上，低头盯着阴影处藏身的女人。 鹤熙看到凯莎随凉冰进了庄园，她慢慢跟在后面，凯莎这个时候已经察觉到她的存在了，她从不怀疑凯莎的警觉。 “你该走了。”凯莎在门口下了逐客令。 传闻中不可一世的天启王凉冰竟听她的话，如果别人这么说她要吩咐亲卫给对方点颜色了，但面对凯莎，凉冰出奇的乖巧，她嘴上抱怨道：“小情人来了就迫不及待赶我走是吧？没良心！” “你留下来干什么？看戏？” “加入你们也不是不行——”凉冰撂下这一句飞快地跑了，她嘴上这么说，实际却怂得要死，脚底抹油翻身上马，意气风发策马离去。 鹤熙在窗下等了等，确认人全走完了，她才翻身进去，等她安稳落地，抬眼看的时候，熟悉的箭矢再次瞄准了她。 “嘶，这么久不见，你就这么欢迎我？” 凯莎偏头，露出一个嘲讽的笑容，她松弦，利箭激射而出，鹤熙见方向不对，对方似乎并不是在威慑她，旋即一个利落地翻滚，躲过了这朝她面门的一箭。 她狼狈抬头，苦巴巴地问：“真动手啊？” 第二箭紧接着跟过来，瞄准得是她的脖颈，鹤熙屈膝弹跳起身，狼狈地躲开第二箭。 连空两箭，虽然在意料之内，但凯莎仍有些不快，她拈箭搭弓，直出两发，瞄得是鹤熙的身体，鹤熙料想她必要出这口恶气，遂也不躲了，硬生生吃了一箭，扎在肩膀上。 凯莎有些意外，她上前两步，前蹄动了动，踩在鹤熙的伤口上，她俯身问：“不躲了？苦rou计？” “是，那么有用吗？” 鹤熙苍白的脸衬着红艳的唇，显得分外凄艳。 “本来想用美人计的，不过看来没什么用。” “鹤熙，负荆请罪？现在会不会太迟了？”凯莎绕着她徘徊了两圈，眼睁睁看着她血流不止，脸色逐渐苍白，双唇也失了血色，看上去生命力正在逐渐流逝。 “我从来不知道权势对一个人来说如此有魅力，某种意义上来说，鹤熙，你教会了我不少东西。” “是么？我的荣幸。” 凯莎跟着笑了一声，面色骤然阴冷了下来，她踩在鹤熙肩头，用力碾了碾，如愿以偿的听到了对方痛苦的呻吟：“你还真是会顺杆爬。” “嘶……轻点，把我弄坏了，你上哪儿去找我这么贴心的小情人？” “那可多了去了。” 凯莎动作更用力了，鹤熙觉得自己肩胛骨都快碎了，她赶紧求饶：“是是是，凯莎女王，您有这么多选择，何必在意我这么个小人物？” “我讨厌背叛。” “但一开始我就是被强迫的。”鹤熙据理力争，她说：“虽然后来我们相爱了，但我们所处的环境不同，需要考虑的自然不一样，换位思考一下，你愿意为我生活在人类社会吗？” “如果你求我的话，我会想办法。”凯莎松开压制她的力量，她连连冷笑，怒火几乎压制不住，她说：“可你什么也没有说。” 虽然她很愤怒，但她的态度却软化了不少，鹤熙捕捉到了这一点，她坐起来，亲昵地靠在凯莎的腿上，讨好般地蹭了蹭她，说：“我承认我做得太过分了，我怕你不同意……” “于是就选择了背叛。” 对方不屑一顾。 “怎么能说是背叛呢？”鹤熙就像所有抛妻弃女的人渣一样，为自己找托辞：“我会回去的，我保证，只要你还愿意接受我，我对你的爱矢志不渝，从未更改。” 巧言令色，凯莎评价道，但很悦耳。 仅仅几句花言巧语就想消解她的愤怒？凯莎觉得对方不会这么天真，她漫不经心地问：“如果我不接受，那你打算如何挽回？” 鹤熙轻笑，说：“凯莎女王，当然是献上我的所有，如果这具身体、这颗心对您还有吸引力的话。” “你的所有？”凯莎转身离开，用她的行动表示了不感兴趣，她将手里的弓箭挂上墙壁，慢条斯理说：“你还记得吗，我说过我有一个亲meimei。” 鹤熙应了一声，聪明如她，立刻意识到了她说的是谁：“凉冰？” 凯莎颔首默认。 “你们同父异母？她怎么是人类模样？” “不，我们一母同胞。但曾经，像你一样，有一个人类闯入了我们的领地，凉冰爱上了这个红头发的小姑娘，于是她请求全知全能的林中精灵，舍弃了半人马的身躯，和她一起回到了人类社会。” 鹤熙搜刮了一下自己的记忆，问：“我怎么没听说过那个女人？” “那是三百多年前的事情了。” 听起来很遥远，唉，她最讨厌这种类型的故事，这让她想到未来她满头白发满脸皱纹，凯莎却还是年轻神袛的悲惨画面。太凄惨了，她真讨厌年龄差——这个半人马老妖婆。鹤熙别过头，暗自翻了个白眼。 “凉冰本可以回到森林，但她选择留下，我为她的决定愤怒过，但现在，我似乎理解了。” “理解你为什么想要回到人类这边。” 鹤熙并没有喜悦之情，凯莎说这些绝不是在宽慰她，她一定在酝酿一个邪恶的计划，足以伤透她的心。 果不其然，凯莎说：“这里诱惑太多，鹤熙，连我都忍不住动了心。” “哟，看上哪个小姑娘了？”鹤熙咬牙切齿，只等凯莎说出名字，好啊，移情别恋了是吧？ 凯莎装作没发现她的嫉恨，笑吟吟道：“何必拘泥于女人？我看有些男人就不错。” “凯莎！你真是……”鹤熙不知是不是因为失血过多，还是气得，说话都不利索了，她迟钝的脑子呆了许久，口不择言：“你真是入乡随俗啊！” 凯莎似乎笑了，鹤熙流了不少血，在最后没撑住，又也许给她气到了，直接晕了过去，凯莎露出今晚第一个真心实意的微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