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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今)生日快乐

    

十(今)“生日快乐”



    祁尧发现祁晓最近很能睡觉。

    自己这几天几乎寸步不离,可有时候就一转头几秒钟的功夫祁晓就握着书睡着了。

    祁尧抚摸着祁晓的头发慢慢地在额头啄吻着,他亲的差不多了轻轻将手臂绕到祁晓颈下,克制着力气将祁晓抱到了床上。

    手机屏幕闪了几下,祁尧看了一眼呼吸浅浅的祁晓蹑手蹑脚的去了书房。

    胖子已经回老家转悠了好几天,除了点零碎的音讯没得到一点有用的东西。祁晓的高中班主任早就搬走了,今天早上才抓到一点蛛丝马迹。胖子的动作很快,来了一个三秒的语音。

    “老大,事儿有点复杂,我正在往回赶的路上,你可能得接电话。”

    祁尧回拨过去一个电话,呼吸忍不住放缓。电话嘟嘟几声后被接起,胖子的声音有些犹豫不决“老大......”

    祁尧嗯了一声,胖子的声音有些哽咽“对不起老大,你当时走的时候嘱咐我们看好祁晓姐,你走那天我们喝多了,没注意方州这个王八一直在跟踪祁晓姐......我问了你没搬家之前的那些邻居,有个大娘说,说好像是有人入室强jian......”

    祁尧的脑袋嗡嗡响,他深吸了一口气,手里转着的笔停被指节夹出一点裂痕。

    “大娘说祁晓姐报警了,但是又销案了,后来就搬出去了再也没回来过,王姨天天在家里骂祁晓姐......”

    “骂什么?”

    “说祁晓姐是来讨债的,好像还要了叔叔的赔偿款......”

    祁尧眼睛眨了两下,胖子那边继续说“我见到祁晓姐当年的班主任了,她给了我一张名片让我亲手交给你,还说,说祁晓姐不是没考上深圳的学校,是那一年伤了手没能高考,去北京复读了一年,复读也不是跟方州去的,是跟着祁晓姐的学姐......剩下的她就无可奉告了,她也不想跟你通电话,我求了很久被赶了出来......”

    胖子咽了咽唾沫,声音有些小心翼翼“我听医院的小护士说祁晓姐自杀了五次,最后一次差点救不回来,手腕都割断了,祁晓姐可能是没法画画才转的纯文科。”

    祁尧觉得周遭万籁俱寂,他一时没想起高中时期的祁晓究竟是什么样子。

    在电话里不是说自己很好,非常非常好么?

    那为什么不想活了。

    为什么连最喜欢的画画都能放弃,为什么没高考?

    她不是做梦都想逃出那个泥潭么,为什么不逃了?

    祁尧的心像是被浇筑了一层寒冰,从心口冰到四肢百骸,疼的他手指痉挛。

    电话另一头的胖子大气不敢喘,只留一句“哥你等我回去,你一定等我回去。”就匆匆挂断了电话。

    胖子太了解祁尧,他真怕祁尧猜出点什么去干傻事。所以他刚才隐瞒了一点内容,就是方州拿着祁晓姐的私密照从老家追到了北京,恐怕去了澳洲以后也依旧在sao扰祁晓姐,六年里,每一天都是不间断的跟踪。

    祁尧如果知道一定会杀人的。

    他那么宝贝祁晓,豁一切地暴露关系,死也要护到底的模样,胖子是真的不敢想后果。当年祁尧退伍的时候受了重伤万幸死里逃生、苦尽甘来,现在俩人好不容易重归于好要因为一个烂人把未来赔进去太不值得了。

    胖子想了想又打了个电话给酒吧合伙人,合伙人是祁尧老连长的亲弟弟,当初祁尧就是为了救老连长受伤退伍的,老连长一家子都感激祁尧,老连长的弟弟更是把祁尧当亲哥一样对待。

    电话响了几声接通,醉醺醺的声音应了一声“喂?”

    胖子哆嗦着音调“三儿啊,老大可能要出事儿啊......”电话那头酒醒了一半正了音调

    “到底怎么回事?”

    这边祁尧拿着电话的手无力落下,他搓了搓脸,尽力让自己放空不去想那些糟糕的事情。

    他的视线从书架上一一划过,上面放着的都是祁晓爱看的书,这么多年谁也没有动。最外层的架子上还放着祁晓的小猪存钱罐,外层的釉彩已经被磨掉了颜色,祁尧走过去抱在怀里,小时候沉甸甸的小猪存钱罐变得很轻,再也没了硬币的响动。

    他晃了晃,里面好像是纸币的声音。

    祁尧透过缝隙往下看,只看见许许多多折成小方块儿的纸片叠在一起,他手指灵巧的叩开下面的塞子,里面红色、绿色的车票“哗啦啦”落了一地。

    祁尧一张张捡起来,好像永远都捡不完。

    北京西---深圳北k3587

    深圳北---北京西k8754

    花花绿绿的车票被仔细折叠好,上面的时间是祁晓在部队的那三年。祁尧能想象到那三年里祁晓一个人坐着几天几夜的硬座,孤独地往返于南北之间,她甚至不知道自己部队的详细驻扎地址,就固执的一次又一次踏上旅途,想要凭借一点点运气,试试看能不能在偌大的深圳遇见祁尧。

    哪怕是万分之一的机会。

    祁尧苦笑一下,他小心地打开折好的车票,每一章后面都标注着当日的天气。

    3月19日,深圳出太阳了,祁尧平安。

    12月25日,北京很冷,祁尧平安。

    6月22日,深圳阴天,祁尧平安。

    4月16日,北京刮风,祁尧平安。

    8月15日,深圳下雨了,这里的月饼太甜,祁尧平安。

    7月23日,北京很热,祁尧平安。

    9月12日,北京的秋天很萧瑟,祁尧平安。

    5月27日,深圳下雨,祁尧平安。

    ...

    无数张不同日期的车票在此刻得以重见天日,祁尧看着车票上标注着的到达时间大多都是凌晨,他感觉自己的心都快碎了。

    1月1日,北京下雪了,祁尧生日快乐。

    每年一月一日祁晓雷打不动的奔赴千里之外的深圳,哪怕看不见,也要祝贺。

    生日快乐,祁尧,生日快乐。

    祁尧被呛的眼眶泛红,他弓着身子怎么都站不起来,胸腔颤抖着仓促的喘息好几下都没能缓过来。

    苦涩的眼泪落在祁尧鼓起青筋的手臂上,他狠狠闭上眼睛牙齿咬的咯咯作响。

    那三年,祁晓昼夜往返的那三年,祁尧每时每刻都在恨着她。

    恨她拿钱后堂而皇之的丢掉自己,恨她不守约,恨她说自己过得好。

    可是,可是祁晓是真的过的好吗?

    他狠狠给了自己一巴掌,被压抑的哭声无声嘶吼着,像是被锁在笼子里的困兽,怎么都挣不开这些枷锁。

    祁晓如果说的都是真话那该多好。

    他宁愿自己被丢下被抛弃被踩着往上走,他心甘情愿,他甘之如饴,只要祁晓过得好,他烂到底也无所谓。

    可祁晓是个骗子。

    窗外的雨末世一般的下,没完没了,祁尧划开手机点了一个号码拨过去。

    “你现在就把祁晓班主任给你的名片拍给我。”

    胖子为难“老大......”

    “立刻。”

    祁尧语气暴戾,好像下一秒就要从手机里把胖子拽到面前一样。胖子无奈的应答一声,将名片拍照发了过去。

    宋时好,私人会所顶级心理咨询师。

    祁尧默念着号码拨了过去,那边很快接起了电话,宋时好的声音清透“是祁尧吧。”

    “是。”

    宋时好笑着叹了一口气“你比我想象中的要快一点,就这个号码添加我的微信,我有一段治疗录音要给你听,按理来说我不能透露患者的个人信息,但是你对祁晓来说有点不一样,你或许能把她拉回来。”

    病痛除药物之外,爱是唯一疗愈的有效捷径。

    如果医生束手无策,或许爱人可以。

    祁尧没挂,拿着手机飞快地添加好微信,他声音有点颤抖“你能跟我说说祁晓么?我想知道她的事情,拜托你告诉我。”

    祁尧声音有些干涩,在脑子里编排着话术想要尽力说服对面的人相信自己。

    “祁尧。”

    电话对面的宋时好似乎是站了起来,隐隐传来走路的声音“我可以都告诉你,但你要想好,你确定要听吗?你能接受的了吗?”

    祁尧下意识的点了点头“我能。”

    宋时好的声音似乎陷入了回忆,渐渐飘渺不定“我是在祁晓高考的前几天接到我mama的电话紧急赶回家的。

    据我mama说祁晓当时浑身是血的倒在我们家门口,等我mama发现的时候就剩下一口气了。祁晓被送往医院接受治疗,她当时不仅发着烧,身上还有被猥亵的痕迹,手腕上的伤深可见骨,医生说就算能保住以后也不方便提重物了。

    我在医院陪了祁晓半个月,她不怎么吃饭也不怎么下床,只看着窗外,直到有一个人来找她,那个人叫方州。

    方州说是他的同学,祁晓见到他之后情绪很不稳定,但是方州说有你来的电话祁晓瞬间就平静了。

    她给你打完电话之后没什么反应,我趁机去端了一些粥想让祁晓吃点这样有助于身体恢复。

    等我回来的时候病房里乱作一团,祁晓不知道怎么了,她拆开手腕上的纱布拿着输液瓶的碎玻璃划了一道又一道,看见窗户就要往外跳。我隐约觉得方州有问题,只好将祁晓转院去北京带在自己身边,我以为祁晓远离了那里会变好,但是祁晓又趁我不在家自杀了很多次。

    那个时候我才意识到,可能相比于身体上的创伤来说,心里的创伤对祁晓影响更大。我将她带到了我实习的心理咨询室,在师兄和导师的帮助下对祁晓进行心理干预,但是祁晓的情况比我想象中更严重。

    她的信念完全被摧垮了,就像是压倒骆驼的稻草有太多根,我们甚至不知道该从哪里开始着手治疗,抱着试试看的心理,我们对祁晓进行了第一次催眠,微信文件的那段长达八分钟的录音就是第一次治疗的所有内容,她一直在哭,一直在发抖。”

    谈到录音内容对面的宋时好似乎很艰涩,声音忍不住有些哽咽。

    “录音的内容我不忍复述,希望你可以自己面对这些并且在其中找到真正能够帮助祁晓的东西,让她能够有希望和勇气活下去。

    祁晓这六年来不间断的接受心理干预和催眠治疗,她的PTSD创伤后应激障碍非常严重,甚至一度难以入眠,需要有人二十四小时陪伴,在这些年中她一边忍受着这些生理上的煎熬,一边被方州那个混蛋威胁sao扰。”

    祁尧声音很淡很淡“也是在这六年里她复读转纯文科,两年修满大学学分拿到澳洲硕博连读的offer?”

    宋时好沉默了一瞬“是的,祁晓说,如果她逃不掉,她希望你可以彻底摆脱这些。”

    宋时好像是忽然想起了什么“当年你受伤的时候应该是夏天吧,祁晓还在高考之前冒雨上山给你求了一串佛珠呢。”

    祁尧想到了那串漆黑的珠子低低嗯了一声,宋时好最后简单交代了两句后挂断了电话。

    外面风雨琳琅,夜色与灯光模糊成了一片,祁尧推开门看着床上的祁晓睡的很深,不看靠近一步。

    他带着耳机坐在卧室落地窗边的椅子上一眨不眨的看着祁晓,手指轻轻点开了播放键。

    急促的呼吸声伴随着哭腔灌入耳中,祁尧在心里默默数着,手指无声的点着大腿上的布料。

    八分钟像是漫长的一生,当他再度睁开眼睛的时候浑身上下被汗水彻底地洗礼了一遍。

    他像是一座崩塌后又重新淬炼凝聚的巍峨高山,平静的外表下正翻涌着怒火和源源不息的滔天巨浪。

    祁晓喊了一百四十六句祁尧,三句爸爸,还有二十一句“杀了他。”

    祁晓在他身边这么爱睡觉,原来是因为这六年来她都不敢睡一个完整的觉。

    每天提心吊胆着,生怕下一秒又坠入无间地狱。

    祁尧的眸色渐浓,床上的祁晓睫毛颤抖了几下睁开了眼睛,她看着落地窗前的祁尧一点也不惊讶,祁尧几步跨坐在床上将她揉进怀里。

    “别怕,继续睡吧。”

    祁尧轻握着祁晓带着佛珠的手腕,想起自己小时候听过的一个神话。

    传说有一个专门掌管梦境的神仙叫做夜游神,他明辨善恶、通晓人情,能让作恶多端的人噩梦连连,让心地善良的好人美梦不断。

    这么多年,不知道夜游神有没有眷顾一瞬祁晓。

    祁尧吻着祁晓的软发,将怀抱撑地牢不可破。

    如果没有,那他来做这个夜游神,守护好祁晓未来的每一个梦境,让那些作恶多端的畜生无地可逃。

    十倍百倍千倍万倍的感受祁晓曾经受过的提心吊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