Chapter 22 隐衫之欲
“言川!”我变了脸色,急忙掰他的手指,“松手!你——” 他闻若未闻,手上的力度半分没松,额角渐渐渗出冷汗。 “我没不要它,”我费力挣脱他的掣肘,高声叫停:“你好好听我说完行不行?” 他垂着眸,手掌略微张开。 “你疯了——这么极端,不疼的么?”我将手抽出来,轻轻碰了碰他嘴唇上那个新咬出来的血痕,“我承认孩子从来不在我的考虑范围之内,可它是不一样的,不是吗?” 言川抬眼望过来,冰冰凉凉的瞳仁像枚无机质的深晶岩,一点光也没有反射出来。 “你想不明白是不是?它是你带给我的小宝贝,是活生生的你的另一部分,因为你我才会想要全心全意地去爱它,同样也是因为你我才想避它避得远远的,”我抬头对上他的视线,“我有多害怕你就有多害怕他,那不是厌恶,而是恐惧,我怕我不能完完整整地给予他作为母亲能给的一切,更宁愿从一开始就不要产生亲密的交集。” “现在我已经给过你机会,”他那对晶砂石般流光的瞳孔剔透而深刻,微微颤抖着,就那么凝视着我,仿佛已经告诉我所有答案,“这不是你把我们抛下的理由,无论如何,都不行……” 我有种想要扑上去抱住他的冲动,事实上我也这么要求了: “给我三十秒好不好?不要动,让我抱一下。” 言川的眼睫轻微地一颤,撇过头果真很顺从地没动。 “无论发生什么,你一定要相信,抛下你们从来不是我的本意,我也根本无法做到心安理得,对你永远也不能……” “怎么可能没什么关系呢?我努力尝试过那么多回,尝试不去在意,可我还是舍不得,我做不到,”我用手臂紧紧地将他圈住,手掌轻轻贴放在他的小腹上:“现在你可以实话告诉我,不要考虑我的决定,你真的能毫不在意地舍掉它吗?” 我感受到他呼吸陡然一紧,身子一点点僵直,最后如同放弃挣扎般颓然开口:“我……不能,”他深深吸入一口气,“所以我不会再给你反悔的机会,宁宁,唯独你不能……不可以不要它……” “我明白了,”我将下巴轻轻搁在他肩头,安慰地轻抚着他清瘦的背脊,“你必须要好好的,你们都是,”想到方才的情形我心有余悸地低喃:“你刚刚那样,真的……要吓死我了……” 他的手指拢着我的后脑勺,散淡的语气好似带笑:“混蛋你也敢信?说不定我是故意装给你看的呢?” “没办法啊,就算是混蛋了点,架不住我喜欢,我对喜欢的人向来宽容没底线,要怪就怪我无可救药偏偏对这样一个可爱的混蛋动心,”我轻声嘟哝:“你要是真能演到这么出神入化,我甘愿认栽。” 言川安静地任我圈紧,虚柔的吐息低而缓地落在我的耳际,像停栖了一只蝴蝶柔软轻盈的触翼:“只是一点小毛病,也没什么大不了……” “小毛病也不可以掉以轻心,”我微微收紧些力道,贴在他的颈侧亲了亲,“从现在起,我会守着你们的。” 数着第三十秒的尾声,我点到为止地撒手挪挪身子将人捞起来,在他满是促狭的注视下欲盖弥彰地替他打理好散乱不堪的领口,也不知道这一激动就喜欢摧残人衣领的毛病是啥时候养成的,教他的衬衫领带们深受其害。 顾忌到言川的身体情况,最后还是叫来池景给他做了个检查。 池景最后给出的说法是他这毛病会复发大概率和孕期心肺功能负担增加有关,无法进行干预或根除,只能做观察处理,出现任何异状都需要立刻就医。 我正听得出神,闻言不由的浑身僵直:“那不是就像定时炸弹一样危险?” 池景估计早就被我们反复横跳一来一回的主意折腾得心力交瘁,无奈地揉了揉眉心:“难道我之前说的他不适合要孩子是在开玩笑吗?你们没一个听进去了?” 我僵了僵,挺直身板整个人正襟危坐,下意识转脸看向言川。 他似乎有些走神,撑着下巴神色十分散漫,面容苍白含倦,闻言也只是稍微抬了抬眼睛,脸上居然还挂着淡淡的笑意,这置身事外的态度仿佛我们刚才谈论的对象根本不是自己。 见我们没人说话,他身侧的手攀过来轻巧地搭上我的指尖,笑着出言调侃道:“池医生为什么总是这么严肃,逮到一个看上去老实些的就吓唬。” 池景看上去很想给他一记白眼,但还是保持了涵养,冷着脸扯起唇角刺道:“没办法,你心态好,人又不老实,说也说不听,吓也吓不到,进ICU都能跟体验生活一样闹着玩,”说着又向我点点头嘱咐,“只能请盛小姐上点心了。” 言下之意就是这人根本没长心,我颔首表示深有同感,在心里又记上一笔。 我夸下海口说要看住他倒真不是一句空话,池景一离开就首当其冲取来他的日程开刀,当着他的面逐一盘问。 “一日三餐全都不能落下,我每天中午会打电话监督,叶酸和黄体酮也要定期补充,还有酒会、签约式、洽谈会……” 提到这玩意我就来气,用恶狠狠的力道在那长长的没完没了的一串名单上多划了好几笔,才解气地将纸单往茶几上一按,十分威风地拍板道:“能停的尽量都停了,营养针不准再用,酒精更要禁止,一点点都不准沾,哪里不舒服了也要告诉我……不要自己一个人硬扛……” 言川任由我将一份完好的日程单改得七零八落,表情特平静泰然地往嘴里送了一颗葡萄,完全是一副听凭发落的乖顺态度,惹得我狐疑地多瞄了他好几眼。 感受到我频频投来的视线,他也歪头看过来,眼尾戏狭地一弯,欠嗖嗖地冲我翘起下巴,用眼神示意我将手边的葡萄剥好给他。 刚送来的青葡萄过了早霜,个个水灵甜里泛酸,可能是恰好合了他的口味,一口不停居然直接消灭了小半盒。 我抬手将鲜滑多汁的果rou吊在他眼前,逗猫似的同他打商量,“我刚刚说的都记住了吧?” 言川不答话,盯着我一晃一晃的动作眯了眯眼睛,压住我的手,仰头快狠准地把葡萄咬入口中。 “就这么馋?你这本领从哪里学来的,”这回我真没憋住,在他因咀嚼而微微鼓动的腮帮上戳了一下,不可自制地笑倒在沙发上。 “是他很想吃,我代他张嘴而已,”他有理有据地反驳,指指肚子面无愧色把自己推脱了个干净。 行吧,他也就欺负肚子里那个小的还不能开口理论。 传说中上帝创世纪耗时七天,其中尚且要空出两天周末补充元气。 言川一直有心要和这种经天纬地的大拿一较高下,奈何身体状况不允许,前一天晚上看文书看到昏沉沉倒我肩上睡死过去,第二天闹钟响过三轮也没能把人闹醒。 窗帘遮光性极好,即使外头天光大亮屋内还是一室昏暗,床头睡眠灯的光线将这隅照得仿佛静海里飘摇的一叶泊舟。 我放轻呼吸靠近,言川半张脸埋在枕头里,安静地熟睡着,比起我时不时左右开弓四仰八叉的豪迈,他的睡相永远规矩文雅,像一只会自行梳理好毛发,将头窝埋在爪子里眯过去的长毛森林猫,连睫毛的颤弧都好像羊毫温柔的触笔。 四个月开始是孩子发育最快速的阶段,他的孕期反应好一阵子歹一阵子,时不时秀两下存在感把人折腾得够呛,好不容易熬过昏昏冥冥的暑热,人瞧着没长几两rou,唯有腹部似乎圆润了一小圈,看上去就很好摸。 这么想着我就出动了自己罪恶的前爪在上面挠了挠。 我怂,真怂。摸自己的崽摸得跟做贼似的,怨不得言川在惺忪间朝我投来的眼神中透着些许鄙视。 贴上去蹭了蹭他的额头,我冲他比了个你奈我何的鬼脸,连滚带爬地翻身起来,看了眼电子钟,距离第四轮闹钟还有二十分钟。 二十分钟,已经足够我与鸡蛋卷饼战斗到底。 在我百八十般武艺轮流上阵的磋磨之下,言川最终还是象征性给自己休了个假。 司机载他回来把人交接到我手上那天,裴语感动得泪眼汪汪跟个吾儿叛逆的老母亲似的同我哭叨,“我就知道晞宁姐能有办法看住人,就言总先前根本不把自己当人使的折腾劲,开个会底下人都担心他随时能撅过去。” 给人家小姑娘整出这么严重的PTSD,真服了这个磨人的作精。 我不由得反省一下自己是不是无形之中拿了把妖妃体验卡,这才短短多少天就勾得励精图治的君王从此不早朝,要是搁古代不得被哪个刚正不阿的史官记进史册里供后人批判。 在我把第三个炸糊了的面粉胚丢进废料桶里后,终于领悟到这个世界上果然有些东西是没法过分强求的,其中就包括洗手作羹汤这种厨艺天赋点,这辈子我必然和贤妻良母四个字沾不上边。 认清楚这个事实,我毫不犹豫临时启动B计划,拨通了内线服务电话。 言川推开卧房的门,从悬浮式阶梯走下来时,我正在和电话那边的餐饮师激情讨论西芹的营养价值,一转头就看见他半眯不眯倦色明显地半倚在玻璃护栏旁。 这人身上的睡袍还没换,衣领被压出不规则的褶皱,脑后乱发翘起,额发也被水珠润湿了几缕。 说实话,这画面对我的冲击不小。 毕竟言川对自个形象的要求比我这个实打实仰赖皮相吃饭的讲究多了,能精磨细捡绝不邋遢敷衍,执着程度堪比我读书时表演院系宿舍里某位出门领外卖都要全副武装的女同学。 被他这样一打岔我思维噼里啪啦一阵短路,恰逢其时电话那头还在继续跟我探讨“不行啊盛小姐,言先生他闻都闻不得这种东西的味。” 我捧着听筒主意说来就来:“你看,有没有可能我们把这种东西捣碎了拌进牛奶里打成奶昔让他适应适应?” 言川这人本身就有挑食的毛病,饮食忌口细枝末节一大摞,不吃生食,不吃凉拌,不碰动物内脏,和一切连骨带皮的rou类绝缘,伺候起来跟扫雷没啥区别。 那边的人大概被我短路的天才火花震住,诚恳地表示他们会尝试一下西芹拌牛奶这种开创性的做法。 挂下电话,我上前几步将言川搀住,“困成这样怎么不多睡一会?” 他步子里还带着些睡醒不久的飘忽,扶在护栏上一只手按住胸口,似乎是已经吐过一轮,脸色刷白,说话都是瓮声瓮气的,“不躺,越躺越想吐。” 搁从前他必定是要端着点架子风度不肯轻易示弱,但这会儿前前后后几番折腾下来,身体虚耗的太厉害,实在没了跟我造作的能耐,“你在和人嘀嘀咕咕捣鼓些什么东西?” 我将他按进靠背椅里,给他递了杯温水,又往他身上塞了两个胖乎乎的企鹅抱枕,态度诚恳地作答:“我可是在认认真真为你的口粮cao心。” 言川没什么气力掀起眼皮扫我一眼,哼声轻笑,“我听着你是想给我喂毒。” 我伤心欲绝地捂着胸口哭嚎:“冤枉啊陛下,臣妾对您一片真心天地可鉴,陛下居然疑我虑我,看来这些年的情爱时光究竟是错付了。” 他抻了抻腰,揽着抱枕盘好腿静静看我飚足戏瘾,十分高贵冷艳地赏了我一个脑瓜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