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
半夜，温尔雅听见有人敲窗。她警惕地低声问了一句“谁”，很快听见两声狐狸叫。 狐狸……温尔雅看看四周，确认了四下无人，打开了窗。费玥玥从窗缝里挤了进来，两脚一落地就品评道：“屋子不错，够雅致的。” “小声点。”温尔雅提醒。她没想到费玥玥真的会来，也没想过她会半夜过来，一时间不知道说些什么。 费玥玥大大方方往梳妆台前一坐，嬉皮笑脸地说：“还真被我说中了，现在还好吗，大小姐？” 温尔雅不喜欢她这副没正形的样子，但还是老老实实地低了头：“先前是我说错了话，实在抱歉。我那样骂你，你还来救我，真让我惭愧。” 她心急如焚赶回家中，一进门就被一众侍卫逮住，押到自己房里关了起来。母亲一边流泪一边说，这都是为了她好，父亲则怒骂她不成体统，竟敢干出这等糊涂事，倒真是应了费玥玥的话，人心隔肚皮，家人也未必都可信。她万般无奈，此时竟想不到任何人来帮她，只好厚着脸皮，借着写喜帖的由头向费玥玥求助。 “我还没说要救你呢，”费玥玥饶有兴致地打量着温尔雅变化的表情，“还是请你先把事情说清楚吧。我来的时候已经打听过，你还没有和那个赤龙山的祝明长老成亲，为何说他婚后杀妻证道？” 温尔雅似乎是有难言之隐，过了好一会儿才艰难开口：“我不是有意骗你们，只怕是说出来你们也不会相信。” 费玥玥道：“但说无妨。” 温尔雅深吸了一口气：“我曾经是死过一次的人了。我与方秋墨相识数十年，自以为亲密无间，今生非他不嫁。婚后三年，方秋墨对我千般万般地好，只是因为他一直把我当作成仙路上的垫脚石。上天垂怜，我被杀死后竟回到了成婚之前，所以我立刻就从家中出逃，想要避过这门亲事，谁知最后还是这样。我知道这些听起来实在是太荒谬了，可我保证这是真的。” 她一边说，一边观察费玥玥的反应。费玥玥并不是非常吃惊，只是一副若有所思的样子：“虽然听起来奇异，但只要你保证这是真的，我就可以相信你。” “真的？”温尔雅喜出望外，愧疚也在心中蔓延开来。费玥玥如此不计前嫌赶来，还肯相信她说的话，她不该对她那样苛刻。 “我们不是说好了，有福同享，有难同当？”费玥玥拉过她的手，“走吧，我带你离开。” 温尔雅摇了摇头：“不行。父亲给这个房间施了法术，只要我一走出去，他就会知道。” 费玥玥不解：“你父亲为什么非要你嫁给他？” “说来话长了，”温尔雅叹了口气，缓缓说道，“我们家是修仙世家，曾有一位先祖飞升，可到了现在却渐渐没落，达到分神期的都寥寥无几。秋墨……方秋墨却是方家的奇才，年纪轻轻就结丹，未来不可限量。把女儿嫁给他，温家也能从中获利，大概父亲是这样想的。从前我与他两情相悦，即便是知道父亲有这份心思，我也不觉得有什么，只当是件两全其美的好事。” “那你有没有把他会杀你的事告诉你父亲？” “就算说了，他也不会信，”温尔雅神色凄然，“反正女儿嫁过去了，是死是活又有什么两样。” “看来他不疼你。”费玥玥摇头。 “我原本以为他是疼爱我的，直到我婚后发现端倪，逃回娘家，母亲劝我不要胡思乱想，父亲却干脆把我强送了回去，不管我如何申辩。他说，我这样是在丢温家的脸。”温尔雅神色黯然。 费玥玥低声骂了一句：“狗东西。”她骂完之后又好像刚刚发现温尔雅在这里，故作慌乱地问道：“我骂你爸爸，你不会生气吧！” 温尔雅哭笑不得：“没关系，你随便骂。” 于是费玥玥出口成章，用各种不重样的脏话把温父骂得狗血淋头，听得温尔雅一愣一愣的。 闲话说完，两人终于开始商讨正事。 费玥玥说：“其实还有个办法，你跟他先成婚，之后再想办法逃跑，反正他一时半会不会杀你。” “我不想和他圆房。”温尔雅满脸厌恶，像是吃了什么脏东西。 两人只好另想别的办法。温尔雅被软禁在房间里，等到大婚之日才会被放出来。现在费玥玥如果强行把人带走，必然会被温家人发现，到了那时就不好办了。 “既然这样，我倒是有一个主意。” 费玥玥在温尔雅耳边低语一番，后者的眼睛渐渐地亮了起来：“这办法似乎可行，只是到时候你怎么逃出来？” “你放心，我又不是第一天认识方秋墨，”费玥玥嘴角勾起一丝坏笑，“你忘了，我可是合欢宗妖女。” 温尔雅脸色不太好看，她想起初次见面时费玥玥说她认识祝明长老，不难推测这意味着什么。但此时此刻，她选择了不计前嫌。 大婚前日，方秋墨登门拜访。他仍旧是一副温和有礼的作派，见到温尔雅时轻声细语，声音里甚至带着点委屈：“最近都没见到你，我给你的传讯符你也不回应，我很想你。” 温尔雅不知说什么好。她还记得与他泛舟湖上，月下谈心，也记得他温暖有力的臂膀将她抱在怀里的感觉。但另一些记忆也同时涌上来，无边无际的血腥气之中，他将她搂在怀里，神情癫狂地喃喃自语：“我对不住你，对不住你……” 她把头扭过去，一言不发，也不看方秋墨。 方秋墨以为她在闹别扭，好声好气地说：“听说你离家出走，我真的担心坏了。现在看你好好的，我就放心了。逃婚的事我原谅你，尔雅，我们就要成亲了，你就别再闹脾气了，好不好？” 温尔雅张了张口，还是什么也没说出来。原谅她？闹脾气？怎么到头来，做错事的竟成了她了！她又气又恨，真想将眼前这个男人碎尸万段，却只恨自己修为太浅，不能将其杀之而后快。方秋墨曾说，他不在乎她修为如何，因为今生都有他保护她。温尔雅对此深信不疑，却发现自己最终落了个任人宰割的下场。 种种思绪涌上心头，两行眼泪从温尔雅眼眶落下。 方秋墨见她落泪，连忙把她揽在怀里：“我知道你害怕，怕我们结了婚，一切就都变了。我向你保证，我会一心一意对你，今生今世，千年百年，我们都不分开。” 温尔雅颤抖着将他推开：“我累了，让我独自待着吧。” 什么一心一意，全都是谎话！一个人为什么能如此平静地说出这样的谎言？不就是因为，他根本不在乎吗？ 她将方秋墨推出房门，伏在床上大哭了一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