苍莽2(剧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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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点刺激。 但戚折霜不是第一次看殷无绝的胸。他不仅看过,他还摸过,揉过,捏过。 绵软的血rou会因为挤压泛起桃花一样的红晕,如果掐得狠了,或是它忘记收起爪子,那些鲜红或者青紫的痕迹,就会散落到不曾被光蹂躏过的瓷白皮肤上,像是深深浅浅的烙印。 殷无绝总是会说疼。 但那时的戚折霜还不知道他所说的疼痛是什么感觉。它只知道如同太阳般温暖的红色液体会从皮rou中绽放出来,像是雪地里盛开不觉的梅花。他只觉得漂亮。 第一次见到殷无绝还是百年之前,那时一个遥远的盛大国度将将覆灭,星盘重组,江山更换了新主人。戚折霜还不叫戚折霜,它还没有所谓“姓名”,只知道用双脚站立的小小生灵会用陌生的音调呼唤他。 它听不懂那些怪异音调,但它能从天地间丰沛的生命力中读懂他们的渴望。 他们想要天上落下水滴,他们想要海涛平静,他们载着闪亮的金属和柔软绚丽的织物自浪涛间行驶而过。他们祈祷,他们歌唱,他们有时会也嘶吼和尖啸。 这些渺小又智慧的生物贪婪地索取命运的馈赠,又慷慨的分享出明亮而尖锐的情感。 它偶尔会被这些嘈杂的声音惊醒,自水下深渊醒来,又游过漫天云彩,于是海浪变得不再温和,天际闪过雷光,海天交接处的风兴奋而嘈杂。 一次,两次,无数次。它饶有兴致地观察小小生灵的表演。他们脚下植物的尸首分崩离析,土地金色的血液叮叮当当的滑到海水中。 生命在尽头总是最为绚丽。它喜欢他们眼中落下温暖的雨,它喜欢他们口舌深处迸发出的尖锐呼唤。它喜欢看着他们站在生命的末端,迫切地肢体交缠,发出只有彼此能听懂的轻微呢喃,像是星辰轮转一周后,又回到了新的开始,天地间又荡漾起和煦轻柔的风。那是曼妙的奇迹。 日月起落千百次,他们对它的出现渐渐熟悉。 每当冰雪将要融化的时候,他们总是往它的居住的海域里投下腥臭的畜生肢体,有时还会活生生的投下他们自己的同类。 他们吟唱着它听不懂的曲调,用腥红色液体画出诡秘的符号,然后把一个同类和石块一起推到海里。 被投到海里的小生物,从来不会有明媚的气息,他们的呼吸是枯萎的,寂静的,让它感到无趣。 直到有一天,他们丢下一个刀子般尖锐的同类来。 沉重而浓烈的尖锐情感,像是荒瘠海中小岛上拼命生长的藻和藓,粘稠而无畏攀着沙地,在潮汐里挣扎起伏,却从不曾枯去。它不知道这种情感叫做怨恨,也不知道他那时是想杀它的,更不知道什么是杀和死亡。 他只知道生命是无穷无尽的轮回,就像太阳和月亮绕着天地滴溜溜转了个圈,最终还是回到本来的位置,走过相似的路径。 他把那个将要进入下一个轮回的小生物从海水里捞出来,利爪一下子钩断了他身上绑着石块的绳子,眯着眼睛看爪子里瑟瑟发抖的小东西。 虽然他在同类里的体型并不算小,但和庞大的龙身相比,十个他也填不满它一个爪心。 它喜欢这个小家伙。就好像常年闻惯了平淡的海水,现在突然嗅到辛辣的气味。它不明白什么是恶意,只是喜欢他散发出的幽深而锋利的味道,于是它一下把他丢到了海中荒寂的小岛上,那是它平时晒太阳的地方。 为了研究一个新的玩具,它尝试化成这种小小生物的模样。它第一次用柔软的双脚踩上粗糙的沙地,透过五个指头的缝隙去看太阳。原来身体变小了,世界会显得如此细致和浩大。 而被它捞起来小小生物看着它瞪大眼睛,发出三个听不懂的音调:"你是谁?" 它不懂这些音律,但他能读取万物间流转的气息,它以此为媒介学习了新的语言。 “语言”是两个简单的吐息。 语言是自人们喉间震颤出的特殊音调,是奇妙图案的组合,据说“人”这样小小的生物族群有千千万万中不同的语言,流淌不息。 它坐在这个用其中一种语言称作“殷无绝”的人身边,又知道自己被这种语言冠以“龙”的名字。 “龙”这个字它不喜欢。它说它想要和殷无绝一样,三个音调的称呼,这让他感到平等。 殷无绝犯难,一条非人的生物需要什么名字呢? 他答应它,在它死去之前会给它想出一个所谓“平等”的名字。 龙不知道死亡意味着什么,只觉得死是个薄薄的界限,就像月亮从海上落下去了,好简单。 它不关心死,又想起另一件事,它问他: “那你会下雨吗?” “什么雨?” 龙伸出手指摸摸自己的眼角,说那是从你们眼睛里涌出的雨。 它描述人们眼中的温热的雨,描述人们在它制造的风浪里生死相别时,连绵不绝的悲伤和思念,纠缠不清的拥抱和绝望的亲吻。 多好啊,它让人们变得鲜活,又让他们在死亡里交融。 它是条作恶多端的龙,殷无绝知道,并因此奉命来屠龙。可龙不知道,它只是充满期待地向他描述那些残酷的分离和珍贵的情感。 它的眼底光华流转,比殷无绝见过的所有宝石美玉都要纯净。 它问他: “你能为我下一场雨吗?” 殷无绝答应它的事有两样,一样在答应后的不久得到兑现,另一样只好拖到下一个轮回。 他确实为它下了一场雨,可它不喜欢。 雨确实不仅是温暖的,还是红的。红得就像一场盛大的晚霞,就像三百个日落前,人们在船上书写祈文的颜色。粘稠的,腥甜的,像太阳一样明亮而温暖,生机勃勃的,又是迟暮的。 透明的雨水从殷无绝眼睛里无声地流出来,让它想起不久之后将要落下的春雨,它本该喜欢,但他说疼。 疼究竟是什么? 龙看着他心口的刀,还有像梅花一样从伤口里绽开又落下的红色雨水,又感到迷惑了。 那把刀本是殷无绝想要插进龙的心口的,他想要它“死去”。可是为什么要它死去,为什么要着急让它步入下一个轮回? 他杀不了它,普通的刀刃根本刺不穿龙厚厚的鳞甲,他尝试了好几次。他最后一次尝试杀它时,龙躺在地上看着他做无用功,又恍惚想起了什么,它说: “你还没给我取名字呢,我想要三个字的。” 刀当啷一声落了下来,空气里突然炸开浓烈的悲伤,像是太阳刚刚从海上升起,又被雨扑灭了。他问,现在是第几年? 它掰着手指头数了数,现在它很习惯自己的五根指头。日月轮回近千次,如今是它与他相遇的第三年。 他说,怪不得这么疼。 什么是疼?它想,莫不是他每到月圆时,落下的冷汗和颤抖的身子?又或许是前段时间从他嘴里呛出的淤泥一样的黑血?又或许是他说的"毒"? 有一日,殷无绝已经虚弱得站也站不起来,龙在这座生机盎然的小岛上又闻到了枯死的、阴森森的味道。殷无绝最后一次拿起刀。 这次可不是刺向龙了,那把刀贯穿了他自己的心口。 圆满的明月终于落下海平面,太阳露了个头,又是崭新的一天。他向龙告别。 他说在岛上的三年,比在宫里当刺客的日子快活得多。 龙不懂。但龙努力地扯了扯自己的眼角,说: "好吧,再见,可我不知道怎样为你下雨。" 气息奄奄的人突然笑了,那些明亮的笑声在空中跳跃,将死之人发出龙听过最为蓬勃动人的声音。 他一边笑,眼角一边淌过guntang的液体,啪嗒啪嗒掉在沙地里。 他说,这不是雨,这是泪。 那些泪水湿漉漉地滴下来,和血水混在一起,空气里有甜美的味道。龙觉得殷无绝很高兴很高兴,但它却觉得那些泪水是苦的。 它不喜欢这场雨,太苦了。它宁愿殷无绝的眼里永远不会下雨。 后来,龙没有等到它作为人类的名字。 它看着殷无绝曾今的躯壳被海鸟和鱼蟹啃食干净。那些有味道有颜色的实体,其实是空无的载体。 灵魂到此间来,又从此间离去,日升月落,星辰轮转不休,年复年。 它又从海里探出头,想起了自己还没得到的名字。 碧空如洗,今天飞过天际的鸟和昨天没什么差别。海浪慢悠悠地走过与往日一模一样的痕迹。无聊极了。 龙从东边未知的海里出来,又向着喧嚣的红尘走去。 命运轮回无尽,它总会再遇见他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