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趁着等季明希换衣服的时间，伊寻拿出手机，抽空回了几条邮件。 作为家中独生女，伊寻年纪轻轻已经担任家族企业的总裁之位，凭借的并非是她董事长之女的身份，而是她出色的个人能力。 小时候伊寻和季明希两家住在同一个别墅区，伊家和季家还是商业伙伴，于是她和季明希经常在一起玩。 那时候她还梳着两个高马尾辫，追在季明希身后“哥哥”、“哥哥”的喊，这般想来，两人也能算作青梅竹马。 在快要高中毕业的时候，伊寻写了一封情书准备交给季明希，却在前一天晚上从父母那里得知了季明希即将出国留学的消息。 伊寻觉得可笑，明明上星期她还和季明希商量要报考同一所大学，季明希看上去那么高兴，原来都只是骗她而已。她还以为两人的关系已经足够十分亲密，实际上却疏远到季明希要出国留学这件大事她都只能从父母的嘴中得知。 那封情书到底还是没送出去。直到如今，她和季明希已经结为夫妻，季明希都还不知伊寻在多年前给他写过一封没送出去的信。 伊寻很善于伪装和隐藏自己内心的想法，从小便是。 她能在母亲带她出席的宴会上，举着果汁杯对她讨厌的阿姨们说些能让她们笑得不见眼的话，也能与暗恋数年的邻家哥哥日日形影不离，却不让他发现自己的心意。 本科毕业后，伊寻也出国念书了，却与季明希去的地方不一样——她在美国，季明希在英国，两人隔海相望。 伊寻后来想，或许只有她一个人在“望”季明希。 毕业回国，母亲为她筛选出的相亲对象两只手都数不过来，伊寻本来根本没兴趣，却意外地听到了季明希的名字。 两人还在相亲阶段，伊寻的祖父突然病危，躺在病床上意识不清的时候，只念着伊寻的乳名，遗憾自己不能见她的宝贝孙女结婚生子。 那日伊寻红着眼告诉了季明希这件事，第二日季明希便带着婚纱去敲伊寻的家门。 伊寻穿着季明希为她买来的婚纱，牵着他的手守在祖父病床前，温声说道：“爷爷，我找到和我共度余生的人了，他叫季明希。在他小时候，您还抱过他。” 伊寻扶着额头，坐在驾驶位上重重叹了口气，心想这大概是自己做过最卑鄙的事情。 那时她告诉自己：季明希不是圣人，他那么做的原因至少有一部分是喜欢自己。 后来伊寻逐渐明白，彼时她那般想，只是为了让自己心里好过一点。 或许季明希还真是个圣人，让自己这种小人给算计、利用了个干净。 这段时间伊寻时常会想：当初自己那般“绑架”季明希和她结婚，到底还是错了吧。回望这些年，季明希真正高兴过几回？ 每次想起这事，伊寻都不敢往深处去探究，生怕自己愧疚到无法承受。 听见脚步声后，伊寻侧头，看到季明希走了出来，他换了一身西装，甚至用发胶打理了头发。 伊寻弯起红唇，心里嘲笑季明希太夸张，可又不由很高兴——看来对这顿家宴，季明希也并非自己以为的那般不重视。 季明希打开车门坐了进来，离近之后，伊寻注意到季明希系了一条暗红色的领带，她明知这只是凑巧，却宁愿相信季明希是特意选了一条与她身上的裙装同色系的领带，好和自己相称。 “一一？”季明希留意到伊寻放在自己身上的目光，伊寻通常只会看他一眼便移开视线，然而这回直到自己出声叫她时，她才错开眼。 季明希心里紧张，不知伊寻是觉得自己这样打扮太好看，还是太不好看。 好看。 发型不错。 领带是新买的吗？ 伊寻在脑中组织着夸赞的语言，可又觉得无论选出哪句说出来，都显得自己很傻。 她启动了轿车，干脆绕过这个话题，两眼看着前面的路，对季明希道：“后座放着礼物，你拿给爸妈吧，就说是你选的。” 季明希愣了一下，而后低声说“好”，过了一会儿，他又说：“对不起，本来应该是由我亲自去给爸妈好好挑选礼物的。” “没关系，我知道你在公司也忙，”伊寻在季明希继续解释之前说道，“上星期我在科技展上碰到爸了。” 伊寻默默吐了口气，此时终于问出憋在心里几天的问题，她只希望自己能尽量表现得不在意，“爸说想让你去南边的分公司做——” “我拒绝了！”季明希很少会打断伊寻的话，但这次他等不及想要解释清楚，“那个项目一去至少半年都回不来，我怎么可能同意？我妈也说我爸那是乱想。” 伊寻没再说话，心里大松了口气。 季明希蹙起眉，有些气恼自己的父亲竟然对伊寻讲这件事，也有些恼伊寻没有早点告诉自己，他扭头看着伊寻的侧脸，突然想到：“你是不是……” ——你是不是因为这件事才三天不理我？ 季明希一顿，又扭回头，没问出口。 “是不是什么？”伊寻挑眉。 “没什么。”季明希低声道。 伊寻眼神一黯，不太喜欢季明希话说一半又闭口不谈的做饭。轿车驶过一个交叉路口，伊寻再次开口：“你爸说南边那个项目对你是个很好的机会，丰富阅历，积攒人脉。” 季明希听得心烦，不耐道：“你是不是巴不得我去？” 伊寻攥了一下方向盘，扭头瞥了季明希一眼，想刺他一句“你难道不是自己急着想去？”，可看到他那张气鼓鼓的，又帅，又可爱的脸，心里一软，便变了主意。 季明希话说出口便后悔：“一一，我说错话了，我刚才就是……” “到了，下车吧。”伊寻停车，率先推开车门。 季明希叹了口气，手掌捂在腹部，猜想某个小家伙是不是也看不下去他那番差劲的表现，正站在mama卝的阵营里跟自己闹别扭。 不然他怎么这么想吐。 有伊寻提前哄过母亲，晚餐时的话题还算轻松，伊寻和季明希默契地在长辈面前扮演世界上最恩爱的夫妻，你为我夹菜，我为你盛汤。 佣人从地下酒窖取来一瓶红酒交给伊玮云。伊玮云笑着接过来，说见了季明希高兴，让他陪自己喝一杯。 季明希想到腹中幼胎，心虚地说自己胃不舒服。 伊玮云一愣，也没为难他，甚至说了几句关心他身体的话，让季明希越听越惭愧。 伊寻也没想到季明希会拒绝陪母亲饮酒，她怕母亲不高兴，对许久未能再孕的季明希产生更多的不满情绪，便代季明希陪母亲喝了个尽兴。 家宴结束，伊家管家送两人到门口，季明希滴酒未沾，便婉拒了管家叫司机过来的提议，说要自己开车载两人回去。 伊寻身上的酒味很重，熏得季明希不太舒服。在伊寻出差的那几天里，季明希每晚都要吐，刚才在餐桌上他为讨两位老人开心，强忍不适吃了很多食物，忍到现在没吐，已经快到极限了。 “你胃不舒服？”伊寻手肘抵在车窗上，声音懒洋洋的，红酒的颜色逐渐漫上了她的脸颊。 “……不是，”季明希蹙眉，“一一，我刚才……” “不想陪我妈喝酒没关系。”伊寻扭头看着窗外，语调平淡地打断了季明希说不下去的话。 她想：季明希没有喝酒的爱好和习惯，在为了谈工作而出席的饭局上应付各路人马大概已经很是疲惫，也确实没必要在家宴上还要那么累。 理解，她都能理解，但是…… “下次找个更好的理由吧，别让我妈不高兴。”伊寻道。 “一一……我……” 听伊寻这么说，季明希心里难过又愧疚，却不知要如何解释，他纠结半晌，最后也只是小声地说了一句：“对不起。” “你不想喝就不喝，不用对不起。”伊寻眉头轻轻蹙着，不像不耐烦，更像是认真思考了一番。 “下次就说，我出差你好多天没见我了，你很想我，想亲自开车送我回去。”她接着道。 季明希心脏猛地一跳，侧头看了伊寻一眼。 注意到了季明希的目光，伊寻没有回视，解释道：“你这么说，妈听了高兴。” “……噢。”季明希低声应道，胃中倏地一阵翻涌，他喘了口气，降下车窗。 “嫌我身上不好闻吗？”伊寻垂下眼，轻声笑了。 “没有！”季明希立刻否认，“就……车里有点热。” “嗯，”伊寻点头，十分配合季明希，“确实有点热。” 冷风从左侧的车窗吹进来，伊寻失神地眨了下眼睛，不做声地往外挪了挪。 回到家后，伊寻在浴卝室认认真真地洗了个澡。她用磨砂膏在身上细细清洗，把皮肤搓到发红，确保自己身上再没有一点季明希不喜欢的味道。 她想做，和季明希断绝联系的三天里她很难受，今天回来见到季明希后，她心里又被另一种难受占据。 自己向下移动的手被季明希拦住时，伊寻几乎有点不敢相信—— 她一直知道，在季明希的心里，她没有占据太大位置，不过至少在床上的时候，季明希一向很听自己的话。 伊寻身体一僵，像是想到了什么，轻声说道：“我没喝醉，不会弄疼你的，我保证。” 换做平时，她惯有的高傲是不会允许自己在被拒绝之后还要放低姿态，说出这些话的。但是今天她心里太不好受，迫切地想要从季明希这里找到安慰。 见季明希没松手，伊寻又放软了语气：“好不好，哥哥？好不好？” 季明希几乎就要被她叫硬了，却强稳心神，没有松手。 “一一……”他一顿，想到自己那些拙劣的借口，大概只会让伊寻更加不高兴。 “一一，睡觉吧。”季明希最终道。 伊寻愣了一下，而后慢慢从季明希身上起来。她绝望地想到：原来自己最后的绝招都不再管用了。 之前她还笑着问季明希，是不是只要自己叫他一声哥哥，哪怕想要星星，季明希都会想办法飞到天上给她摘下来。季明希当时的表情让她一度以为那未言明的答案是肯定的，此刻她才明白，自己当时有多么幼稚可笑。 她不要天上的星星，只想要身边的人，季明希都不肯给。 伊寻翻了个身，背对季明希，眼眶微微发烫，如果在季明希身旁抽泣出声那可就更丢脸了，伊寻从床上起身，抱着枕头走出了卧室。 几乎在卧室门被关上的下一刻，季明希便一把掀开被子赤脚跑下床，快步走到卧室的洗手间里，对着马桶吐了出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