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林敬言[偷情的礼仪](上)

    浪漫是彼此欺哄,

    长夜漫漫彼此欺哄,

    年月漫漫彼此欺哄。

    ——

    我们是在婚宴上认识的。

    他当伴郎,深灰色马甲和白衬衫,酒红色领结,扣子标标准准系到了最上面,配上一张白净、戴着眼镜斯斯文文显得很有学问的脸,独站在一旁便像株青青垂柳;说像柳树,只不过这是我记忆里古诗词中最常见的意象。

    来了啊。进门的杨天逸见着他,高高兴兴走过去拍他的肩膀,说林敬言好多年没见了同学会也不参加,这次邀请他来婚礼真没想到同意了。

    好家伙,同学,27岁,我看走眼了——虽说他长得不老吧,发际线完完整整也没有胡子,甚至称得上小帅,但周身那股子气质实在唬人,一副经历大起大落看破红尘无欲无求的气场,又莫名掺杂了点忧郁缱绻,我心底一时冒出个不太礼貌的猜测:这是考研失败还是死了老婆啊?

    面对过分热情的新郎,林敬言说了什么我没听清。他说话总是轻声细语的像个小姑娘,又慢,早年刚认识时我常常听得急,恨不得借他张嘴说快点;后来才知道他是南京人,赶老远跑青岛来。难怪普通话不太标准,平翘舌前后鼻音不分,语调也软,真正意义上让我感受了回语文课上的“吴侬娇语”。

    还别说,体验真不错。尤其是在床上哼哼的低吟,亮莹莹的薄汗浸湿了镜片后迷蒙低垂的眉眼,痛了踹人,哑着嗓子说自己年纪大老骨头经不起折腾,但爽了也乐意吹捧点漂亮话,殷红的薄唇开开合合,冰凉总也捂不热的手指贴住我热腾腾的脖子,一本正经说meimei你真厉害。

    草。事后我坐在床沿,眼一闭腿一蹬,像所有小说里吃完不擦嘴的渣男一样点燃烟,不抽,看着暗橙色的火光吞噬白边,烟灰簌簌落下,青蓝色的雾气腾升,我想这是最后一次,我得当个好女人,我要对婚姻忠贞,我会跟林敬言结束,然后一只带着凉意的手从背后绕过来,被我啪地抓住。转头过去,锁骨上留着深红吻痕的老男人靠在枕头上单手擦眼镜,戴上,单看脸又恢复成了光风霁月优雅矜持的模样,假惺惺嘘寒问暖:是不是累了饿了他去给我煮面。

    mama,我终于明白你为什么总提醒我找男人要找年纪大的了。

    要,我不饿却这样说着。看他慢吞吞爬下床,走到衣柜前找出干净的内裤,弯腰,我习惯地走过去扶,他一边笑一边抬腿,装作站不住靠在我身上,偏过头来对我的耳朵吹气,又热又痒,我就报复性地掐他的屁股。

    林敬言人瘦,又不爱运动,身上自然是没有肌rou的;但天生比例好,骨架细腿长,多余的一点rou全长屁股上了,摸起来手感挺好,我有次就问:“你有没有被其他男人干过?”

    那是我们第二次做,不太熟,我也只把他当泡友,没有任何心理负担。林敬言抽皮带的动作一顿,抬头看我,脸上仍是轻轻浅浅的笑意,好像并不生气,一个嗯字拖长了音调,最后是一句轻飘飘的反问“你觉得呢?”

    我正正经经想了三分钟。

    这圈子比同还小,烂人却不少,我也是。我隐瞒自己的性取向与杨天逸结婚只是因为他明确说自己不喜欢小孩,我不必勉强自己生育;他也很尊重我,只要有一点抵触就不会与我同床。这是一场浪漫又虚冷的柏拉图恋爱,有时我会恶劣地想,他会不会是个同性恋,只把我当做应付家人的挡箭牌。

    我真是个烂人。

    婚后的第二年,我在夜市街上再遇林敬言。他被一辆自行车撞了,对方穿着初中校服,怕出事连个道歉都没说就骑车逃跑;我不是个好心人也没认出他,不打算管闲事,谁料眼镜刚好摔在我面前,脚步迈出,啪嗒一声镜架就断了,

    我:“……”

    这下可走不了了。

    我捏着眼镜的尸体去商量赔偿事宜,受害者实在倒霉,扭到了脚踝,被路人扶到了路边长椅,正一脸凝重盯着屏幕满是裂纹的手机。

    显然是开不了机了。

    “这是你的眼镜吧?”我站在长椅前,有些不好意思:“对不起啊不小心被我踩碎了。”

    受害者闻声仰起脸,一双茫然没有焦距的眼眸在夜灯下流淌着斑驳光点,盈盈如水。

    林敬言身上两个部位最好看。一个是手,白皙细腻薄且纤长,指甲也修剪地整齐圆润,是很漂亮的浅粉,简直无法想象它属于一个即将奔三的男人;另一个是眼睛,藏在镜片后时不显,又衬得人老气横秋,平白封印了一半颜值。

    想到这儿,我没回话,伸手勾下了他的眼镜,斯文又精明的气质瞬间消失了,只剩下个呆呆的老实人,不得不眯起眼抓住我的手腕,轻声骂道:“干什么,转移话题啊?”

    说来也怪,他的近视度数不深,也就两百多,但总表现得离了眼镜就致盲的无措模样。我好奇,猛地凑过去亲他,他偏了下头,没躲开。

    这是我和林敬言的第一个亲吻。

    你们能想象吗?一个莫名其妙被异性cao了屁股都能表现得云淡风轻的男人,居然会因为亲吻而脸红。

    身体僵住了,嘴唇抿得很紧,因用力而绷紧的脸慢慢涨上绯红,我能看见细密的睫毛哆哆嗦嗦颤个不停,可爱。

    “你好纯情啊。”我开玩笑:“不会是装的吧?”

    “你……”余下的话语被吞入唇舌,我按着他的后脑狠亲,半抱半扯把人拖到了床上。

    林敬言脸皮薄,红得快消得也快。我总觉得调戏他很有意思,时不时动手动脚,短短一层楼梯走了五分钟。到了厨房,他拍掉我的手,步履如常走到冰箱前,拿出一包细面条、两个鸡蛋、一把小葱和几颗有点儿蔫了的青菜。

    摘掉外面几片叶子,他递给我。我已经端着沥水篮在洗碗池边等着了,厨艺等级0但洗菜这点小事我还是会的,再看着林大厨开火、起锅烧油、煎鸡蛋。

    果然,手好看的人做饭也是赏心悦目。

    林敬言厨艺不错,吊打一百个我,不过十分钟两碗简单漂亮的青菜鸡蛋面便摆在了桌上。金黄蓬松的蛋饼斜卧中央,一口咬下,橙红蛋液流心淌出。

    我不爱吃蛋黄,也不爱吃面,任何面粉制品都属于我的黑名单,比如饺子包子和饼,但我乐意和林敬言一起吃,看他长得斯文却呼哧呼哧吸溜面条,热烫白雾朦胧了他的面孔。

    有时我会恍惚觉得,这是爱情。

    靠,我在想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