兔子狐狸和狗

    王宁宁再次见到李姝是在半个多月后，南方的城市冬天来得缓慢，但王宁宁的围巾在此刻已不突兀。

    王宁宁刚踏进咖啡馆，李姝就热情地向她挥手：“这里！这里！”

    王宁宁落座后，李姝把一杯卡布奇诺推了过来，自己嘴里含着吸管喝着冰美式，王宁宁拿着咖啡匙搅动，时不时送往嘴里送一口。

    李姝噗嗤地笑了一声：“王宁宁，这不是汤匙。”

    “烫”，王宁宁吹了一口气，“工具本身就是发明出来用的不然还得人去适应它？”

    李姝哑然：“王宁宁，你真可爱。”

    王宁宁环顾一周，这咖啡馆布置得别致——跟别的咖啡馆别无二致，堆着的黑胶也不知道能不能听，墙上的旧照片也不知道从哪个网站上下载的放进了框里，垒出了一个和街上无数个咖啡馆大同小异的咖啡馆。

    “叫我来这干嘛？”王宁宁又送了一口。

    “这不是上次说要请你上网嘛，我身份证被我妈收了，不就请你来喝咖啡咯。”

    “上次我又没……”

    “你没看到。”李姝打断道。

    王宁宁把后半句话咽了下去，心里生出一丝狐疑，不过这丝疑惑很快有了答案。

    ——周子瑶从后厨的幕布后出来了。

    周子瑶先是一愣，随后黑着脸走到李姝跟前：“你怎么把王宁宁带来了？”

    “你在这打工我们来照顾你生意啊，让你老板给你升职加薪嘛。”李姝不以为然。

    “周子瑶，你在这，打童工啊？”王宁宁接过话茬。

    周子瑶翻了个白眼，没好气地说：“我是没满十八，不是没满十六。而且这家店老板娘是我……”仿佛有好几个待选词在周子瑶嘴里轱辘转，最后周子瑶吐出了“亲戚”二字。

    这时又一个女人走了出来，看起来三十出头，保养得极好，脸上泛着不知道是油光还是水光，把三个少女衬得灰扑扑的，身上化妆品腌入味，有着强烈的荷尔蒙侵入感。

    这个女人应该就是周子瑶嘴里的老板娘，一过来就热络得像认识了八辈子：“这就是宁宁吧？久仰大名！可算见着了！斯斯文文的怪不得作文写这么好，老听我们瑶瑶说你天天年级第一，要考文科状元了吧！”说着还一屁股坐到了王宁宁身旁，“长得也怪可爱的”，说着还向王宁宁伸出了手。

    王宁宁像看到乌苏拉的触手攀上了自己，要把自己拉下深不见底的海洋，嘴里一张就是一条毒蛇，还吐着迷烟，王宁宁赶紧躲了开。

    “还怪害羞的”，女人顺势把手搭在了王宁宁背上，“准备考清华还是北大呀？以后再整个诺贝尔，得个吉尼斯，去联合国写文章！”

    王宁宁坐如针毡，幽怨地望向周子瑶。

    周子瑶连哄带骗地支走了女人，期间两人纠缠不舍腻歪得像两段蜜糖藕拉扯出糖丝，“乌苏拉成功捕获了一只猎物。”王宁宁心里想着。

    “呀，周子瑶你过敏啦，快，王宁宁快给她药。”李姝一边阴阳怪气一边夸张地做出要翻王宁宁包地动作。

    “眼神都拉丝了。”王宁宁补刀。

    周子瑶叹了口气，像是不再挣扎：“她挺可怜的，她mama……不是她爸的老婆，从小的生日节日重大日子她爸都没参与过，每次都说那边家里有事，谁不知道都是借口？她妈也恨她，恨她不是个儿子吧，直到找了这个老公才好过点……”

    “假大空。”

    周子瑶白了李姝一眼，李姝指着刚从书架上拿下来的假书说：“我说它呢。”，那本书除了封面就翻不动了。

    “但她老公也不是个好东西！”周子瑶话锋一转，继续说道：“出轨，还打她！”

    “但她老公有钱”，周子瑶又蔫了下来。

    “从她脸上看得出来。”王宁宁吐槽到。

    “你在这演救风尘呢？”李姝跟着挑了一句。

    周子瑶白了她一眼：“就是这么个情况，我忙去了。”

    “你叫我出来就为这事？”周子瑶走后王宁宁问到。

    “当然不是”，李姝神神秘秘地从包里掏出了一个在桌上递给王宁宁，“王宁宁，生日快乐！”

    是一张贺卡，上面画着三只卡通动物——兔子、狐狸、狗，旁边还有李姝一直苦练的艺术签名。

    “王宁宁，我以后会变得很有名，收好它，等着以后发财吧！”

    王宁宁这才发现，李姝长得很像兔子，大大的眼睛往下垂，睫毛也跟着垂下来，小小的鼻尖总是红红的，M唇也像极了兔子的三瓣嘴，更别说还有两颗一张嘴就微微露出的大板牙。

    尤其是冬天，李姝的皮肤比王宁宁还要白，冻得红红的，像一只躲在大雪地的小洞里的兔子。

    “我知道，大家都挺看不上我的，觉得我是个倒贴货，也没错，我离不开男人，我就爱跟男的玩，女的给不了我那些，男的问我借钱我就借，转头我又问女的借钱，我就是个婊子。”

    王宁宁不知道怎么应对这突如其来的心灵感悟，有些错愕，她其实有很多问题想问李姝，但只问出了一个：“你和林飞真的亲了？”

    李姝哈哈大笑：“王宁宁，你真可爱。”

    “王宁宁，你很有名，主要因为你那有名的前男友，我早就听过你的名号了，所以第一次见面我挺看不上你的，我以为什么大美女呢，结果就跟我差不多，但我转念一想又挺愤恨的，凭什么你可以，我不行？于是我开始接近你，王宁宁，有很多人爱你，只是你自己不知道，杨浩也爱你，我挺嫉妒你的。我知道你也看不起我，不过你跟他们的不一样，你觉得我是他们的鱼，其实杨浩也可怜，他也是你的一条鱼。”

    王宁宁感觉蚂蚁在爬。

    李姝站了起来，一瘸一拐地走向大门，王宁宁赶紧上前扶她：“还没好？”，“新伤”，李姝顿了一下，“我妈觉得她女儿夜不归宿一定是去卖了。”

    王宁宁想到之前林飞他们对她的围剿。

    “再见啦，王宁宁”李姝挣开向另一边走去，她拖着腿，像一只踩中猎人捕兽夹的兔子。

    “再见。”

    那是王宁宁最后一次和李姝的见面，如果是北方，故事可以被大雪掩藏，再随着初春的融雪一起流走，可这里是北方，故事只能藏在刺骨的寒风里，像刀片一样刮过身体。

    王宁宁第一次见到李姝写的网络小说是，就感觉自己的写作到头了，王宁宁还在为了应试违心地凑着骈文时李姝的结构已经像好莱坞故事模板附身了。

    但这一切都随着李姝的消失而消失。

    王宁宁再也没见过李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