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主三日】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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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哈哈哈,主殿在这里啊。” 夜色如水,凉意若衾。只见那一身轻薄衣衫的人,倚栏而憩,右手托着个半满的酒盏,透亮的酒水内摇曳着粼粼月光,圆润而清冽,映得此人侧脸的轮廓在杯内影影绰绰。 听见呼唤,审神者也不回头,漆红的酒杯靠近鼻尖,飘出似甜似烈的香,审神者轻轻地汲进一口气,微一顿,抬手一口饮尽盏内的酒水。甘洌滚辣的液体一路窜入胃里,仿佛一路的歌,呼啦啦地敲打。审神者随手将酒杯放到一边,闭着眼睛轻轻地将头靠到了身后的红木方柱上,呼吸轻柔而缓慢。 没有得到回应的三日月宗近也不甚在意,神态自若地走进审神者身边,含着几分装傻充愣的笑意,在被铆钉镶嵌得整整齐齐的回廊木板上席地而坐,也不瞧闭目不言的审神者,反而将目光投向天边的远月。 静默。 夜薄荷清而凉,像是转着圈的小天鹅。 空气的味道是甜的、如热烈的酒香,似醉微醺,又仿佛比任何时候都清醒。 时光的水一点一滴地落下,鼻翼内的空气平稳地一唱一和,落在夜空中的分分秒秒,便温柔地溶成一块圆润的琥珀。 若此身化为一抹孤魂,青烟散尽,只愿于此刻抵死缠绵、与风一体,刻在时光的沙土里。 是时候了。 有谁在轻声地说。 审神者睁开眼睛,无喜亦无忧。 “哈哈哈,日转星移,物是人非,然而人还在活着。和朋友一起欢乐,一起哭泣,短暂的生命有时却比那些永恒更耀眼。” “这就是人类的伟大之处。” 身穿蓝色常服,绑着黄色头巾的老爷爷平静而睿智的目光落在审神者身上,很快便又移开。他慢悠悠地起身,哈哈哈的天然笑容辨不清几分真几分假,慢条斯理地拍了拍衣服的折痕。 “好啦,夜深了,老爷爷我可不像那些年轻人那么精力充沛,已经该去睡觉了,哈哈哈。” “明天的樱花将会开得更美吧。” 平安时代的付丧神语带笑意感叹,仿佛说了很多、又仿佛仅仅一句。 审神者只是沉默着,像是一幅静止的画。 夜如水。 风如歌。 你要死的。 有谁在说着,轻到了风声里。 水在摇曳。 歌也蹉跎。 我要死的嘛。 有谁在应着,静到了月色底。 “老爷爷呢,很喜欢和大家一起赏樱花的日子啊。” 转过身后久久没有迈开步伐的太刀最终低低地说了一句,却不知那人是否听得。 他阖了眼,似要醉在岁月里,长眠不醒,却又在转息之间睁开眼睛,眸底的三日月瑰丽而清亮,一如永恒的月光,但看人间悲合。 只是,下一秒,月色搅进蓝色里,揉出一池香。 “三日月。” 审神者的声音淡淡地,近乎一抹一触即碎的叹息。 我是要死的。 有谁的声音沉稳而平静。 “请不要死……你是在如此向我祈求吗?” 三日月宗近不动了。 他慢慢地转过身,黑色的睫羽如纤细的蝶,抖落微颤的呼吸。 “若是……如何呢?” “老爷爷的愿望啊……” 审神者终于望了过来,黝黑的眸子黑得清澈而浓郁,像是三月燕子的尾巴,温柔地呢喃,却又残忍地生成剪刀的形状。 单薄宽大的衣衫随风飘动,慢悠悠地站起来的审神者每一次迈步都慢得像是被放映机凝滞的画面,哼唱着晨钟暮鼓的歌谣,却又丝毫不余停顿,说慢也快地走来。 审神者有着乌黑的发、白皙的肤。 怎么看都不像将逝之人。 然而他知道、三日月宗近知道、本丸的其他刀剑付丧神也知道。 他是要死的。 三日月宗近不明白,又或是不想明白。 他可以不死的。 悲伤而平静的眸眼睑微动,掩去了一切未尽之语。 刀不懂人。 历尽沧桑的神也无法解读生命短暂的人。 人的思想如同一张网,无数个分支,纵横交错,不知边际。 一旦扯了进去,何止魔障。 他只是悲伤,浅淡的、已经被迫习惯的、无能为力地清醒着悲伤。 旁观者明。 却连再进一步的阻止都言尽于此。 审神者、自然是明白的。 他的眸光落向某位形影单只的老人。 在历史的行船上,周周转转、合合分分、最终孤身走过历史的太刀。 三日月宗近。 卸去了豁达,掩去了淡然,落寞地阖着眸子,安静而脆弱的天下最美之剑。 也许下一秒就会有和着哈哈哈的天然笑声说老爷爷该睡觉了的三日月宗近。 审神者眼底微动。 我是要死的。 有谁的声音仍在固执地响着,却又蓦然单薄了些许。 仿如若这单薄的身影,刺痛了心底,泛着怜惜的疼。 我是要……死的呀。 审神者站在了太刀的面前,伸手轻轻地拍了拍付丧神的肩膀。 仿佛天一般屹立不倒的身影微不可查地颤了一下,似乎只是人自作多情的幻想。 他的身体绷得死紧,仿佛在忍耐,又仿佛在恐慌。 想拥抱他、亲吻他、抚平他的不安,听他哈哈哈地大笑。 三日月,你不适合这般模样。 心在叹息中泛滥出了水花,审神者的心抽动着、在遗憾中向那不知名的声音告别。 你是要死的呀。 我总是要死的。 在我死的那一天。 请再来接我。 仿佛有什么离开了身体,无奈而又认同地颔首。 再见吧。 我的归宿。 我的终结。 审神者落在太刀付丧神肩上的手终于多了几分力气。 沉稳而安静地拍动。 砰。 别难过。 砰。 别悲伤。 砰。 我不会离开。 老爷爷的愿望啊…… “听听……也无妨。” * 明天开得最盛的万叶樱,可不能白白浪费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