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一杯敬为构建美好新世界付出惨痛代价的人们(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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瓦尔塔不是度假山庄,根本不存在什么私人病房,最接近的大概是给患有轻度精神病的囚犯提供的独立监禁室。我知道埃里希宁死也不会进去的,所以最终只能把他安排进一区的特殊病房,和恩斯特一块儿当室友。两人并排而躺,中间靠白色折叠屏障隔开,共享这间没有任何装饰,通体白色的牢笼。 我和埃里希都有点认不出恩斯特了。他被长久的折磨和实验折磨的面目全非,头发比过去长,松散垂下,遮住眼睛和半张脸,洁净却缺乏光泽,与其说是金色不如说是稻草色。颜色令人咂舌的小块淤青布满脸颊和唇边,证明那里曾长久的佩戴过强制开口器一类的工具。干裂嘴唇微微张开,露出一点牙齿和口腔内侧破皮后红彤彤血淋淋的嫩rou。脸色惨白,好像血液只够维持心脏跳动,没法进入身体的其他部位,修长的脖子上有一道两指宽的红色伤痕,和胳膊脚踝的如出一辙,大概是皮质束缚带留下的印记。埃里希穿的是长袖长裤的蓝白纹病号服,他则是从后面解开的短袍,勉强遮羞,每天都被铐在床上动弹不得,只有早晚运动时间会被给予短暂站立的权力。 他瘦的没有人形,脸颊和眼眶深深凹陷,嘴唇干枯,骨头撑起皮rou活像个风筝。奇怪的是,恩斯特的皮肤虽然毫无血色,却没有太多伤痕,甚至可以说得上光滑细腻,似乎被精心呵护过,连以前的伤口也有很明显的处理痕迹。他的状况让我想起宣传照里首都地下室豢养的战俘--要不级别很高(部长,市长和上校往上),要不就是漂亮优雅又贵气,个个都跟舒勒一样。他们都很健康,至少生理上很健康,皮肤洁净富有弹性,身材匀称,从指甲到肛门都弄的一丝不苟。“武装到牙齿,我看是清洁到屁眼儿吧。”谢瓦尔德评价,丝毫不在意佩什正跪在在一旁拿着小刷子给她刷军靴。佩什在莱勒诺夫的安排下和儿子通了一次电话。两边安排军官监听,全程十五分钟,所有对话都被记录下来。刚开始两人还能勉强保持冷静,较为体面的寒暄,不断向对方重复:“我过得很好,不要担心,你一定照顾好自己”。十五分钟太长了,他们翻来覆去说同样的话,甚至出现短暂的沉默,只是静静聆听对方的呼吸,小心翼翼避开房间里的大象。 “你一直都很勇敢,你和你的弟弟,你们都很勇敢,你出生的时候我就告诉你们的母亲,你们会是我的骄傲。” 佩什的眼泪顺着皮rou松弛的脸颊流下,嘴角强行拉出笑脸,“你离开我的时候还是个孩子,现在已经是个男人啦。” 电话那头沉默了很久,只有模糊的杂音,过了半晌才传来一声巨大的抽泣。“我受不了了,爸爸,”像很多时髦的富家子弟一样,他更习惯于用“爸爸”而不是“父亲”,“我受不了了,我不想活了,我不能再这样活着了。救救我,求你了,爸爸,救救我,我真的要烂掉了,我真的烂掉了。。” 佩什的心都要碎了,只能反过来哀求他撑下去:“你真的要这么残忍么?我只剩下你了,我只剩下你了!我祈求你,别夺走一个父亲在这个世上最后的寄托,别带走我的儿子!”佩什断断续续又说了很多,说他们以前的猎鹰和猎犬还在,马也是。他说只要活下去就能回到过去,他不会停止努力为他争取假释。 “可我再也不能打猎了。”埃尔温·佩什号啕大哭,喊的声嘶力竭。“再也不能了!” 他们很长一段时间都没说话,只是啜泣,佩什紧握话筒,手指发白,咬着后牙,浑身都在用劲儿发抖,泪水流个不停。时间一分一秒过去,他忽然开口,字斟句酌,声音都有点虚弱:答应我,埃尔温。” 埃尔温没说话,偶尔抽噎,“我不能答应你,爸爸,别这样。” “答应我。” 这么你来我往说了半天,好不容易那边有松口的意思了,电铃响起,伊格洛夫把记录本咔一下关上,面无表情地挂断通话。“时间到,双手抱头,离开座位。” “不!不!不!” 佩什瞬间像童话故事里的疯子发现黄金在太阳升起后变成稻草一样尖叫,“给我十秒钟,十秒钟!为什么不能给我十秒!为什么不准我说完那句话!把埃尔温带回来!我要他保证我!”他闹得太厉害,不得不被注射镇定剂后拖走,直到两天后才重新出现在瓦尔塔,脸上又恢复了那副谄媚恭敬的笑容。他听到谢瓦尔德说“清洁到屁眼”时眨了眨眼睛,呼吸停滞了刹那,接着刷鞋,面无表情。 我一直以为埃尔温状态会非常糟糕,“烂掉了”,可事实并非如此。我看过他近期照片,除了双眼无神外没太多问题,体型也很健康。贝卡解释说是因为首都那些读书人都很挑剔,喜欢他们保持过去高高在上的贵族样子。“你能相信么?她们还会跟他们聊天,聊战术,聊文学,聊艺术和历史,跟那些卡扎罗斯阉货!”卡季卡则从医学的角度补充说身体健康可以延长使用周期和使用体验,这么做是极其合理的。她本人也是“科学使用理念“的贯彻者。她和里克特目前研究的内容需要jingye,但大部分都没能通过筛选。为了提高质量,卡季卡在经过严谨的排查后选出二十个潜在实验对象,单独关押于一区,生活作息相当有规律,十点熄灯,七点起床,中间午休一小时,甚至有一个单独的小cao场给他们进行每天两小时的运动。他们吃的也不错,每天都有烤奶酪,煮鸡蛋,各色rou类水果和蔬菜什锦,食谱全都有卡季卡精心挑选(也因此全都没什么味道)。然而优越条件代价高昂,他们不用担心被要求提供服务同时也不被允许手yin,每两周都会有一到两天被捆在无菌室的架子上提取jingye,而这个过程远没有听上去那么色情。卡季卡不希望性欲玷污实验的严肃性,于是通过电击剥夺囚犯的快感,保证只有疼痛和尖叫。卡季卡很注意分寸,从不造成太多伤害,更不会虐待成性,无缘体罚,但一区在瓦尔塔的名声始终堪比地狱。 恩斯特就很像那些人,外观没有太多损害,但是里面已经粉碎的一塌糊涂。他不再像恩斯特绝非因为外在变化,而是某种更彻底的转换。好像他不是在过去的基础上一点点重塑,而是曾被完全摧毁,被雷电轰为齑粉,接着在废墟上又建立了一个新的人格。这具身体里的灵魂被换掉了,拥有记忆却没有情感,与其说是迟钝不如说是冷漠。他没有疯也没有傻,相信我,我见过太多被折磨的失去神智或是接受过性格转变手术的人,而恩斯特并非其中之一,他的眼神是理智的,甚至更胜从前。 他和埃里希一样,四肢与床架相连,脖子上挂着手铐钥匙,忍受坦达罗斯的酷刑,自由和尊严近在咫尺却触不可及,只能终日像个自带餐具的圣诞烤rou一样躺在床上等待被吞食。他不跟埃里希讲话,不知是因为呼吸器和口塞的折磨还是因为主观意义上的不愿意。他甚至没有认可埃里希的存在,好像压根不知道自己房间里又多住了一个人。这让埃里希痛苦不堪。起初他非常害怕恩斯特对自己的境况冷嘲热讽,被推进房间时也有被子蒙住脸,一动不动。等拉起屏风,埃里希一把掀开被子,自欺欺人地低声质问我是不是故意要这么羞辱他。很快他意识到恩斯特根本不在乎他,房间的那边除了呼吸和偶尔的咳嗽一点声音也没有。于是埃里希将寂静翻译成终极侮辱:约阿希姆·恩斯特上校已经不屑于和他这个懦夫交流了。这几乎是卡扎罗斯军校盛行的决斗文化的延续,在想要征服甚至杀死对手的同时对对方保持绝对的尊重。接受或是被提出决斗,证明双方是平等。这也是为什么女人,平民,甚至米加斯人和帕罗亚人很少被允许参与决斗---死亡是独属于中产阶级以上男人的终极荣誉。 因此,对于埃里希的心思,我总是用同样的话回复:“如果这么想被羞辱,我大可以满足你这个变态的受虐狂!” 在恩斯特死一般沉寂的衬托下,埃里希矫情的生龙活虎。他不跟我说话,总是给我一个背影装睡,强行扭过来也满脸怒气,生怕我不知道他还在埋怨。“红十字会的人在外面么?“埃里希总是嘲讽。一来二去,我也很快失去了耐心。如果不是因为恩斯特的表演,谁知道他会不会主动配合进食。 那是第二天的中午,卡季卡和里克特推着一个半人高铁推车走进房间,后面还跟着两个配手枪的军官,脸上有片粗糙疤痕的马特辽娜·皮门诺夫和喜欢啃指甲,刚晋升成上士的索菲亚·哥利甘。哥利甘是她战争期间的绰号,意为母鸽,她是帕罗亚人里最好的通讯兵,从七岁就开始为游击队和反抗组织传递情报,于是战争结束后索性用绰号取代原本姓氏福特萨娃。她能流利且毫无口音的说不下六种语言,对于混血来说也算非常稀奇。马特辽娜则是帕洛亚第四场屠杀的幸存者,在目睹父亲和三个哥哥被恩斯特陆续吊死后,她与母亲和两个姐妹一起,同其他妇女儿童一起被驱赶进教堂。在门窗钉死的密闭空间,曾在教堂工作的母亲率先意识到她们会被活活烧死,于是在最后关头将身型尚小的她和襁褓中的meimei挤进平常用于倒秽物的通道推了。马特辽娜不敢完全出去,在那里呆了整整一天,等待恩斯特的部队离开后才敢出去。三天后,莫利波佳找到了筋疲力竭,疯狂挖掘坟墓的马特辽娜,九岁的她已经埋葬了七个人。因为无法确定哪一个才是母亲和jiejie,她无法停下,只能凭命让所有人安眠。她气力不足,那些坑很浅,甚至能隐约看到脚趾和头发。莫利伯佳和她的姑娘们帮助她把坑挖深,重新安葬。马特辽娜挖的最后一个坑满是鲜血,虎口都裂开,那是最小的坑,给她的meimei塔玛拉,一个七个月大的女孩。谢瓦尔德告诉我没有什么比婴儿的尸体更让人害怕悲伤,那简直是邪恶的亵渎,叫人无法不恐惧痛心。在第一次巴列基上,卡季卡担心她会讨厌火焰,提出取消烤rou环节,却被马特辽娜轻描淡写的拒绝,唯一的要求是她要亲自挑选来服务的战俘。恩斯特的副官海因茨·布尔迈斯特,皮肤被晒的褐苍苍的英俊男人,比他的主子忧郁点,但同样傲慢,穿军装很漂亮,脱了帽子就显得有点普通颓废。宴会进行到一半儿,马特辽娜起身把位子让给布尔迈斯特,请他也吃一点烤rou。马特辽娜一眼就认出了布尔迈斯特,布尔迈斯特却始终没想起马特辽娜,尽管她曾出席庭审指认他们。大约是证人太多,而这些卡扎罗斯人则认定这是无力回天的表演审判,压根懒得注意那些从自己手下侥幸逃生的受害者。 “烤rou好吃么?”马特辽娜平静地问,半靠在沙发上翘着一条腿,阴沉的望着他,眼睛里满是疲惫的仇恨,边问边把戒指从指根挪到关节。 布尔迈斯特忙着大快朵颐,点了点头。 “哈。”她疑惑地扬了扬眉毛,语气依然缓和,“我还以为闻过烧焦的人rou味儿之后就不会想吃烤rou了。” 布尔迈斯特抬起头,在看到马特辽娜眼睛的那一刻弄清了自己的境地。他还没来得及反抗就被一拳打倒在地,满脸是血的绑在椅子上苦苦哀求。他说自己只是在服从命令,因为害怕恩斯特才不得不这么做。命令就是命令。他撕心裂肺的哀嚎,马特辽娜一句没听,在哀嚎和惨叫中用刀从他大腿上割下一块婴儿拳头大小的rou,烤熟后逼着布尔迈斯特吞下,接着用烧红的铁块按在伤口处止血。空气里弥漫着一股诡异的香气和糊味儿,我们被震撼的说不出话,目瞪口呆的看着布尔迈斯特又是干呕又是尖叫。她不准他一口吞下,必须要细细咀嚼,不然下一块被割掉的rou就是舌头。布尔迈斯特疼的死去活来,满口鲜血,期间昏迷了好几次又被剧痛唤醒。马特辽娜重复这个流程,平静的询问他是否记得自己村庄的名字。他猜了很久,答案离谱到好笑,有的很明显是胡编乱造,只记得模糊发音。情有可原,恩斯特在每个村子里的行动都是一样的,搜查游击队员,绞死全村男人,然后将剩下的村民集中在最大的木质房子里烧死。节约,一个恩斯特的部下在审讯中解释道,他们不想在帕罗亚蛀虫身上浪费子弹,连汽油都是用从村子里收缴的。他们占领帕罗亚地区时一个村子一个村子搜,每天如此。马特辽娜所有认识的人被屠杀的那一天对他们来说不过是一个普通周四。布尔迈斯特在医院躺了很久,最近才转进普通牢房。如果不是他父亲的黄金,布尔迈斯特一定会死在牢房里的。为了偿还养病期间所使用的海量抗生素,可怜的老布尔迈斯特不得不把房子抵押给代理政府当安置房,自己则搬到楼下的仆人间,为新入住的米加斯军官服务。 “赫塔·恰尔洛夫。”马特辽娜用口音很重的米加斯语一字一顿费力的说:“早安,我今天很好,你,不,您好嘛?” 我摆了摆手,用帕罗亚语回道:“我过得很好,马特辽娜·皮门诺夫,您呢?” 她有点失落的望着我,又看了看索菲雅。索菲雅做了个稍等的手势:“马特辽娜希望您能和她用米嘉斯语交流,她想多加练习。” “啊,抱歉抱歉,我过得很好,您过的如何。” 马特辽娜满是雀斑的脸上露出满意的笑容。“还行,还行,比....比昨天更好,没有最....最好的那天好。”她磕磕巴巴地回答,说“还行,还行”的时候下意识的耸了耸肩,和伊格洛夫的动作如出一辙。看来昨天我副官的米嘉斯语小课堂在学比较级和最高级。 “您来这里做什么?” “我们来这里喂他。”马特辽娜瞥了一眼恩斯特,面无表情,“喂很多很多,让他强壮再次。” “哦,需要我回避么?”我转头询问一直满脸欣慰的卡季卡,她笑迷迷的摇摇头,冲索菲娅眨动眼睛。后者刚脱下外套,正在挽起袖子,露出肌rou发达,纹着我这辈子见过最幼稚纹身的小臂--一个像人一样站在树枝上打电话的鸽子,全身军装,还别了手枪。下面写着黑色的帕罗亚语:“安静!我在跟蝙蝠少校通话”。“不用,您留下吧,没啥不能见人的。”索菲娅抓了抓后背,“再说了,那个敏思基老蠢货正搁楼下晃悠呢,你可不想撞见他。” “敏思基不上楼,他会....呃....呃...”马特辽娜弯下腰,做了个掏喉咙的姿势。” “吐出来?”我说。 “是的,是的,吐-出-来。” 卡季卡拍拍手,朗声说:“好啦!我亲爱的女士们,先生,”她冲里克特点点头,“我们开始吧。如果你愿意,我最可爱的赫塔,能帮我移开屏风么。” 她们把铁推车推到原来屏风的位置,也就是埃里希和恩斯特的床之间,开始带消毒手套。在她们准备期间,我背对病床,用掐肚子的粗暴方式把闭眼假寐的埃里希弄醒:“别装睡了,起来给我让个位子坐。” “天啊。”他带着哭腔哼唧着一点点支起身子。我解开手铐,靠着枕头坐下。我让埃里希,或者说强迫埃里希依偎在我怀里,裹着被子,脊背温暖的贴在我胸口。埃里希又开始闹脾气,他不想跟我这么亲密,毕竟躺在敌人怀里装大义凌然实在没什么说服力。我毫不在意,专心低头嗅他的脖子:“你闻起来不错,金缕梅水的味道很适合你。” 埃里希挣扎着想要坐正,动静儿引起里克特的注意。他很快的瞟了一眼我们,眼神在埃里希的身上黏了片刻,似乎是认出了他,又或者是惊讶在这儿见到他。埃里希这下彻底不敢动了,咬着手指关节发狠:“我恨你,我恨你,我恨你。”他低声抽泣,胸腔剧烈的抖动,喉咙里发出咯咯的声音。 “你被俘虏的时候也是这个味道么,埃里希?真是个病美人儿。”我贴着他的耳朵问:“嗯?你闻起来这么香,她们怎么忍得住的?你是不是已经被cao过了?” 埃里希气得浑身发抖,单薄的身体在我的怀里越来越像只害怕的动物幼崽,哆嗦不停。“嘘,嘘,”我抚摸他的头发和脖颈,紧紧将他抱住,单手压在那双裸露在被子外的胳膊上,轻声安抚:“不要发出声音,你看,她们俩都是红色管弦乐团的,你不会想引起她们注意,是不是?” “我恨你。”他又重复了一遍,“你为什么不让我死了。” “胡说。”我把手伸进被子里,掌心压住他的肚脐。“杀了你咱们得错过多少有趣儿的东西?” “现在时间二十三日中午十二点二十一分,”卡季卡说,“第三次手术后,实验对象状态.....”她做了个请的手势:“如果我可以麻烦您。” 里克特俯下身,带着手套的手撑开恩斯特的眼皮,用小手电筒照射。“实验对象状态良好,面对刺激反应正常。请把眼睛转一下,”里克特说,“接受指令反应正常,建议开始喂食。”他娴熟的像在念背的滚瓜烂熟的祷告词,对新身份适应得很快,毫不在意受折磨的实验对象是曾经的英雄恩斯特。 听到“喂食”两个字,恩斯特浑身紧绷,手背和脸颊青筋暴起,恐惧的睁大眼睛,下意识的小幅度摇头。 “你今天打算配合么,约亨?”马特辽娜狞笑着问,“我猜不会。卡扎罗斯的军人绝不求饶、对不对。” 她们为恩斯特解开手铐,半搀扶半押解的将他转移到一张有软垫和束缚带的椅子上,重新捆好。马特辽娜把皮扣拉得非常紧,疼的男人手指一张一合,指甲都发白了。恩斯特没穿内衣,因为双腿被强行分开,隐私部位若隐若现,随着轮椅方向转动露出细长的软胶导尿管。 埃里希呻吟了一声,轻轻扭动。我心不在焉的吻了吻他的额头以示鼓励,接着专心致志的观看眼前这出又专业又可怕的畸形秀。我忽然意识到恩斯特并没有带口塞,他随时都可以讥讽怒骂,却自始自终没有发出一丁点声音,只是满脸恐惧的哆嗦颤抖。除非卡季卡真的痛下杀手,拔了这个帝国之剑恼人的舌头,否则便只有一种解释:倨傲倔强的恩斯特被吓得说不出话来了。 “你看,”我半真半假的宽慰埃里希,“被米加斯人吓哑巴的大英雄又多了一个。” 恩斯特被捆的结结实实,动弹不得,除去四肢外,下巴,额头,胸部,和小腿都被棕色的皮带紧紧压在椅子上,胸部肌rou的呼吸幅度越来越大,证明他恐惧的无以复加。 卡季卡拿出一杯颜色可疑的浓稠液体,视觉上就能传来奇异的味道。她举起液体,放在恩斯特微微扬起的头颅下面晃动,又端到他眼前展示。“今天的午餐由里克特先生亲自搭配的,主要成分包括牛奶,鸡rou,菠菜,胡萝卜,鸡蛋,橙子,黄瓜和芹菜。哦,在我忘记之前,”卡季卡轻轻拍了拍脑袋,回头对我说,“看我现在这记性,差点忘了重要的东西。” 她走向柜子,从里面拿出三个小瓶子,把里面的粉末分别倒入瓶子搅拌,好像在做很难吃的饼干糊。“维生素,钙,还有点别的。”她解释道,将浓稠液体交给里克特,请他帮忙稀释,自己则拿出两个防菌袋。 “大号的和中号的,想用哪个?”卡季卡站在恩斯特面前像一株挺拔的柳树,神采飞扬。“麻烦您帮我问问,马特辽娜。” 玛特辽娜敷衍的摸了摸恩斯特的脊椎,不假思索的回答:“他太瘦了,要吃多。大号吧,他要在长二十磅呢,在一个月内。” “那么就用大号的吧。” 恩斯特呜咽一声,用力绷紧身体,接着向反方向挣扎,被士兵一把按住。马特辽娜单手控制住他的下巴,力气之大在苍白的脸颊上留下两个带血的指甲印。“嘘,嘘,”她从牙缝里挤出话语,“快点长胖,约亨,不然 强制喂食的软管很粗,比恩斯特的鼻腔更粗,插进去很长一截。鲜血从鼻腔汩汩流出,眼泪沾满脸颊。我以为已经到头了,但玛特辽娜还在不停往里推。恩斯特的嘴被鲜血糊成一片猩红,脚趾蜷缩,手指不断抓挠掌心下的皮垫。如果他可以尖叫现在一定会发出震耳欲聋的哀嚎,然而他只是张开嘴,尽可能的把嘴张大以此来缓解异物入侵体内的不适,因为喉咙被胶管填满而发出一点可以称之为人的声音。刚开始他完全无法呼吸,像被割开气管或是被卡住喉咙一样发出奇异的嗬嗬声。让我想起哮喘发作时的萨沙。 “血怎么这么多?”双手抱着恩斯特太阳xue的索菲亚皱着眉头问。 “我想玛特辽娜可能弄断了他的鼻软骨。”卡季卡轻松地说。“不过别担心,继续,你只是需要多练习,亲爱的。正好我可以教你们怎么紧急修复鼻软骨。” 因为无法呼吸和疼痛,恩斯特脸憋的通红,青筋暴起,濒临休克。里克特吞了口唾沫,摘下眼镜,脸色苍白,小心翼翼的问:“费多申科长官女士,我认为如果这样下去,”他字斟句酌,不知该如何描述恩斯特的身份,“患者的状况会影响到后期实验。我可否建议您插手?” “您说的很对。” 卡季卡俯下身,左手按在恩斯特的肩膀上,右手握住他的手背:“约亨,不要害怕,放松,注意力在我身上。跟着我的节奏,一,二,一,二,嘴保持张开,很好,很好,现在不舒服是因为没有完全插进去。我在帮助你,接着来,一,二,一,二,呼吸,慢慢来。很好,你做的很好。” 恩斯特的眼珠往右边转去,几乎是哀求的注视着卡季卡。生理性泪水流进嘴里,狼狈不堪的帝国之剑恩斯特上校紧握卡季卡的手,随着她的指挥呼吸。如果不知道两人的身份,这幅画面甚至有点温馨,卡季卡符合画报里对女性医疗工作者的所有幻想,美丽优雅,温柔而富有母性。恩斯特依然英俊,他看卡季卡的眼神非常复杂,有愤慨也有依赖,总归不愿她离开。埃里希也会露出这样的神情,每当他被过分粗暴的抓着后脑的头发后入时,我总能在臂弯和枕头里找到一双泪盈盈的绿眼睛,同样委屈,同样绝望,恨我却不敢离开我。 等恩斯特脸上的红晕渐渐消失,卡季卡毫无留念的抽开手,示意索菲亚将液体倒入管内。恩斯特身体僵硬,安安静静的接受营养物质流入身体,时不时四肢抽搐一下,伸出舌头舔干嘴唇的鼻血, “可以从鼻腔,喉咙,甚至肛门,但鼻腔是最方便的。”卡季卡自发解释道,“如果从喉咙的话可能会弄坏牙齿甚至引起肺炎,肛门的话,除了故意惩罚,一般不建议使用。” 我不同情恩斯特,但也有些唏嘘。强制喂食在首都监狱非常常见,那里的囚犯心高气傲,动不动就绝食抗议,不像瓦耳塔的战俘会为一片面包大打出手。恩斯特不得不习惯被各种器具侵犯身体的各个部位--如此看来强迫进食和强jian很像。在被橡胶管插入后,他便失去所有抵抗能力,只能任凭不明物质流入体内,可能是奶油,可能是酒精,甚至可能是各种骇人的药物。短短一刻钟对他来说度日如年,他不能尖叫,不能挣扎,什么都做不了,被剥夺作为人的最后一点尊严,成了被“工具化”的身体。为了保证液体流进正确的通道,光是呼吸这个简单的动作他就要费劲全部心思。恩斯特全神贯注,满脸绝望,如今他只是一个离家千里,落入敌人之手的年轻男人,孤立无援,惨遭野蛮的强迫喂食酷刑,每天三次,每次都冒着可能被呛死的风险。即便液体是盐酸且全都滑进他的肺里,他也无法求饶,只能坐在那里等待喂食结束。 “暴行,暴行,暴行。”埃里希哆哆嗦嗦的嗫嚅道,眼睛都湿了。想必看到同僚遭受如此毫无尊严的痛苦羞辱让他很不好受。 随着液体完全流进体内,卡季卡将鼻腔里还带着软管的恩斯特留在板凳上,开始收拾狼藉。 “他就这么呆着么?”我忍不住凑近观察恩斯特。他的嘴巴一张一合,眼睛紧闭着呻吟,发出如哭诉一样的“呃,呃”声。金发湿透了,男人的额头全是汗珠,且没有一点血色。我伸手摸了摸他的脸颊,又冷又潮。 “来吧,陪我们一起吃午餐。”卡季卡向我招手示意,“他至少要保持一个多小时这个姿势,不然他会故意吐出来引起肺炎的。” 午餐吃的很不错,瓦尔塔军官餐厅依然是常见且份量充足的红菜汤,炖rou,面包,罐头水果沙拉和冷餐蔬菜。除此之外,玛特辽娜和索菲亚还带来了什锦香肠和沾rou的果酱。我们吃的好不快活,里克特本来应该和赫尔佐格等人在顾问餐厅吃饭,却被卡季卡挽留下来一起用餐。 里克特表现的非常恭顺谦卑,不断站起来端茶倒水,就差把食物喂到我们嘴边了。玛特辽娜态度不大好,当面用帕罗亚语称呼他是“瘦巴巴的老狗”。我不知道里克特能否听懂,他将情绪控制的很好,一如往常,不动声色, 为了照顾里克特,卡季卡不得不没话找话,强行引入一些他能参与的话题。 “您是鲁勒本人吧。” “是的,长官。”里克特斯文缓慢的咀嚼,低眉顺目,嘴唇紧抿。 “我一直很想去鲁勒本。”卡季卡也有点尴尬,绞尽脑汁,在桌子下面踢我示意我问点别的。“我在书里经常看到作家描述那儿的湖。” “是的,长官。确实很美。” 卡季卡快把我的小腿踢青了,一个劲儿清嗓子向我求助。说实话,我不太讨厌里克特,事实上我对他没有任何特殊感情,他只让我感觉无趣。他的一切都非常无趣,寡淡儒雅,神态呆板,让仍兴趣。我怎么也想不出东西来,只好问:“在瓦尔塔还适应么?” “很好,长官,比以前好。” 碾死了也放不出屁的家伙。 索菲亚忽然插进去:“你以前是不是在卡夏劳动营呆过?” 里克特切割的动作僵在原地,手抖不停,叉子摩擦盘子叮叮当当的响起来。他恐惧的瞪大眼睛,轻轻点头。“是的。” “娘咧!”索菲亚兴奋的大叫,“你就是那个里克特啊!”她激动的拍打玛特辽娜,“这就是“好的先生”,塞蒙诺娃讲的你记不记得。” 原来里克特名声在外,在劳动营时就帮军官挑选合适的士兵去送去做“见不得人的勾当”。每当那些小伙子心焦如焚的问他到底会发生什么,他就昧着良心紧握他的手告诉他:“一切都会好的。”因此得了这个外号。 被揭露如此不堪的过去,里克特有点挂不住面子,脸色一阵红一阵白,却也无法反驳。索菲亚兴致勃勃的介绍“好的先生”多么名声在外。里克特在卡夏的监区大多是二十多岁的年轻人,没结过婚也没孩子,甚至第一次离开家人,好不容易从地狱一样的战场上逃出来,现在又进了真正的地狱,被吓得六神无主。劳动营战俘很多,管理也更粗暴,如果语言不通,不能及时理解指令的话轻则挨揍,重则当场击毙。在这种情况下,里克特仗着熟练的卡扎罗斯语,很快被选为监区长。其他囚犯无条件的依赖他,信任他,不假思索的听从他的安排,把他像父亲一样照料。事实上里克特也是这样许诺他们的,“为了活下去,我们必须形成一个新的家庭,为对方在地狱里提供依靠。”他甚至告诉他们他的三个儿子在伊纽瓦,他这么做是在执行上帝的旨意,用对亲人的方式对待邻人,如此他的孩子便也可被照料。囚犯因此对“父亲”深信不疑,知无不言,而里克特甚至没有孩子。他将“养子”的秘密全都和盘托出交给卡夏的军官,大到战争罪,冒名顶替,小到装病,偷拿食物,以此换取信任优待。然而其他囚犯也并不是蠢货,随着越来越多的人被惩罚,殴打,甚至派去扫雷,发放拉瑙卡,大家开始起了疑心。失去价值的里克特很快沦为弃子,被拖上前往瓦尔塔的列车。 “里克特,来,站起来。”索菲特举杯,“我要敬你。帕罗亚的歌利甘不是最好的情报员,你才是啊。” 里克特强颜欢笑,顺从的站起来,一饮而尽。他喝的是热茶,却有点醉醺醺的模样。 饭后,索菲亚和玛特辽娜去找伊格洛夫和阿克西尼亚打球。我刷完牙后正好看到卡季卡在安慰情绪低落的里克特。“别想太多,”卡季卡身体前倾,全神贯注,“那都是以前了。现在你是一个不一样的人了。我们都值得第二次机会,你应该比谁都清楚。不信你问赫塔,赫塔,你说是不是?” 我耸耸肩,把没动过的牛奶,面包和香肠集中到一个盘子里,准备去找埃里希。“卡季卡,我先走啦,”我俯身吻了吻她的脸颊。 卡季卡勾着我的脖子站起来,嘴角挂着笑意,“急着去找你的小情人儿?要不要用我的搅拌机,很好消化的。” “我怕他吐出来。亲爱的卡季卡,您知道么,我感到庆幸,咱们在农场里的时候你没有搅拌机。” 卡季卡笑着翻了个白眼,我的心在一瞬间被暖意灌满,忽然非常非常爱她。我的卡季卡终于会笑了,不是那种温柔里透着点苦涩,隐隐透出无法愈合伤痕的微笑,那种费多申科式的眼睛里永远忧郁哀伤的微笑。她才二十多啊,那么年轻美好的的姑娘,却已经看过无数死亡。她有很多很多爱,所以才这样痛苦。真好,现在她搂着我,我也紧紧把她抱在怀里,温暖消瘦的卡季卡,坚韧不拔的卡季卡,我们的心脏隔着胸腔亲吻。我好爱她调笑的模样,好像又回到那些肩并肩,手牵手入眠的夜晚。她开始笑了,卡季卡,我深爱的朋友,她像以前那样笑。 “我很爱你,你知道吧。”我郑重的告诉她,眼眶微微发红。 卡季卡笑容绽放,泪水滚落,“真是的,你又把我弄哭了。”她一边擦眼泪一边笑,“我也爱你,赫塔。不要哭了,”她用脸颊蹭干我满脸的泪水,“不要哭了,我们都在越来越好,我们正在一点点创造新世界。” 我特地绕了远路去找埃里希,故意绕着整个瓦尔塔走了一圈散心。cao场上几个脱的只剩短袖短裤的年轻女兵打球打的热火朝天,被晒的发红的皮肤上沾满亮晶晶的汗水。伊格洛夫远远跟我问好,被某个我不认识的女孩气喘吁吁的扑倒在地。惹得阿克西尼亚哈哈大笑。谢瓦尔德弓着一条腿跟倒挂在单杠上荡秋千的柳德米拉聊天,后者不断做出一些高难度的体cao姿势,露出肌rou饱满的腰腹和胳膊。一旁的贝卡叉开两条腿坐在椅子上,手舞足蹈的隔着窗户对打电话的柳鲍芙比比画画。我闭上眼睛,站在炽热的阳光下慢慢转圈,好像从不曾见过如此美丽的午后,我知道格略科在焦灼的等待我兑现诺言,我知道穆勒大概率正被公牛鲍曼殴打的满脸鲜血,我知道埃里希正饿着肚子守着鼻子里插了食管的恩斯特痛不欲生,我知道千百个卡扎罗斯男人被囚禁在身后的大楼里忍受难以想象的折磨,不断张开双腿满足想要进行一些午餐消遣的士兵,但我不在乎,我只想懒洋洋的趴在草地上和战友们一块儿,哪怕不聊天也行。 “赫塔!”我听到柳德米拉的声音,“你来给我们送吃的啦?来嘛?”她像蝙蝠一样张开双手呼唤我,身体轻盈地摆动。 新世界从卡季卡开始,如墨滴慢慢晕染,从瓦尔塔到拉瑙卡到米加斯。我们都是一滴墨水,在世界的各个角落努力着色。“名为进步的病毒。”父亲这样称呼。然而我们不是病毒,我们是刺破土地的胚芽,是不驯服不甘心的生命。我们是普通的姑娘是普通的士兵,是注定要在废墟上重建历史的开拓者。 我走过去,躺下,在完全忘记埃里希之前麻烦拿着饭盒路过的士兵叫格略科给他送午餐。 我和埃里希还有很长的未来,没必要把这个完美的下午浪费。我要和“活人”呆在一起,和生机勃勃的战友分享岁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