关于日排污水的一个短篇

    如同末日降临。

    天色是浑浊的灰，湿热的淡黄色的雾气粘稠的像加了胶，流动着滚动着，在灰暗的街道上扑向来人。

    拨出去的电话仍然未被接通，他死死地盯着通话页面，手指神经质的颤抖，脚下加快了步伐。

    去找那个人。

    出了街口就是大路，人行横道也被雾吞噬，马路对面“禁止通行”的红灯艰难地透过浓稠的雾气，呼救似的散出一点微弱的光，马上又被滚动的水汽掩盖。

    绿灯。

    路口有辆车刚刚起步，横向有辆车很迅速地突出重围与它撞在了一起。

    双方车主下来检查祸情，从互相推诿意见不一上升到面红耳赤动手动脚。

    有什么开始变得不一样。

    他眼睁睁看着其中一个车主的身体在发生改变。

    他的脖子在伸长，他原本的牙齿一颗颗脱落，自空荡的rou红色的牙床上长出了锋锐的新牙，眼球浑浊充血，身上的皮肤一块块脱落。

    他正在变成一个怪物。

    可周围人视若无睹。

    后背发凉，他在一瞬间作出决定转头向另一个方向跑去，将惨烈的尖叫留在身后。

    这个方向的路他不算很熟，周围都是工厂，漆黑的建筑像一头头张开巨口露出獠牙的巨兽，几近将他吞噬。

    远处有人在呼喊。

    他不想走近去看，好像只要装作没听见便可以当做没有发生。

    可路的尽头只有一条。

    他还是走到了那里。

    一样的怪物，眼球突出，皮肤寸寸剥落，颀长锋锐的尖牙扎破了怪物自己的嘴唇，殷红的滴下血来。

    怪物面前是一对母女，母亲用身体围成堡垒死死地护着怀中幼小的女儿。

    怪物张开嘴的一刻，母亲看到了他。

    她灰暗的眼中微微闪烁起了一丝光芒。

    他手边就有一把铁锨，边缘沉重锋利。

    可他没有动。

    母亲的手最后一次捂住了女儿的眼。

    怪物轰然倒地。

    污染给予它破坏的能力，而代价是它孱弱的生命。

    小女孩从母亲尚还温暖的怀抱里钻出来，沉默着。

    她现在是孤身一人了。

    这景象很熟悉，但想到头痛他也没想起来在哪见过。

    小女孩成为了他的同伴。默契的没有人提起之前的事。他们只是两个沉默的赶路人。

    工厂区外面有一家便利店，他决定在这里休息一下。

    便利店里没有人，他从货架上取了一瓶清酒拧开喝。

    在某一瞬，气氛宁静祥和，他暂时忘记了打不通的电话和未知的前路。

    直到小女孩开始变异。

    她堵在门口，脖子慢慢变长，一颗乳牙掉在地上。

    他颤抖着，抓起了柜台上的剪刀。

    他流泪央求，可对方还是步步逼近。

    她的尖牙已经全部长出来了，新牙要求的空间超过了女孩嘴的承受范围，有几颗牙甚至长在了颊内。

    或者说那已经不是牙了，而是纯粹的武器。

    舌头被搅得血rou模糊，rou块混合着唾液从嘴角流下。

    剪刀高高举起。

    女孩扑了过来。

    尖锐的金属尖刺进温热的脖颈，血井喷式的喷出来淋了他满手满头。

    粘稠，腥臭。

    抑制不住的恶心从胃里翻上来，他扔下女孩温热的尸体，不顾一切的趴到洗手台前呕吐。

    额头上的血混合着汗流进了眼里，他拧开水龙头。

    可水管里流出的不是清水。

    是浑浊的绿色。

    他忽然想起父亲那口陈年老痰。

    那口痰父亲憋了好多年一直吐不出来。

    后来有一天他突然吐出来了。

    之后没多久，父亲就去世了。

    他转过头去看窗外。依旧是大雾。

    还要很久雾气才会散去。

    他想起来什么。

    父母meimei早就死了，唯一的朋友也在去年死在了污染病里。

    那他去找谁呢？

    那他是谁呢？

    他低头看了看手臂，皮肤正在脱落。

    他也是受污染的怪物。

    清晨的阳光透进一楼的窗户，青年猛地坐起来。

    他昨晚做了一个梦，一个荒诞恐怖却又无比真实的梦。

    “砰！”有什么东西撞在他的窗户上，他下床走过去看。

    是一只鸟。

    一只双翅骨折的鸟，在窗户上拖下一道长长的血痕。

    它的双眼蒙着白翳。

    他蹲在这只鸟面前沉默了很久。

    最后捡起了桌上的水果刀。

    在一个晴朗的清晨，他带着刀走出了家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