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09 生日快乐

    跟朋友们听完戏曲出来，一个上午过掉大半。又吃了平时不准吃的这个那个，温书乔爽了。尽管朋友很纵容，只可惜身后有一个跟屁虫，什么都只让她尝一些。

    她若是不依，这人又开始，“也是为了小姐的身体着想。”

    明明今天说了给他放假，又不上班，非要跟着就跟吧，还这么不识趣。温书乔一气之下，气了一下。

    她知道姜清衍是好意，但谁允许他对她的事指手画脚？结果到了后面没忍住咳起来，又犯起痛意，被他揽着喂药。

    这下朋友们也跟姜清衍统一战线了，她暗地里掐他的手，面无表情地瞅他：“都是你气得我咳，赔钱。”他不说，一点事没有。

    姜清衍还真给她转了，抵得上她给他发的好几个月的工资。她意外地看他一眼，却见他眉眼平和，甚至还能看出一点笑意。

    俯身蹲至她轮椅跟前，替她整理了一下发丝，他的眼睛看着她，对她说的话像是他想要达成的祝愿一样。

    他说：“生日快乐，小姐，愿你长命百岁，岁岁平安喜乐，万事顺遂无忧。”

    他说的好俗气，也不知道他在高兴什么，也不知道为什么他说的那么认真。温书乔勉为其难原谅他这一次，让他继续跟着，“谢谢你。”

    “不过不许告诉我哥知道吗？还有姓齐的。”要是被他两知道，她在外面乱吃东西回去少不了念叨，果然姜清衍是她哥安插在她身边的间谍吧。

    她怀疑地盯着他，他却说好。

    只有短暂的一个上午，姜清衍才能窥见那些不曾在他面前显露的孩子气。分明她的年龄也不大，却总是一种平静地好像准备迎接死亡的态度。那些只在她兄长面前的撒娇，原来她的朋友也享有这种待遇。

    他不动声色地嫉妒，又把定定地将她和朋友之间的笑闹装进眼底，只有此刻她身上终于有了同龄的少年意气，拥有这个年龄该有的鲜活和快乐。

    吃完正餐又切了蛋糕，温书乔照旧只能尝一点。收完朋友的礼物和祝福之后，温书乔十分感动地开始给她们画大饼，说得闲了之后约去哪玩耍个痛快。

    一群互相爱放对方鸽子的咕咕精，开始了提议。

    太阳缓缓隐入云中，天色渐暗，空气沉闷，阴湿的气味在人的鼻尖弥漫开来，透着几分风雨欲来的样子。

    今天分明是小姐的生日，按往年安排晚上会邀一些宾客前来庆祝。为此作准备，无论是庄园装饰，还是酒水甜点订购，聘请乐队宴会安排……为了这个重要的时刻，对于佣人来说要忙碌的事情有很多。

    本以为今年作为小姐的成年礼，会比往年办的要更加隆重繁复……今年不仅取消了许多事项，管家还特批了从今天早上开始带薪休假。他们间有人腹诽，兴许是这位小姐的身体，已经到了根本撑不住如此兴师动众的大办了。

    小姐身体差并非什么秘密，庄园里也有着完善的医疗设施，和医生护理储备。尽管平日里，他们这些普通佣人很难接触到这位小姐，就算有幸见过的，也是许多年以前了——

    她年岁小，常坐在轮椅上。纤细孱弱的可怕，肤色是不常见光的苍白，乌浓墨黑的长发，眉眼瑰丽，病殃殃的咳起来，激烈地好像马上就要离世一样。她像一只，明明主人已经精心呵护养在了温室的花园里，却还是脆弱地快要濒死的美丽蝴蝶。

    今日天气也奇怪，前不久明明艳阳高照，突然天就阴沉沉雾蒙蒙的。最晚走的佣人离开前无意识回望了一眼，绮丽的庄园像是被阴影笼罩住，远远透出几分冷森森的幽暗，莫名激得他浑身发毛。

    因为跟哥哥约定好吃完午饭就回家，所以温书乔只能跟朋友们道别约改天继续玩。明明没怎么动，她却有些疲软，精神萎靡地窝在轮椅上，任姜清衍推着她。抱着奶茶喝了几口，最后还是觉得太甜了，扔给姜清衍处理。

    她神情恹恹，分明她出门前看了天气预报，今天该是阳光明媚的晴天。然而才当正午，天色便已暗沉下来。些许是因为要下雨的缘故，乌云蔽日，空气沉闷潮湿，总让人觉得一场暴雨就要来袭。

    昨天才过处暑……就算下雨，天也不该暗成这样。

    正当她感觉这天黑的太奇怪了，要走的时候，才发现她哥亲自来接她回去。

    “清衍下午放假，好好休息。”

    姜清衍看着温书礼温和的笑意，明白这是叫他下午不用去老宅的意思。

    她被哥哥从轮椅上抱起，她蜷在哥哥胸膛上，看姜清衍迟疑着开口像是要说什么，于是问，“怎么了？”

    姜清衍张了张口，“礼物……”他本想今天亲自送给她，然而现在……

    她看着他，一瞬间明白，他手里还提着她朋友送给她的大包小包，“放后备箱就行。”他傻了？这还用说。

    但车子最后开走的时候，她看向姜清衍，又感觉好像不是她理解的那个意思。

    哥哥身上冰冰冷的，他抱她的时候，她就感觉冻，一坐上车她就挪远了一点。

    “怎么离这么远？”

    温书乔解释，“哥你身上好凉。”

    些许是刚刚跟朋友们瞎闹，身上就热起来了，所以刚刚搂住他时，才感觉他身上格外的冷。

    解释完又感觉奇怪。“哥你身上怎么这么冰？”她疑惑地探出手想触碰他的脖子，却被他抓住了手。但他的手此刻只是比平时凉一些，并没有他之前抱她那种凉到她觉得渗人的温度。

    嗯？

    “别冰到了。”他很快的松开手，随后又解释道，“可能之前吹空调温度调太低了。”

    但车里现在也没开空调，或许是顾虑她就关了，但车里的温度确实比外面冷一点。

    温书乔刚要将身上的毯子披在他身上，就对上他不赞同的眼神。她恹恹地忍不住抬手贴了一下他冰凉的脸，“哥，热，不想盖。”他现在凉凉的体温，她莫名又很想贴上去了。

    他垂着眼看她，直到她忍不住地往他身上拱，嘴里说着热，毫不客气的坐上他的腿，胳膊环上他的腰，她身上的热意氤氲渗进他的呼吸里。

    “你身上好舒服。”她满足的小声喟叹，然后像只猫儿一样蹭着他。

    他做不到推开，强迫自己从她身上移开目光，才发觉暗处的阴影翻涌着，连带着车内的灯光都变昏暗。黑暗中延伸出一大片影子，按捺不住的伸出爪牙想要吞噬她。

    还好meimei毫无察觉，他温柔地将meimei的头按在胸膛上，圈紧她的温热的身体，扯过毯子将她裹紧。面无表情的对着这些东西，做了口型：“滚。”

    感受到他身上释放出令人窒息的威压，黑色的阴影逃一样似的消失了。然而密密麻麻，嘈杂的窃窃私语却在他耳边挥之不去，它们暗地里叫嚣着，觊觎着他最珍视之人。

    温书礼平静地将meimei抱紧。

    温书乔毫无察觉，她也听不见那些佞语。

    她以为哥哥只是捉弄她，报复她不乖乖听话非要缠他身上。她挣扎着从他怀里抬起头，目光无意识在兄长的脖颈流连了一会儿，看着喉结上下滚动，她忍不住伸手去摸。

    温书礼从来都放任她在他身上探索，两个人都没感觉有什么不对。他任她在他身上玩闹。

    直至车子驶入庄园，温书礼直接抱着meimei走进屋内，轰隆的闷雷才在天上炸开，顿时雷电交加，噼里啪啦的骤雨打在窗户上，外头的树叶被撕扯着滚落进风雨里。

    雷声再次炸开，温书乔忍不住瑟缩了一下。温书礼安抚的顺了顺她的背，屋内温暖，灯光明亮，她又慢慢松弛开。她望向昏暗的窗外，这场突如其来的雷雨不知在昭示什么。

    这才下午一点多，外面黑得就像时间已经步入夜晚一样。

    她被兄长揉了揉脑袋，他温柔的嗓音唤回她的注意力，“乔乔，今天告诉你一个秘密好不好？”

    她应声，注意到兄长的神情似乎比刚才放松很多，许是刚刚车上太闷了？

    她无法描述这种感觉，只是觉得他眉眼露出几分不自知的惬意。温书乔感觉有点怪，那种神态有点不太像哥哥。

    随即她又觉得自己在多想了，今天她总是胡思乱想。

    她没看见温书礼脚底下的影子飞快膨胀起来，很快跟周遭物品的颜色融为一体。像是巨兽终于从狭小的盒子里放出，惬意的在自己的领地肆无忌惮的伸展手脚。它们像是洪水一样很快淹没一切，轻轻松松将整个庄园吃进肚子里，满意的标记自己的地盘，悄无声息的探进房屋内，在黑暗中潜伏。

    温书乔一无所知。

    温书礼抱着她走过长廊，暖色的灯光随着他们前进一盏一盏亮起又熄灭，她才后知后觉想起来问，“哥，你给管家他们都放假了吗？”进庄园后，几乎没看见一个人。

    “嗯，今晚上只有我们两个。”

    她莫名从他平淡温柔的话语里，听出几分愉悦。

    “害怕吗？”

    她摇摇头，又懒懒地倚靠在他肩上，“只要和哥哥在一起，我什么都不怕。”

    抱住她的手紧了紧，她看见他无声笑起来的侧脸，他低头很是缱绻的蹭了蹭她的额头。

    “乔乔，闭一会眼可以吗？”他温和地请求她，怀里的人乖乖闭上眼。

    闭上眼的同时，温书乔听见一声冷嗤，很轻，像是这里除了她和兄长，还有第三个人。

    她突然觉得毛骨悚然起来，觉得是自己听错了，胡思乱想直至哥哥的声音在她耳边响起才停止。

    “好了，乔乔，可以睁眼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