记忆之境

    文瑞重启记忆提取的法术，果然，这次比上次更加平顺稳定。

    傅霜的记忆，就像一本薄薄的书册，在他眼前徐徐翻开。

    不过短短二十载的回忆，他估计不用多时就可翻完，于是也不着急，慢慢从头开始看。

    没想这一看就看得他一肚子气。

    …………

    一般人儿时的记忆，多是混乱无序的，只有零碎的记忆片段。随着年岁增长，头脑发育成熟，才开始逐渐有大段连续的记忆。

    傅霜小时候都是傅宣平的身影。

    她记不得自己进山前的事了，从有记忆开始，她就一直住在玄雾山中，师父的碧虚殿里。

    五岁之前，她都和师父住一个屋，是名副其实的小跟屁虫一只。

    山里也没其他同龄的小孩跟傅霜玩，基本上是师父去哪她就要跟到哪，师父要做什么她也要跟着做什么。

    傅宣平晨起打坐修习，傅霜也从床上爬起来，跟着在旁边歪七扭八地打坐，经常坐着坐着就趴下睡着了。

    师父练剑时，她就在最近树下呆着吃早饭（小孩长身体还是要吃饭的），看她是看不懂的，但是各种剑法动作，能看个热闹就很开心。

    偶尔上午，傅宣平需要参与门中事务的讨论，议事殿不给小孩进，她就在门口蹲蘑菇、看蚂蚁搬家，也不嫌无聊。其他师兄师姐来哄她，说要带她去玩都不肯走。

    下午傅宣平在书房回复书信时，她就坐在自己的小书桌前（嗯，特地为她量身定做的），跟着写写画画，实际上是在纸上鬼画符，或者偷拿一些师父写过不要的稿纸，来跟着涂涂抹抹。

    晚上看书时，她是一定要钻到师父怀里一起看，哪怕看不懂上面的字，也要装出一副看得懂的样子。

    后来，傅霜的开蒙学习，傅宣平干脆亲自来。

    写字书法，更是他手把手教出来的，从握笔、一撇一捺到行文书写。以至于后面傅霜能仿着他的字迹，做到天衣无缝，还因此闯了不少祸。

    虽然傅霜小时候长得玉雪可爱，又听话乖巧，但毕竟没有天赋灵根，哪怕有灵丹妙药能延续寿命，也不能修行，注定了这一辈子只是个凡人。

    也不是没有人提过建议，将她送养给山下的富贵人家，或者养在门中的仁心堂

    那是门中专为凡人看病疗伤的机构，里面的主管和医者都是凡人，也收养了不少和傅霜一样、无法修炼的孤儿，从小培养他们学习医术，学成之后是想留在门中，或者下山闯荡、自立门户都可以。

    傅宣平考虑了很久，最后还是摇头拒绝了。

    只是没想到这事情被蹲在门口的小傅霜听到了，她看不到议事殿里的情况，还以为师父默许了要把她送走。

    于是，她害怕地偷偷藏起来。

    等到在后山找到人时，傅霜整个人蹲在草丛里脏兮兮的，哭得跟个小花猫一样。

    傅宣平伸手想抱她出来，结果傅霜不光躲开了，还一个劲地往草丛里扒拉想要躲起来。

    无奈，他伸手一把薅住她的后衣领，把整个人都提溜起来。

    小花猫哭得不停打嗝，话都说不清楚:   “不……呜呜……嗝……不要……不要我……呜呜……不……要……嗝……送走……”

    话说的断断续续的，傅霜自己都不知道自己在说什么。

    傅宣平听懂了，猜到刚刚议事殿上的对话被她听了去。

    看着自己养大的孩子，平时都干干净净，漂漂亮亮的。现在哭到眼睛都肿了，头发乱糟糟的还插着几根杂草，狼狈的不行。

    心脏像是被狠狠捏了几下。

    连平时的洁癖都不存在了，他将灰头土脸的小人抱在怀里，摸摸头（顺手把那几根碍眼的杂草拿掉）安慰道：“没有要把你送走，我没有答应他们。我辛辛苦苦的养大的，为什么要送给别人家？”

    “真……呜……真的？”   傅霜抬起头。

    原本一双紫琉璃似的眼睛，现在肿成了两个小核桃，脸上还有几道被杂草划伤的小口子。

    傅宣平看见只觉得可怜又可爱。

    “真的。”他保证，“不会将你送人。”

    一晚上，他连连保证承诺，傅霜依旧害怕得不行，直到睡着都揪着傅宣平的衣服不肯松手，就怕自己一松手就要被送人。

    …………

    文瑞只觉得不可思议，他简直要怀疑这个人是不是他认识的傅宣平，仿佛是一个完全陌生的人。

    从来没见过他对谁如此耐心温柔。

    以前他虽然待人和善，却总有一种挥之不去的距离感，也不会轻易让别人踏足他的私人空间。

    修行之人早已无需饮食睡眠，谁不是时时刻刻、争分夺秒冥想修炼。

    他却拿出了宝贵的修炼时间，去照顾一个孩子的饮食起居，还要讲故事哄小孩子睡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