故人重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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六月,日暮,温德米尔湖。 初夏的晚风本微带燥意,却在掠过温德米尔湖之后被洗涤得清凉而氤氲,吹在人脸上,除了薄薄的、舒适的水雾,鼻尖还能嗅到湖水些微的水草腥气和芦苇的清苦。 德拉科漫步在湖边水畔,任由灿烂的鎏金暮色泼满全身。他朝宽广辽阔的湖面看一眼,正是斜阳最耀眼的时候,湖面被照得水光潋滟、波光粼粼,就像是被融化了的金水,泛起微微的湖波。 这样的景色漂亮且炫目,让他忍不住被湖光暮色所吸引,又下意识眯起灰眸,否则眼睛会被灿烂瑰奇的光影微微的刺痛。 几只燕鸥从湖面飞来,德拉科顿驻足,望着那几只漂亮的白鸟从头顶飞过,飞到不远处路旁的电线杆上,用喙梳理着羽毛,然后向着天空发出清脆欢快的鸣叫声。 天边的云羽堆积,被晚霞渲染出或粉或橙的颜色,温德米尔镇大片大片的白色房屋上,也被染得粉粉橙橙。 德拉科闭上双眼,让自己的意识放空,耳朵更加敏锐,他听见温德米尔湖温柔的湖波,听见镇上熙熙攘攘而并不喧闹的车水马龙与人们的说笑声,听见燕鸥、夏蝉和青蛙的鸣叫,然后轻轻的、缓缓的吸一口气,慢慢吐出,嘴角上扬。 已经在温德米尔湖区住了四年,德拉科最喜欢的,依旧是日暮时分的温德米尔湖。 每当太阳西斜时,他总会从居所里出来,一个人顺着湖畔漫步,看着一轮红日慢慢坠入湖水之中,陷入温德米尔湖的梦。 除此之外,这里的一切德拉科也都很喜欢。 温德米尔镇是英国北部一个再不起眼不过的小镇,整个镇子加起来也不过几万人,更没有一个属于魔法界的人。 在这座小镇上,他可以在抱着一纸袋的芦笋、西芹和法棍结账时与总是自来熟的的年轻收银员谈几句今天的天气和最近的物价,而不必担心周围的顾客会用警惕惊疑、满怀异样的眼神盯着他。 他可以在周末时乘着镇上的公交去看电影,邻座的小男孩抱着书包翘着脚一晃一晃,摊开小小的手送给他一颗水果硬糖,他道谢一声,轻笑着接过,也不必担心男孩的母亲会突然出手打掉孩子的手,将他生硬的从德拉科身边拽开,然后告诫孩子不要和食死徒说话。 他走在大街上,路边窗台上浇花的老先生一个眼花将放在台边的钥匙掉了下来,正巧掉在他身前,他上前拾起,一个轻巧的上抛,让老先生稳稳接住,一老一少对视一眼,不约而同会心一笑。 不会有纠缠不休的傲罗和事多麻缠的魔法部官员揪着他这个根本就翻不起什么风浪的前食死徒不放,一定要在鼻梁上戴着放大镜般盯着他的一举一动,也不会有最爱颠倒是非、为了博眼球无所不用其极的预言家日报将他随口说的一句话曲解黑白,无限放大,用各种明里暗里的语言引导试图说明这个邪恶的斯莱特林正在酝酿着什么疯狂扭曲的计划。 在这里,他只有宁静为伴。 也只有宁静为伴。 德拉科缓缓睁开双眸,看着已经半浸润在湖水中的斜阳,天空的一半已经变得墨蓝而清朗,点点碎星在天空闪烁,轻轻一笑。 他已经学会了知足,现在的生活,就很好。 天色渐晚,该回去了。德拉科从湖边走上马路,准备顺着刚刚亮起的路灯照出的柔和光亮慢慢行走,不时有车辆驶过,带起的风扬起德拉科的衣角。 这时,一辆破破烂烂的载货小卡车从他身旁经过,小卡车看起来有些年头了,上面锈迹斑斑的,行起车来颠簸不稳,还发出很大的噪声,后面的漏天车厢上载着一个大大的行李箱,被用绳索困住,在颠簸中一晃一晃,嗑在围栏上。 德拉科的注意力被这辆特立独行又自带提示音的卡车吸引,无意识抬眸看了一眼,在片刻间扫过挂在卡车车头的后视镜,看到上面倒映出的、坐在车厢内模糊不清的人影,然后随意撇开。 等等,他看到了谁? 德拉科顿住脚步,呆滞了几秒,他好像……看到了哈利·波特? 不不不,一定是他看错了,大名鼎鼎的救世主怎么会在这个不起眼的麻瓜小镇,这地方至少方圆几百里连个魔杖毛都没有,他怎么可能会来这儿。 他一定是看错了,看错了。 德拉科安慰自己道,也许是今天突然多愁善感了些,想起了不少以前的事情,才会把一个模糊的人影看错成救世主。 卡车已经在德拉科眼前变成了一个小点,他想了想,也也懒得再去纠结,反正不管坐在车里的人是不是救世主,都和现在的德拉科·马尔福无关。 德拉科住的地方在小镇的郊区,邻近湖畔的一处独立小宅园,离市区并不算太远。 四年前他初来乍到温德米尔镇,对麻瓜世界一窍不通,一个不小心就被租房中介坑了一把,不但没租上房子,还差点被骗得血本无归,正巧遇到当时还什么都不知道、准备找租客的房东温蒂。 那时德拉科咬牙切齿的站在中介公司大厅里堵着门,与那个长得尖耳猴腮的经理理论。理论到最后,德拉科干脆气急了,直接不带一个脏字的把黑心中介骂了个狗血淋头。 当时站在看热闹的人群中的温蒂在一旁默默听德拉科骂了半个小时,在警察把黑心中介带走之后,她突然上前拍拍德拉科的肩,真诚而认真的说道,"年轻人,你看,你要租房子,我正好也要找租客,你与其去找不靠谱的中介找房子,不如直接来租我家的房子,我们之间还能省一笔中介费,还可以给你便宜到房租里,怎么样?我看你是个靠谱的人,我很愿意把房子租给你。哦对了,你的语法和口才真不错,你是作家么?” 命运有时就是这样的阴差阳错,差点被骗走身上全部家产的德拉科不但找到了一处物美价廉的住所,还在温蒂话语的启迪下找到了一份为镇上的报社润稿和校对的工作。这份工作虽然收入不算太高,但足够养活他自己,也比较清闲,在德拉科没有麻瓜界学历的情况下,这已经是一份难得不错且体面的工作了。 温蒂的房子是一座两层高的小别墅,坐落在城郊湖畔的小树林之间,与最近的房子隔了至少一千米,几栋郊区别墅在绿野树荫之间遥遥相望,最亲密的小邻居是松鼠、牡鹿和各种各样的鸟,温蒂常常会在自家阳台上撒上一把谷子,吸引那些漂亮且不怕人的鸟儿在自家庭院逗留片刻,再拍拍翅膀飞走。 德拉科走到家门附近,隔着一道墙就听见房东养的大金毛苏打欢快的轻吠声,他推开铁栏门走了进去,吐着舌头蹦跶的金毛犬和蹲在一旁傻笑着被狗狗舔着脸的绿眼睛黑发男人就映入眼帘。 连带着还有那个该死的、大名鼎鼎的闪电型伤疤。 德拉科在原地与站起身的救世主大眼瞪小眼愣了两秒,扭头就往外走,关上门,再次从门外进来,然后又愣了楞,准备又一次转头往外走。 “Hey,马尔福,你这是什么意思,多年不见老同学,你就这个态度?”哈利插着腰站在原地,表情颇有些无奈,“至于见到我就像见了鬼似的?” 苏打看看哈利,又看看德拉科,欢快的叫了两声,然后摇着尾巴颠颠儿跑到德拉科身旁蹭了蹭,德拉科拍了拍苏打的脑袋,拽住它的牵引绳,让它在自己身边坐下。 德拉科动了动嘴唇,到底没把“见你还不如见鬼”这句话说出来,好吧,主要是他看了一眼人高马大的救世主,发现自己即使不拿魔杖也打不过对方...... 审时度势是每个斯莱特林刻入骨髓的本能,即使德拉科已经当了四年的麻瓜。虽然他并不知道救世主突然出现在这里是为了什么,但对方既然没有穿着傲罗袍,也没一见到自己就拿着魔杖戳在他脑门上,就说明他不会马上就被丢进阿兹卡班。 人家都摸到自己住的地方了,他就是想跑也跑不了了,再说没有魔杖的德拉科也跑不过随时能幻影移形的巫师,他干脆老老实实站在原地,平静的看向救世主,尽量用“友善平和”的语气说道,“我只是很意外,像救世主这样的大人物居然会出现在这里。请问您是要办什么公务么?或者又是魔法部对食死徒的调查?波特先生,我可得提醒您一句,我的魔杖早就被魔法部收走了,魔法部的档案室还有我的魔杖管理档案,现在我连一个魔法坩埚都没有,根本不可能掀起什么风浪。这么多年我一直都安分守己,别说魔法部的律令了,我连红灯都没闯过。” “放轻松点,马尔福,我来这里不是为了找你麻烦。” 哈利朝他走近了几步,近一米九的身高和他在格子衫下若隐若现的肌rou给人一种来自成年男性的压迫感,他身上散发的、微苦而清爽的青草香与初夏渗出的汗液和荷尔蒙的气息混杂在一起,交融成侵略性十足的雄性气息,不容抗拒的侵占了德拉科周围的空气,让他下意识呼吸一滞,向后退了一步。 德拉科忽略掉那种让他有些心悸的气息,在暗地里默默瞪了一眼波特,该死的,救世主什么时候长这么高了,明明在他印象里四年级的时候自己还比救世主高了半头! 好吧,德拉科完全没有意识到在五年级之后他根本就没有精力关注过救世主的个头,其实对方很早之前就已经长过了他,但那时候德拉科不是成日里担心自己能不能活着见到明天的太阳就是怎么想办法糊弄黑魔王,后来的大战时期,德拉科自顾且不暇,哪里能注意到这些小事。 何况大战之后,由于魔法界对斯莱特林的排挤太过严重,德拉科干脆连八年级都没回去上,他最后一次见到救世主是在威森加摩的审判庭上,对方作为他和母亲的证人出席,证明纳西莎母子的罪行并不足以关入阿兹卡班,他和母亲才得以免除牢狱之苦。 即使德拉科知道,即使他没有入狱,以后的日子也不会好过到哪里去。 但难以避免的,十七岁时的德拉科还是对波特产生了感激和钦佩之情。这个绿眼睛的格兰芬多从来都没有辜负过救世主这个名号,即使是自己这个从儿时起就反复找他麻烦的死对头,波特也会多次不计前嫌的救他,不论是在有求必应室的火海里,还是亲自出席威森加摩为他作证。 那时他曾想,也许,他是该对波特说一声谢谢的。 但当庭审结束之后,救世主很快就被闻讯而来的记者和人群众星捧月般围了起来,人们簇拥着他,如同簇拥着凯旋的英雄,将他迎出了审判庭,用数不尽的赞美和崇敬为不计前嫌的救世主戴上荣誉花冠,闪光灯啪嗒啪嗒不停歇得亮起又熄灭,将走廊的一头照得明亮无比。 德拉科从审判庭的另一侧出来,站在另一头的阴影处,看着被闪光灯包裹着的救世主,只是沉默的抿了抿嘴,然后无声离开。 自那以后的四年里,他从未再见过哈利·波特,也从未再打听过他的消息。 他只是在还没离开魔法界、被魔法部反复sao扰针对的那段时间里,从那几个每次都抱着一沓表格和报告让他填写的傲罗口中得知,救世主没有再回去上八年级,那批立下战功的学生们得到了魔法部的特殊优待,准许他们可以免修七年级的学业。 在德拉科临走之前,他听说救世主已经在傲罗训练营完成了基础训练,据说他的表现很好,所有的人都期待他会成为一名优秀的新傲罗。 再之后,他就再也没听说过救世主的消息了。 "所以你来干什么?总不至于是来度假的吧?"德拉科没好气的说道,双手交叉抱着胸,表情狐疑的看着救世主。 救世主咧嘴一笑,"well,事实上,我确实是来这里度假的。" 德拉科一噎,瞪他一眼,"你觉得我很好骗么?你到底有什么目的?" 哈利揉揉鼻子,然后挠了挠他那头鸟窝似得黑发,"看来你不相信我,好吧,这真的只是个巧合。我现在正在休假,你知道,傲罗的假期都很短,我攒了三年的假期,才凑够了一个小长假,所以我就想去一个山清水秀的地方好好放松一下。我在一本麻瓜旅游杂志上看到温德米尔湖区的介绍,觉得这里人又少,景色还不错,所以才会来这里。至于遇到你,坦白说,我也很意外。我只是在网上看到温蒂发的租房信息,所以才来的。刚刚温蒂告诉我这里还有个租客叫德拉科·马尔福的时候,我真的很惊讶,还在想是不是同名同姓的人,但是又莫名觉得……就是你本人,果然就见到你了。" 德拉科依旧狐疑的看着他,眼神里满满的警惕。温蒂偶尔也会招一些新租客,毕竟这栋房子不小,住三四个人都绰绰有余,之前温蒂也会把房子在旅游旺季时租给游客,以赚取更多的外快。不过,或许是因为温蒂的房子在镇郊,多多少少有些交通不便,所以每年遇上的租客数量不太多,也很少有愿意常住的。 虽然他知道以救世主的性格,真想找他麻烦早就直说了,但或许是当年救世主跟踪狂一样的盯着自己实在是给他留下了太深的心理阴影,在搞不清格兰芬多那巨怪一样的脑回路究竟在想什么之前,他依旧在潜意识里不信任对方。 一直坐在德拉科身边安静乖巧的吐着舌头好奇盯着两个人的苏打忽然站起身,朝房子的方向欢快的汪了两声,两个人闻言回头,就看到温蒂从房子里走出来,笑着说,"哦,哈利,所以德拉科真的是你的高中同学吗?你们看起来谈的不错。" "是的,如假包换的老同学。"哈利露出一个清爽的笑,眨眨眼说道,他长长的睫羽与漂亮的绿眼睛让他这样看起来就像是年轻而朝气的大男孩,看起来很是讨喜,让温蒂下意识就笑了起来。 温蒂是一位四十多岁的单身女性,留着银灰色的短发,保养的很好,看起来只有三十多岁。她有一个儿子,但儿子在美国加州读书,并不和她一起住。她平日里喜欢极限运动和到处旅游,一年只有三五个月在温德米尔住,所以大多数时候,德拉科都只是单独住在这里。 但温蒂人很好,为人和善又成熟,在德拉科搬进来后给了他很多帮助,德拉科和她相处的很和谐,也很喜欢她,她也从不多问德拉科过去的事情,让德拉科在安心之余又有几分感激。 "德拉科,和老同学见面的感觉怎么样?我听哈利说你们当了七年的同学,有没有觉得很惊喜?"温蒂笑着问道。 苏打吐着舌头站起来扑在温蒂的身上,温蒂笑着接住它的上肢,揉着苏打毛绒绒的脑袋,"哦,苏打,别闹。" 德拉科暗自叹了一口气,看了朝他一脸无辜耸耸肩的救世主一眼,扯出一个尽量显得不那么僵硬的笑,"确实……是个惊喜。" "哦,那可真是太好了。来吧,小伙子们,我做好饭了,我想我们会拥有一个非常愉快的晚餐。" 温蒂招呼着两个人走进屋子,德拉科用一种"你最好不要给我找事"的眼神看了哈利一眼,然后转头微带笑意的走上前去帮温蒂端盘子,哈利跟在德拉科身后,露出一个略显无奈的笑。 只是德拉科没有注意到的是,走在他后面的救世主,将绿眸定定落在他的背影上,眸色暗了暗。 因为有温蒂在场,两个霍格沃滋的老同学在餐桌上很有默契的表现出了"多年未见"的同学情谊,天知道德拉科是怎样用尽了全部的自制力才没有对救世主睁着眼睛说瞎话的功夫表现出半点异样,并在心里感叹,救世主什么时候演技这么好了? 或者他应该说,救世主什么时候脸皮变得这么厚了?魔法部这个大染缸也终于把救世主染黑了?他居然能脸不变色心不跳的说出"上学的时候,我和德拉科的关系一直都挺不错"这样的话! 是啊,是挺不错的,不错得三天不打一架就浑身不自在。德拉科嘴角微微一抽,默默补充道。 虽然自己后来也打不过了就是了。 温蒂将香煎小羊腿的盘子端到哈利面前,热情的招呼哈利尝尝她的手艺,哈利双手接过盘子,露出一个微带腼腆又开心的笑,用叉子尝了尝,然后用真诚的语气盛赞温蒂的手艺,把温蒂夸得笑个不停,短短的时间内就让温蒂对他一见如故,拉着他和德拉科各种话家常。 德拉科边得体的回应着温蒂的话,还不时配合着救世主上演一出"同学情深",整顿饭吃得味同嚼蜡,只觉得吃下去的东西都在胃里扭曲成一团。 该死的救世主,他就知道一个马尔福遇见一个波特准没好事! 德拉科看了一眼与温蒂说了什么笑话、哈哈大笑的波特,抽了抽嘴角,这个人就不能到哪都非要显得救世主魅力无边人见人爱么?完全没有意识到自己只是在单纯挑救世主刺儿的德拉科默默想道。 吃完饭后,德拉科和哈利负责收拾饭桌打扫卫生,温蒂带着苏打出去遛弯儿了,两个人并肩站在水池边洗着碗碟锅铲,一时沉默了下来,房间里只闻水流的哗啦哗啦声和陶瓷碗碟轻轻撞击的响声。 "现在温蒂不在,波特,你能不能告诉我,你究竟来这里是做什么的?"德拉科先发制人,打破了平静。 哈利再次露出无可奈何的表情,"你怎么就不肯相信我,我真的是来度假的。我的行李箱里还放有带魔法部印戳的度假批准表,你要不要亲眼看看?" 德拉科看了看哈利,敛了敛眸,"不用了,我知道你不会撒谎。" 这回哈利的脸上浮现出一点点欲言又止的表情,"那你为什么一副见了我跟见了鬼一样的表情,马尔福,我有那么可怕么?" 德拉科抽了抽嘴角,"不,我并不是害怕你。但是在霍格沃滋多年的经验告诉我,不管是谁遇上救世主,就预示着一定会惹上麻烦。" "好吧,好吧。我无法反驳。"哈利举了举湿哒哒的双手,作出一个投降的动作,然后继续拿起碟子清洗。 "马尔福,说实话,你是不是还讨厌我?"哈利将碗碟冲干净,放在控水架上,忽然开口说道。 德拉科一怔,沉默了片刻,然后继续手上的动作,摇了摇头,"不,波特,我已经不讨厌你了。我从前,确实不喜欢你……但从很早以前开始,我就不讨厌你了。" 他将锅铲挂在一旁的架子上,抽出纸巾擦了擦手,顺便给波特一张,波特愣了一下,顺从接了过来。 "如果你是担忧我现在还会针对你,你大可不必担心。我不能说我真的能把你当什么情深意重的老朋友,但既然你来了,我会把你当成曾经的同学来招待。请容许我以温德米尔人的名义欢迎你,波特,温德米尔湖是个好地方,祝你在这里有个愉快的假期。" 德拉科的脸上露出一个善意的浅笑,用平和的语气说道。 哈利听着德拉科的话,脸上渐渐绽开一个欣喜而明亮的笑,那笑容让德拉科心神恍惚了一下,他上前一步,走到德拉科身前,伸出了一只手,"那么,握个手吧,老同学?" 德拉科的眸光缓缓下移,落在哈利伸出的那只悬在半空等待着他的手,有些时空错乱的荒谬感和说不清道不明的复杂心绪。 他……是不是已经不记得了,许多许多年以前,他曾拒绝了一个金发小男孩的手? 德拉科抿了抿唇,伸出手缓缓与那只还沾着水汽的大手相握,那只手的肌肤带着长年在外出任务而被太阳晒出的好看蜜色,虎口带着被魔杖磨出的薄薄茧子,手心还有几处细小的伤疤,看得出来,即使救世主已经完成了他的救世伟业,他也依旧没有卸下保护魔法界的重任。 呵,圣人波特。 德拉科在心里无声讥诮道。 但他还是握住了那只手,感受着从肌肤相接处传来的温暖,认真而小心的,上下握了握。 他抬起眸,不经意间与救世主的双眸对视上,那双翠绿色的眼睛里盛着细碎的光芒与他的身影,仿佛是用一种专注的眼神将他的身影收入眸中,让他的心口下意识一跳,有些慌乱的别开。 晚上,德拉科带着救世主在房子里转了一圈,把房间的布局指认给他看,一楼的卧室是温蒂和她的儿子住的地方,租客都住在二楼。二楼走廊上有两间卧室,各有独立卫浴,还有一间杂货间和一个小客厅,客厅旁是一扇面向温德米尔湖的大落地窗,天色好的时候,德拉科常常会抱着稿纸和文件坐在二楼客厅的沙发上伏案工作,一抬眼就能看见如海般辽阔的温德米尔湖。 "温蒂是个重视环保的人,哦,麻瓜发明的新鲜说法,所以房子里的热水器都是太阳能的,天气不好的时候,热水会比较少。你平时要趁天好的时候打开热水器囤积热水,这样才不至于下雨的时候洗不上热水澡。" "如果你想开火做饭,就去一楼的厨房,调料随便用,但是用完要把顺序摆好,温蒂在这方面要求的很严,她总说收拾不好厨房的人不配下厨,说实话,自从上次来了个印度租客,把香料撒得满厨房都是之后,我就无比认同她说的这句话。" "想去湖上划船,不必去租那些贵的要死的游客船,你从这儿往外看,看见那个小码头了么?那艘小木舟是温蒂的,锁船的钥匙在一楼餐桌的花盆底下,你想去随时都可以去,但别把它弄丢。" 德拉科边走上楼梯边随口向跟在身后的救世主介绍着房子和注意事项, 救世主提着那个硕大无比又显得无比沉重的行李,吃力的上楼,德拉科眼睁睁看着救世主将那只行李箱扛上楼,也不知道那只行李箱都装了些什么东西,听着哈利放下来的声音就知道不是一般人能扛得动的。 救世主扛了那么重的东西居然中途半步都没停下来休息,一口气搬上了楼,也只是出了点汗,呼吸变重了点。 德拉科看着头上渗出薄薄的汗,靠在墙边休息的救世主,突然开口问道,"波特,你这次出来度假,魔法部有限制你用魔杖么?" "没有啊,怎么了?"哈利拿袖子擦了擦汗,他拍了拍行李箱,"我把魔杖放行李箱里了,我只是想,hummm……既然我要来麻瓜界度假,就应该少用魔杖一些,免得不小心被人看到。" 德拉科一挑眉,似笑非笑的看着他,"所以这就是你宁愿用蛮力把行李箱扛上楼也不愿施个漂浮咒的原因?救世主是不是忘了,你是个巫师?" 好吧,救世主陷入了一种疑似尴尬的沉默,他揉了揉鼻子,用无辜的绿眼睛看着德拉科,"我忘了。" 该死的,别用那双癞蛤蟆似的绿眼睛这么看着他,德拉科有些愠怒的想,嘲讽的话不经大脑就蹦出了口,“也不知道邓布利多是怎么想的,让你这么个不合格的巫师担任魔法界的救世主。” 话音刚落,两个人都是一愣,德拉科的脸色瞬间变得苍白,他没有想到自己会主动提起邓布利多,提及那个压在心底、被他用恐惧和愧疚包裹起来的罪孽。 那并不是他这一生第一次面临死亡,但在那个黑压压的夜晚,那个浸润着血腥、阴谋与暴乱的夜晚,站在塔楼栏杆旁摇摇欲坠的白发老人看着他因为紧张和恐惧而苍白的脸和泛红的眼尾,用慈祥而坚定的语气对他说: “德拉科,你不是一个能杀人的人。” 没有身为师长的失望斥责,没有居高临下的道德审判,更没有身为正义领袖的义正言辞,那个人只是这样对他说,他不是一个能杀人的人。 德拉科已经忘了那时自己是怎样苍白无力的反驳,那样的往事太过不堪回首,但无数次午夜梦回之时,那句话都像一把锤头从他心口重重的敲下,它的威力甚至于比任何一种羞辱、审判和谩骂更让他觉得无所遁从和无所遮掩,敲碎他所有的心理防线,只剩下落了满地狼藉无从拾起的愧疚、负罪和怯懦。 他生硬的别过头,不敢去看,也不敢去想此时的救世主会对他露出怎样的表情,下唇被他死死咬住,又颤抖着松开。他压抑着声音,用尽量平静的语调说道,“抱歉,我不该提老校长的名字。你的房间在走廊尽头,恕我失陪一步。” 说完,他大步走回自己的房间,砰的一声关上了房门,将站在原地的哈利关在了门外。 哈利看着他紧闭的房门,轻轻的,低低的叹息了一声。 “这么多年了,还是这么胆小怯懦啊......” 第二天清晨,德拉科从床上迷迷糊糊醒来,他打了个哈欠,揉了揉眼睛,看到睡床旁边半开的窗户被风吹进一枝花楸树的绿芽,在晨曦之中摇摇晃晃。 德拉科看了看那只绿芽,笑了笑,他伸手摸了摸新生不久而嫩绿的叶片,自语道,“待在你该待的位置,不要总妄想着去不适合你的地方。” 他将枝叶从窗户缝里拿了出去,让它自然的垂在花楸树上,站在窗户边出神了良久,才转过身。 今天是工作日,德拉科洗漱收拾过后就提着公文包打开房门准备下楼,一推开门就闻到煎蛋、熏rou和烤土司的香气,不必说,这自然是温蒂的手艺,温蒂总是热衷于向人展示她精湛的厨艺,她在家的时候,谁都别想靠近厨房圣地半步。 德拉科边打着领带边从楼梯上走下来,今天不知道怎么回事,这条领带好像和他的手指杠上了,他打了几遍都打反了领结的位置,他有些愠怒的将领带从脖子上扯下来,在心里又开始不客气的暗骂起了救世主。 他就知道一个马尔福遇见一个波特准没好事,昨天晚上他直到深夜才睡着,也许就是因为他没睡好才会打不好领带。 算了,不打了。 德拉科把领带卷了卷往包里一塞,从楼梯上下来,他把公文包放在餐桌旁,走向厨房习惯性的说道,“早安,温......怎么是你波特!” 德拉科瞪大了眼,差点大早上的喊出破音来,有些不敢置信的看着穿着粉色围裙拿着锅铲站在煤气灶旁看着煎锅的黑发男人,男人闻言抬起头,露出一个差点闪瞎他眼睛的灿烂笑容,“当然是我了。别这么一惊一乍的,马尔福,我们还要在同一屋檐下相处很多天,你不能每次见了我都跟见了鬼一样吧?” 德拉科有些头痛的揉了揉额角,“你要在这儿住多久?傲罗部现在这么闲的吗?” 哈利将早餐从煎锅里盛出来,又打开烤箱,放了芝士、火腿和青椒的烤土豆浓郁的香气就从烤箱中逸散开来。“我昨天明明都告诉过你了,哎算了我估计你也没认真听。我攒了三年的假期,休了个小长假。傲罗部给我批了三个月的假期,不过,我也不确定我会在温德米尔住到什么时候,也许一个月,也许两个月?我给温蒂交了一个月的房租,总之我什么时候在这儿待腻了,或许会换个地方继续旅游。嘿,搭把手,帮我拿一下烘焙手套,烤盘很烫。” 德拉科嗫嚅了一下嘴唇,他将挂在架子上的手套递给哈利,默默向不知道被他遗忘在哪个角落里好几年的梅林祈求赶紧让波特走,最好魔法界再发生什么需要救世主从天而降拯救世人的大事,他这样的人难道不是应该像麻瓜电影里那个红裤子外穿的“super hero”一样到处乱飞忙于拯救花瓶女友和惩罚邪恶大魔头的么?窝在麻瓜界一个警察整天干的最多的公务是帮老太太找猫的小镇上戴着粉红围裙煎鸡蛋算什么? 哈利看德拉科半天不说话,看了他一眼,无奈道,“你不会现在正在心里默默骂我让我赶紧走吧?” “没有。”德拉科面无表情否认。 “我觉得你有。” “这可是你说的,我可没这么说。”德拉科继续面无表情说道。 “你的脸上可不是这么说的。”哈利拿着铲子双手抱胸,左脚一下一下的敲着地。 “好吧,我有。”德拉科干脆大大方方承认了,理直气壮的看向救世主,一副是又怎样你能奈我何的表情。 哈利叹了口气,取下围裙,“我以为我们能相处得更友善一些,马尔福,你昨天还说欢迎我呢。” “嘴上欢迎你和不想看见你又不冲突。” “你真是个混蛋,马尔福。” “你是第一天认识我么,波特?” 清晨的幼稚拌嘴以救世主的举手投降告终,两个人都很有默契的没有提昨天晚上的那场不愉快,也没有再提任何从前的事情。德拉科帮哈利将早餐端上桌,顺便问他温蒂去哪了。 “昨天晚上走了,这会儿她应该已经飞到加州了。”哈利的表情有一点点古怪,似乎是有些难以置信,又似乎是有些懵逼,“你晚上休息的早,她就没打扰你。她昨天和朋友通了个电话,就突然说想去徒步穿行南美丛林,挂了电话就去收拾行李了。” 哈利指了指冰箱上的便利贴,”你要是不信就看看她给你的留言,哦对了,她把苏打留了下来,她说......” 救世主诡异的沉默了一下,然后继续说道,“她说苏打跟着她会被狮子吃掉。” “......” 德拉科看到那张用无比亲切的语气委托自己照顾好苏打、落款上还印了个红唇的便签,一时无言,这并不是温蒂第一次一时兴起就跑去旅游,犹记得德拉科刚搬来那年的圣诞节,她因为和朋友吹了个牛逼冒着大雪就连夜赶往飞机场飞往澳大利亚,临走前德拉科问她去做什么,她居然说自己要去猎袋鼠。 半个月后温蒂腿上缠着绷带拄着拐棍一瘸一拐的回来了,德拉科问她是怎么搞的,她说自己一个不小心被袋鼠踢断了腿。 那时德拉科就知道,他的这位房东,可真是位生命不息极限不止的探险爱好者。 当然,也可能是作死不止。 所以德拉科严重怀疑她昨天晚上那个所谓的和朋友通电话是在吹牛逼,说不准又吹了个什么大牛逼,但愿过段时间他能看到一个四肢健全活蹦乱跳的温蒂,阿门。 在麻瓜界久了,连祈祷对象都变成耶和华上帝的德拉科这样想。 但很快德拉科就意识到,温蒂跑去南美和狮子打架,那他岂不是要和救世主单独待在房子里? 不知道他现在去追温蒂还来不来得及,他去美洲雨林和狮子打架也比和一个格兰芬多狮子住在一起强,尤其是这只狮子还是个绿眼睛的。 “你的这位房东,还挺有意思的.....哈哈。”救世主干笑两声,有点儿不知道该说些什么。 “......”德拉科头一次无法反驳。 救世主的手艺意外的不错,德拉科吃了两口,有些惊讶的看了看他。 似乎是察觉到德拉科的想法,他歪了歪头,露出一个略带得意的笑,“味道怎么样?” 德拉科默默吃完嘴里的培根,淡淡说道,“还行。” 救世主的笑容更灿烂了,一个马尔福嘴里能说出还行两个字,就证明挺喜欢的。 吃完饭后,德拉科临走前去后院喂了喂苏打,然后交代了波特几句照顾苏打的注意事项,往常温蒂把苏打丢给自己时,他都会牵着苏打去报社,然后把它拴在报社的庭院里。 但报社毕竟在市区,德拉科必须要给苏打带上口罩和牵引绳才能带它上班,那些东西戴时间长了狗狗也会不舒服。既然救世主现在闲人一个,不如让他带着苏打出去玩儿,苏打也会更自在。 “我会照顾好它的,你放心吧,不就是遛狗嘛,我知道怎么做。” 救世主拍拍胸脯朝德拉科保证。 德拉科眼皮一跳,不知道为什么总觉得救世主不是很靠谱。 TBC