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1.j外燴

    十色餐廳經常有外燴活動。外燴對餐廳來說是一件很賺錢的事情，雖然需要許多人力支援，但是這種不佔餐廳座位，又可以有大筆收入的好事，餐廳本部是非常重視的。

    易喜從昨天開始，陳建群就帶著她準備一些一般廚房不會用的料，譬如將吐司切成一口大小，烤乾。然後把新鮮的紅椒燒黑，撥了紅椒的皮，再把紅椒打成香甜的椒泥。或是烤一盤蛋糕，夾好奶油後，切成一口大小的小方塊，再放上切半的草莓與藍莓。細細碎碎的食材準備了一堆，剝好的九層塔葉，一心二葉的薄荷葉，蜜好的柳橙片都用夾鏈袋裝好，整齊得放在食材箱裡。

    她眼前有一張表單，分門別類得寫著各項食材，其實餐點也才六樣，表單卻有三十多項需準備。每準備好一項，就在那項後面打勾，非常井然有序。

    宋子祺把易喜叫到跟前，易喜單獨面對宋子祺心裡是很彆扭的，但是事關工作，她也要打起十二分精神。宋子祺說：「外燴是明天晚上，下午我們會在餐廳做好點心。傍晚時，你和外場一起去外燴現場。你要做的事很簡單，就是把薄荷葉擺在點心上面，還有再現場把紅椒泥塗在吐司上，有些點心有garnish   ,把garnish放上去就好。最後把點心在盤子上陳列出來。」

    易喜毫無經驗，聽得有些頭大。只見宋子祺把各項配件成列出來，燙好冰鎮的蝦仁佐馬鈴薯泥，放在餅乾片上，最後放上一片漂亮的香菜葉。「蝦仁，明天下午廚房會準備好，薯泥也會先弄成球狀，你在現場只要將蝦仁和薯泥放在餅乾上即可。這樣餅乾才會脆。」宋子祺說。他仔細得示範一次給易喜看，他雖然高大，手工卻很細膩，看似平凡無奇的點心，被他這麼一擺放，精緻度大大提升。

    易喜也疊了一組鮮蝦薯泥塔，宋子祺很認真得盯梢著她的每個動作。他銳利的眼睛讓她很緊張。

    他拿出一個鏡面盤，盤子表面是鏡子，底下是黑壓克力，看起來頗有華美的時尚感。「鮮蝦塔要陳列在這鏡盤上面，記得每個塔的蝦尾要同一方向，香菜葉也要插同一角度，看起來才會整齊。萬不可差不多就好。」他再三叮嚀，要易喜用手機拍下陳品照。

    六樣點心，三鹹三甜。宋子祺將甜椒泥均勻抹平，用花嘴擠出一坨酸奶油在甜椒上，最後放一粒紅胡椒。另一個更簡單，只是馬之瑞拉番茄串。而甜點除了放了草莓和藍莓的方塊蛋糕，還有裹上巧克力的瑪德蓮，與黃澄澄的烘乾澄片。「記得小方型蛋糕在鏡盤上要菱形擺放。」他將三個蛋糕菱形擺放，一樣的東西，看起來質感馬上高級。「這些東西說起來都不神奇，但是魔鬼就在細節裡。」宋子祺說。

    易喜的眼前的鏡盤擺了一列：馬之瑞拉番茄串，鮮蝦塔，甜椒塔；瑪德蓮，方塊蛋糕與糖漬橙片。紅紅黃黃交叉擺放，色澤誘人，鏡盤將這些東西襯托得非常高級。她連忙將每個細節拍照。

    陳建群湊過來，只要宋子祺在教人，他即使早就會了，還是會站在一旁仔細聽，怕自己錯失不曾注意過的細節。「師傅，易喜沒去過外燴，我明天雖然休假，但其實沒甚麼事，可以改休他日，我可以支援。」陳建群說。

    聽他這麼說，易喜心下一陣開心，覺得他很夠意思。

    沒想到宋子祺馬上回絕：「該休假就休假，不要亂我班表。而且人都要長大。要給人家表現的機會。」

    「我覺得我才剛來，一個人去，真的會緊張。」易喜連忙爭取和陳建群一起去。

    「我相信你不會緊張的。」宋子祺斬釘覺鐵的說。他湊到易喜耳邊，用不大卻也不小的聲音說：「你如果會緊張，就不會敢偷看，敢偷看就是證明了你膽大。」這音量完全沒要避嫌的意思，易喜臉馬上從頭紅到尾，大氣不敢吭一聲。他倒是講得輕鬆坦蕩。

    「偷看什麼？」陳建群超好奇。

    「把這六樣點心吃完，記住感覺。會有很多客人，看你穿廚衣，就一直問你：吃起來怎樣。」宋子祺又若無其事叮嚀著易喜。

    「到底偷看什麼？」陳建群白目得棄而不捨。

    宋子祺將紙資料捲起，打了陳建群的頭：「去做你該做的事，廢話那麼多。」說完，他就離開廚房了。

    陳建群又湊到易喜身邊：「偷看甚麼？是不是看到師傅的筆記本，快告訴我寫甚麼？都放在哪裡？」

    「沒有啦！」易喜搖搖頭，藉著裝忙想甩掉煩人的陳建群。

    剛好阿強師傅走過來，聽見陳建群一直再問偷看什麼，覺得煩，就隨口一說：「偷看人家速喇趴啦！你煩不煩！一直問。」

    易喜心下一驚，手上的叉子掉到地上，發出匡噹一聲。阿強師傅顯然隨便亂講，卻也不小心講中。

    「臉紅個屁，都這麼大了，沒速過喔。」阿強師傅邊笑邊揶揄易喜。雖然玩笑低級，至少他沒有再為她做不好事罵她。

    隔天傍晚。外燴的場地在陽明山上私人花園的泳池畔。十色餐廳派出了六個外場一個內場，阿咪和金寅各開一台福斯Ｔ４。設備非常多，兩籃紅酒杯兩籃雞尾酒杯和三籃水杯就佔了汽車的一半，還有滿滿的籃箱，準備著紙巾碗盤等備品，更不要說歸外場準備的飲料。兩大品牌礦泉水還有紅酒，以及調製punch的材料。點心用帶蓋的鐵盤一層一層得疊著，還有一個大型的釣魚冰箱，裡面放著要現場組裝的食材。

    出外燴不比在餐廳，一個人都要當兩個人用。不分男女，大家都在幫忙搬貨上車，阿咪拿了一張清單，仔細比對，就怕遺漏了東西。不要小看點心小小的，裝在鐵盤裡也是很有重量。易喜把食物搬上車，整齊堆好後，已經氣喘吁吁。餐廳工作沒有分男女，不會因為柔弱，就可以少搬東西，是貨真價實的體力活。「食物都上車了？那麻煩你幫忙搬那三個籃箱上金寅的車。」阿咪點著鐵盤的數量，繼續指揮著易喜。

    那三個籃相是鏡盤還有現場要deco的道具，搬起來真的非常沉。易喜非常努力得搬起來，覺得有點超乎自己的能力，但是她絕不輕易求救，咬著牙也要完成。金寅看到了，就趕緊來幫忙：「搬東西不需要逞強，需要幫忙時就要開口，否則你受傷無法做事，也是累到大家。」他認真而嚴肅得說著。易喜點點頭。她知道，雖然大家閒時都愛開玩笑，但工作時，都是非常正經的。阿咪和金寅雖然看起來很年輕，其實都是老前輩了，他們指出的問題，就要認真看待。「金寅，易喜，你們這車載飲料食物的先走，曉敏晴雯陳佐川和亞力坐我這車。」阿咪吩咐著。

    易喜滿頭大汗得坐上車，本來緊張的心情都因為忙碌而忘記了。「真沒想到出一個外燴要帶這麼多東西。」她說。

    「多嗎？這算少的。今天人數只有五十人，而且現場已有桌子。有的時候我們還要自己帶桌子呢！」金寅邊開車邊說。大概是接下來準備打仗，他比平常沉默。平常他在開玩笑時，模樣有點可愛，有點屁孩，現在他卻很沉著很穩重，看起來很可靠。坐在一旁看他開車，易喜覺得他其實有種說不出的魅力。

    「我們大概五點四十抵達，宴會七點開始，但通常六點半就會陸續有賓客，所以我們只有半小時準備。我必須先把吧檯準備好，然後我會請阿咪讓外場支援你。」金寅分析著流程，「緊張嗎？」他問。

    「現在還好。」金寅都這樣說了，易喜有點放心。

    金寅微微一笑：「其實最令人緊張的是時間的壓力。等等你就知道了。」

    兩部車幾乎同時抵達，怎麼上貨就要怎麼下貨，下貨也是累人。阿咪感覺已經來過這裡，熟門熟路得先領易喜進到室內的一張平桌上。「食物先搬到這裡，易喜你先開始組裝食物，然後食物直接上鏡盤，外場會來取食物。」阿咪就像秀導，就和金寅一樣，易喜只看過他們開玩笑的樣子，此刻她的認真讓人肅然起敬。就在阿咪吩咐的同時，陳佐川和亞力兩個男孩已經幫忙把裝食物的鐵盤都搬到這張桌子上了。「今天是五十人份，所以六款都先給我二十五份，我先把餐檯擺出來。剩下的你再慢慢製作。」阿咪又吩咐著。

    易喜看了看時間，果然只有半小時準備，半小時要準備一百五十份點心，時間壓力真的很大。她不敢多想，只能趕快開始，不時又看看時間，心跳變得很快，手都在微微發顫。

    還好廚房的準備已經很完善，所以組裝起來很快。外場的餐檯很快就排好，所以阿咪安排了曉敏和晴雯過來幫忙易喜。曉敏和易喜一樣是新來的，她身材嬌小可愛，眼睛大大的，是一種男生都喜歡的型。但是她應該在餐飲業工作過，所以手腳都很麻利，看幾眼易喜做的東西，很快就上手了。晴雯更是厲害，她一來，先把易喜慌忙中弄得亂七八糟的檯面整理乾淨，按部就班得組裝，再分門別類得放好，讓待會補充食物時更順暢不慌亂。

    「金寅呢？」易喜邊做邊問。這是一種難以言喻的依賴性，此刻看到他，易喜會覺得很踏實。

    「他最忙，他要調punch，還要準備酒和各種飲料。」晴雯說。晴雯和易喜一樣，都不是長得一眼好看型，但有親和力，看起來很和善的那種。她也和易喜一樣扎了簡單俐落的馬尾。

    「我覺得他很帥，大概是外場最帥，可惜只是代班。這星期結束就要回他的餐廳了。」曉敏說。

    「他是酒吧那邊調來支援的，如果你喜歡他，你可以申請調店。」

    「我沒有喜不喜歡，只是隨口說說。」曉敏有點尷尬。

    晴雯倒沒發現曉敏的尷尬，壓低了音量繼續說：「那千萬不要亂喜歡，他是本集團出名的千人斬。」

    「千人斬？」易喜訝異得說。金寅看起來很無害。

    「嗯，不過也沒甚麼人為他傷心欲絕。只能說人帥真好。」三個女孩續絮叨叨得講八卦，餐點竟然很快就組裝好了。

    賓客陸續多了起來，天色也漸漸暗了下來。曉敏和晴雯被調回外場服務。趁賓客還沒多，易喜走到花園看一眼。游泳池畔多了兩張鋪了黑桌布的長桌，餐點用壓克力的高低架擺得很有層次，旁邊還有裝飾的花藝和擺設，看起來非常高級，另一張長桌上擺滿了亮晶晶的酒杯，還有兩大品牌的礦泉水，以及一盆水藍色冒著氣泡的飲料，飲料盆下有打光，看起來迷幻又華麗。

    金寅腰間已綁上圍裙，頭髮已用髮蠟抓好，黑色襯衫黑色圍裙顯得他非常纖瘦修長。因為準備時間匆促，他將紅酒換瓶醒酒，換瓶這個動作做得極好看。將紅酒舉高，紅酒倒出一條徐徐細線，不偏不漏得裝進醒酒瓶。他自信又流暢，幾個男女賓客完全被抓住目光，在餐檯前游移，似乎想和他多搭幾句話。阿咪陳佐川和亞力都很帥氣，他們都端著一盤一盤的酒杯與水杯在人群裡遊走，非常挺拔好看。而曉敏與晴雯則是端著鏡盤，托著點心，讓客人隨時可以取餐。

    以前，易喜不會覺得這些端盤子搖飲料的人有什麼了不起。但是現在她才明白她們都是專業人士。這麼漂亮，如夢似幻的場景，是靠著大家有秩序得分工，然後迅速得組裝出來。端盤子的，搖飲料的，做食物的，沒有一樣是簡單的事，每一樣都是要用頭腦，要用體力才能完成。他們的帥氣來自於自信，自信來自於知道自己的專業在哪。

    金寅，不管是倒酒還是搖酒，在這個場景都像super   star一樣的存在。一舉一動都擄獲著女孩們的目光。他用雪克杯帥氣得搖酒時，易喜和他對到了目光，他向她微微一笑。不知道是氣氛還是音樂使然，易喜竟覺得心神蕩漾。

    他讓易喜到他身旁，輕聲得在她耳邊說：「幫我把每個水杯都先放入檸檬片。」只是簡單的動作，但站在他身邊，好像沾了他的光，易喜覺得很多人在看她，是羨慕也好是忌妒也好。總之從他的身旁仰望，他認真的時候，真的很好看。